李契没有接他的话茬,在办公室里,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玩笑道:“你还可以自己去查啊,以前你不是就这样做过?都查到了些什么?说说。”
秦悦微微有些丧气靠到了椅背上说:“我能查到什么。不过我倒是知道,话剧公演那天遇到的人是你哥哥吧。”
李契将目光迎对过去,点了点头:“是。他是我哥。”
“其实你们两个之间关于财产分配的问题,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不如把这事交给我来办。”秦悦重新坐直认真地对着李契说。
李契却无动于衷,他晃了头道:“法律解决不了我的事,上帝也解决不了我的事。你就更加帮不了我。”
“为什么?”秦悦追问:“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李契脸色一收,目光慢慢地往一边挪开:“换个话题吧,再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我也不能按小时给你钱。”
秦悦被泼了一头冷水,僵硬了脸道:“脾气真大,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那现在你大可以自便啊。”李契不耐烦地叼起了一根烟。他被秦悦问到了要害。他早已经不无法和普通人一样去希冀什么恋爱、结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钱,财产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这也是李契最怨恨常棣的一点,就是因为这个人彻彻底底搅乱了他的身体和心。
“欸,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也别真生气。”秦悦连忙说,他是来追求人的又不是来吵架的。
他抬头看了看挂钟:“你可以下班了吧,走,我带你去吃点好的。李公子,赏我个面子?”
李契吐着烟看了他一眼,直接站了起来。
他坐了秦悦开的车,而谢霖则开着另外一辆尾随其后。
秦悦将李契带到了临海闹市,一家虽然不是豪华高档但是口碑良好的一家餐馆。餐厅人气很旺,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队。不过秦悦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经预定好了包厢。能和李契再相遇,然后像约会一般的共进晚餐,完全是他梦里头的事情。
“我很喜欢这家的鱼汤,你试试。”秦悦为李契挡着电梯门说。
“你好像一直挺喜欢吃鱼。”李契走进电梯里道。
“吃鱼聪明嘛,你一定要多吃点。”秦悦笑说。
“别以为我中文还和以前一样,听不出来你话中有话。”李契横扫了一眼秦悦说。
秦悦要笑出声,在电梯的狭窄空间里稍稍贴近:“好,好,你最聪明,不过怎么就看不出我的好呢?”
“我那是视力不行。”李契忍笑用手隔开他,从正巧打开的电梯走了出去。
可他两只脚刚迈出去,整个人就愣呆了住。迎面走过来的人,太熟悉了,在那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他们一起度过了太多的日日夜夜。蜜里调油,被那人捧在手心里。而最后自己却不告而别。
“陆警官。”
李契僵硬着不动,开口说话的竟然是他身后的秦悦。秦悦还走上前,和陆征握起了手。
而陆征的目光却凝固在了李契身上。李契脸上很平静,但是心里却无法坦然,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亏欠了他的。
“你们认识?”看出异样的秦悦问道。
陆征反应过来,收回目光:“秦律师,不认识……只是眼熟罢了。”
秦悦笑了,说:“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常氏医药的二公子,李契,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李契,这位陆警官。”
“嗯,陆警官。”李契抬起目光,向陆征伸出了一只手。
陆征紧盯着他,却没有将手伸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邹聪小白突然的出现,就让他白天夜里脑海里都是这个人。而突然的离开,却并没有将这些想念带走。以至于后来上班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找人。可几乎翻遍了临海的大街小巷却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可就当自己几乎是要放弃的时候,自己的小白摇身一变成了常氏医药的二公子。陆征真的想问问,当初他为什么要走,是不是一直在骗自己。
可大庭广众,那些话终于是没有能说出口,甚至连情绪都必须克制在理智范围以内。
“征征,你怎么还不进去啊。”忽然,一个中年女人出现,打破了这场尴尬。
陆征回头说了:“妈。我就去了。”
“这是遇到朋友了吧。”陆征母亲微笑地看了秦悦和李契。
李契没有见过她,却曾经在电话里听过她的声音。就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个一看就很温和善良又心疼儿子的女人。
“伯母好。”秦悦笑着打招呼。
陆征母亲的脸上堆起笑容,喜悦满意地说:“你好,你好,改天来我们家里玩啊。今天是跟亲家吃饭,让他们久等了不好。”
陆征冲秦悦勉强点了头,转身时目光滑过李契的面容。轻描淡写的目光,在李契脸上却成了刀,划在了心口上。
“我们也进去吧。”秦悦的手揽了一下李契的背。
李契的脚步有些恍惚,陆征回归本来的生活,是他愿。也没有多久,从前的一切已经时过境迁。李契没有后悔,可心里却不好受。那些亏欠的恩情,他不能对方不提,自己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了。
进了包厢,外面吵嚷终于隔绝在门外。李契在位置上坐了下来。秦悦在看菜单,显然他对此处很熟,噼里啪啦就点了好几个菜。然后又来征求李契意见:“想吃什么你也看看?”
“我们开瓶酒吧,想喝什么,白的红的?”
“不过你那点酒量,今晚一定把你灌醉。”
他手指翻动着菜谱,嘴上不断在说。而李契只是沉默不语,手指间玩转着一根筷子。
等餐厅服务员出了包厢,李契忽然间用筷子敲了一下茶杯,望向秦悦开口道:“想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不虐了,放心观看
☆、我不喜欢松的
“我妈妈的确是白俄罗斯人,可并不是什么画家、艺术家。她只是一个妓|女罢了。”李契神色平静,娓娓道来。秦悦脸上却变了色,被李契的话震惊住了。他不敢插话,要听李契继续说下去。
李契笑了笑:“后面的故事其实显而易见。妓|女爱上了一去不复返的嫖|客,还为他生了孩子,于是痴心妄想苦苦等待,直到发疯、直到忍受不了一切而自杀。我是看着她死的,真觉得与其痛苦的活倒不如死了干净。”
秦悦眼睛盯怔,手攥紧了拳头。
李契笑了笑道:“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吗?不在乎我家庭如何,哪怕我妈是妓|女也好,你都不介意?这话,是说着玩玩的吧。”
“不…不…”秦悦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我并不在乎你介意不介意。”李契笑看着他,继续说下去:“我爸爸是常靳,当时常氏医药的总裁。小时候我见过他两次,我妈妈卑微地跪在地上哀求他,可都没能让常靳多看她一眼。这就是地位不相等下的爱情。先不论常靳他是不是对一个妓|女有过真心,就算有,常家能让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进家门么?其他人怎么想,舆论怎么说?普通家庭尚且顾忌,更何况这在公众视线下的名门望族。”
秦悦目光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秦家也是,你的父母能允许我的存在?以后你还是要结婚生孩子然后继承家业,往后的风景好着呢。”李契说。
秦悦深吸了一口气,想反驳他,可毕竟没有开口,未来的事情他也拿不准。
“我妈妈是我15岁的时候死的,然后我就被接来了临海。常棣激烈反对,差点在那时候就□□了我。所以我后来才被送去了青园咯。”李契道。“所以我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承认过。”
秦悦一听到这,猛然站了起来呼吸急促,神情上变得极为复杂,他从来没想过李契能有这样一番身世。
“这下你懂了?”李契靠在了椅背上,仰着脸看他:“虽然我长相随了常靳,但是其他方面还是挺像我那个妓|女妈妈的。不过我没打算再步她的后尘了。“
秦悦浑身肌肉绷紧,神经在皮下一阵阵抽搐。
“这餐饭,我看你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我先告辞了。”李契站起身,拉开门走出了包厢,向包厢门外头站立的谢霖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此时太阳已经悄然西斜,夏日的余晖烧成了火。气温在一点点地回落,有清凉的海风呼啦啦从一线车窗玻璃灌进来。
李契斜歪着身体靠在车门上,吸吐着香烟,看那一缕缕灰雾被风给吹刮卷走。他本全然没有注意,等几支烟抽完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这车居然一直在高架上绕圈子。
“喂,你做什么?”李契垂眼盯向谢霖后脑勺。
谢霖开始并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才说:“让你吹风冷静冷静。”
“我说我不冷静了么?”李契咧嘴咬牙。
谢霖不说话了,只是踩下了一脚油门,让车加速狂飙而去。
李契不由自主抓住了车上的扶手,在迎面而来的劲风里说:“你知道那天在舞会上我和常棣见面的事吧。为什么没有和周厉说?”
谢霖没有做声。
李契就将身体前倾了过去,贴近了那人的耳根:“难道因为你喜欢上我了?”
谢霖不为所动,目光笔直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开口道:“我不喜欢松的
,看来那位秦先生也不喜欢。”
“妈蛋。”李契大声骂了一句,气哼哼一下靠到了椅背上,不过随后又蹬出了一条长腿去踢谢霖:“我松不松你能知道?有种今晚就到我床上来。”
“没种,不敢。”谢霖如实道。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李契,微微扬起了唇角。
被谢霖这么一闹,李契刚才那点郁闷劲也闹没了。他开始从新地打起了小算盘,怎么摆脱周厉的监控,怎么能让常棣不得安生。
而常棣那边,浩然集团的大老板安一白回来了。
常棣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背山临海的Neverland,这是安一白的家,青葱掩映非常低调,高低错落的松与柏勾勒边际线条,进了大门以后就是平阔而绵软的绒毯样绿地,行车道偏在侧,绿地中央有株大大的凤凰树,开花季节时朱红花朵缀满枝头,树下一泓浅池,养了几只绿孔雀和黑天鹅。
常棣很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时安一白还很年轻,由常棣的视角看去,他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叔叔伯伯之间并不显山露水,但是常靳挨个儿教他叫人时,别人都是叫某叔叔某伯伯,最后客客气气的对安一白一躬身,叫了声,“老板。”
于是常棣也有样学样,弯腰叫了声,“老板。”
发动机以最低转速缓慢停稳,常棣下车,摘下墨镜时眯眼看了下天色,碧空如洗,天正和煦,他走进那座二层小楼的阴影里去,在起居室见到了安一白。
安一白穿得很随意,家居服松松的系了一圈腰带,正在晨光下用早餐。他眼睑下带着一抹淡淡的青,看上去似乎没休息好,常棣在五米外站住了,弯身叫,“老板。”
安一白眼皮也没抬,恍如未闻,筷子尖蘸了一点醋,戳开了精巧竹笼承载的一颗晶莹透明汤包的皮,用吸管喝掉了汤,夹起包子吃了两口。晨曦穿窗入户,他侧脸线条柔和生动,却不温不火,深不见底。
他不说话,常棣便也纹丝不动的站着,眼皮半垂,视线平静的放了个空。
盘盏之声轻轻响动,时间被抻得缓慢悠长。半晌安一白的声音才响起来,却是对起居室门口伺立的人说的。
“这季节螃蟹不好,最近都不要再做了。”
他抽餐巾擦拭嘴角,保姆进来收拾残局,快速又轻巧退出去。安一白看了常棣一眼,没让他坐,却也没什么不豫之色。
“想好怎么说了吗。”
常棣嘴角的线条微微绷直,一连串数据流利通畅的报了出来——全是损失。原药中心的厂房和器材付之一炬,库存原料和半成品,以及一大批纯进口药物尽化灰烬,大火中殒身的数条人命给出了大额赔偿数字,为了绝对封口,不得不在正常范围内上浮了三成。
安一白若有所思的听,视线穿透玫瑰花窗往外头看,绿孔雀啄起串串水珠梳洗翎毛,长尾巴光华灿烂,日光一照炫目至极。
他听了一阵子,然后合指敲了敲桌面。
“说重点,纵火犯。”
常棣垂目,并不直视。而声音低沉,并没太多波澜起伏。
“是意外,这笔损失由我个人承担,不会让集团吃亏。”
安一白笑了一声,常棣沉默。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安一白站了起来,不紧不慢走到了常棣跟前。
常棣的呼吸慢慢沉下去,心却是定的。他知道安一白不会让这件事这么容易过去,但是他也想好了底限在何处。
安一白终于冷冷的开口。
“那是你父亲的骨血,但是既然做出了背叛家门的事。国法家规,总要遵循一样。”
常棣抬头,近距离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