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很大,可那些语句还是清晰地穿过了李契的耳膜。他忽然转了方向,扬起一个笑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
“大叔,我想吃高档的寿司。”他一只手搭在车顶,弯下腰说。这男人曾经是安菲萨的客人之一,不过自从安菲萨开始拒客,就将目光投向了李契。
男人伸出手在他脸蛋上摸掐了一把:“当然没问题,上车上车。”
李契将那些议论声抛在脑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汽车很快驶入了城区,停在了一家高档的料理店前。男人和李契一同下车,李契穿着中学制服,在公共场合那男人并不敢对他动手动脚。只是一进了和室包厢,一只手就往李契身下摸了过去,又是捏屁股又是把玩前面的那根。
李契专注地举着筷子将那些昂贵的寿司吃进胃里,任由男人肆意抚摸,只说:“妈妈还没有吃饭,我要带回去一些给她。”
“好,好。没问题。只要你晚上和我去旅馆,我什么都答应你。”男人早已经忘记了吃饭,好像李契就是他的食物一样垂涎欲滴地盯着。
李契将一块寿司塞进嘴里,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你和你妈妈一样,皮光肉滑的,真是……”男人心愿得逞一脸横肉笑开了花,放了手,拉开包厢门叫服务员再打包一份。“你快吃快吃。”
李契把自己喂得很饱,然后说要去上洗手间。他出了包间门,却自顾自的找了个服务员要了打包的寿司,直接往大门口走去。
雨大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走得兴冲冲的,可当踩着雨水刚迈入自家的院门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
一股鲜艳的红色随着雨水不断在泥地里蜿蜒,流出一条红色沟渠一直流到李契脚边。他抬起头透过雨帘看过去,母亲的一只手就落在房间外面,被雨水冲刷得雪白,红色的血液却还在不断地从手腕上的伤口流出。
手里的塑胶袋一下掉到了地上,李契连连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地上不断涌来的血液。可他没有办法再多挪动一点,身体就突然失控地栽跪到了地上。胃里翻涌着刚吃下去的食物,猛一下全吐了出来。雨水洗刷着脸,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只是觉得好冷,这雨水实在太冷了。
葬礼是在三天以后。李契穿着黑色西装呆滞地跪在母亲的遗体旁边。鲜花簇拥下是一张安菲萨二十岁时候的照片,卷发披落,眉目含情,笑得天真又妩媚。而她现在却是干瘦如柴在浓厚的妆容下冰冷地躺着。
来追悼的是从前并无过多交往的街坊邻居和同学,他们没有觉得多难过一切只是因为礼节罢了。李契也没有难过,他只是茫然。十几年和母亲每天相依相伴,无论是以前那个美艳风骚的也好,还是后来疯癫痴狂的也好,那都是李契生活的全部。可现在所有的都没了,在火化场之后只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埋在了墓碑下。
一切结束后,李契回家把母亲那些堆积如山的化妆品和衣物都清理了出来,他想一把火统统烧掉,反正留着也是无用。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汽车停在了他家门口。一个西装笔挺的高个干瘦男人站到了李契面前,并且用日语说:“李契少爷,我是您父亲的管家孙易。您父亲让我来接您回中国。”
李契正灰扑扑地坐在众多箱子之间,一时没有想出该回答的话。母亲死了他的确没有再留在日本的意义,反正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生活,索性就去了吧。
“好,可是这些东西……。”李契说。
“李契少爷,您就带好最重要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回国以后再去置办。”孙易说。
最重要的东西……,李契想了想,却没有想出任何东西来。最后他在柜子里翻翻找找,终于翻出了一方手帕,那手帕是当年常棣给他的,李契一直保存着想什么时候能还给他。
他又在凌乱的妆台上找了找,用手帕包起母亲的项链,项链坠子里是母亲这十四年来的全部牵挂,这下可以一起物归原主了。
然后,李契就这样走出了门去。在管家的陪伴下从东京坐飞机飞向中国的临海市。
临海市的繁华甚至在东京之上,这是一个有着绵长海岸线的港口城市,是国际上重要的贸易枢纽之一。年年数以亿万的财政税收,足以让人忽略掩藏在城市繁华表象下的阴暗血腥。
现在的李契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对自己父亲除了有钱以外一无所知,对于自己要去的地方和未来也一无所知。只是在机场外等候着的加长版轿车已经预示着他的生活就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去学会适应。就像现在他一动不动地挺直背脊端坐在轿车里做出上等人的样子,好符合自己现在的穿着和身份。
轿车驶出机场,没有进入闹市区而是上了高速,直接开往位于市郊的常氏庄园。李契一下车就看到庞大如广场一样的前院,一幢挺拔宽宏的三层楼宛如城堡。铁艺大门和院墙边是大朵大朵的夹竹桃花,红的白的相互簇拥在绿叶之间灿烂若朝霞。这一切简直梦幻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李契曾经与母亲居住的房子对比起来如狗窝一般不值得一提。
“李契少爷,请从这边走。”孙易侧身站着引领。
李契提起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阶梯。
“这里是客厅,那边是用餐的地方。您的房间在三楼,李契少爷。”孙易边走边介绍着。
李契稍微地转动目光随着他的指使看过来看过去。许多仆人正在房间和走廊里打扫,但是他们对于李契的到来,大多视而不见。即使是从身边经过也是目不斜视。
“李契少爷。老爷今天不在家。您先洗澡换了衣服休息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孙易打开了房间的门。明亮的光线让李契的眼睛几乎刺痛了一下。他走进去,面对豪华而整洁的一切不知所措地站着。
“浴室在这边,需要叫人为您洗澡么,李契少爷。”孙易推开房间里的一扇门说。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你。”李契第一次感觉自己连日语也不会说了。好像在这么一个环境里语音语调都要变得不同些才对。
等浴缸放满了水,浴室门也关上了他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飘满水汽的室内,浑浑噩噩的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用他看不懂文字的芬香沐浴液上上下下搓揉起泡沫冲干净后,才沉入温暖的水中算是藏匿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城堡里的王子
洗了澡出来的李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衣服是雪白的衬衫加格子的薄西装外套,太合身了根本是定做的,把他的手臂和腿都包裹得修长。他满身芳香地走出门,行走在敞亮的走廊里。
找不到管家孙易,其他人又对他漠然不理,李契只好独自在大房子里兜兜转转。虽然刚才孙易已经简单介绍过了,但是在那么短时间内他还是记不住应该往哪里走才对。只是两边挂着的油画和摆放的雕塑不断地吸引他往前再往前。
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间特别的玻璃房间,那房间的外墙都是用玻璃做的,不过已经挂上了窗帘遮挡住了里面,只有一扇门还是透明的。李契站在那门边,目光往房间内投看了过去。
房间里有两个人,头上都戴着黑色蒙面头盔完全看不见面目,只有从包裹着银白色击剑服的身材可以看出那是两个身姿矫健、腿长手长的男人。此刻他们完全没有主意到李契的存在,而是手持花剑正在激烈地相互较量之中。步伐进进退退,花剑夹着劲风和银光,李契虽然不懂也看得眼花缭乱。
忽然一人的花剑一挑在一个假动作以后直刺了过去,提示器鸣出了响声。被刺中的一人夸张地“啊!”了一声随即倒地,之后敏捷地一跃而起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汗淋淋的笑脸说:“我输了,不来了不来了,饿着肚子更不是你的对手了。欸……那是谁?”
李契发现那人已经注意到自己,而且还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出于礼貌他没办法现在跑开只能站定在原地。玻璃门被打开的时候,他赶紧鞠了一躬:“你好,我是李契。”
对方看到他的举动哈哈哈大笑起来,转过身看向另外一人说:“棣哥,你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小子?”然后他摘下手套伸出一只手,学着李契毕恭毕敬而又生硬的语气说:“你好,我是方浩。”
李契抬起了些头缓慢犹豫着伸出手。这时另外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还没有摘掉头罩,只是高高屹立着并用花剑一指隔开了李契和方浩的手。
“别理他,我们再去来一局。”那人说。
“拜托棣哥,我已经认输了都!”方浩说,他又转低下头问:“你叫李契?哪个契?”
“就是契约的契。”李契听到“棣哥”两个字耳朵和心都动了动,特地往上瞟了一眼。
这时旁边的那人正抬手摘下头盔,李契看到那人湿漉漉的额发随动作滚下了一滴汗珠子落到下颌,然后整张脸出现在他眼前。对于这个哥哥小时候的印象只是漂亮,而五官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已经不记得了。时隔七年,曾经漂亮的轮廓完完全全长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古铜肤色,轮廓英挺,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再加上那身装束和手里的花剑根本就是生活在这城堡里的王子。只有那对着自己冷淡目光,李契是熟悉的,和曾经没有什么变化。
“契约的契啊,好名字。”方浩没有注意到常棣和李契之间的诡异气氛,笑问说:“棣哥,这小帅哥是谁家的娃儿?”
“鬼知道他从哪来的。”常棣撂下这一句话,转背就到里面专门用来挂击剑装备的架子边脱衣服去了。
“诶,不会吧。长得跟常叔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方浩跟上还在说。
李契往常棣结实的光裸后背看了一眼,默默地退后了一步,转身快速逃离。不知道怎么的,边走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激烈地像是要跃出来。
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李契在大房子里迷了路,所以中饭也迟到了。他到餐厅的时候,常棣和方浩已经坐在长桌前吃了起来。
“李契少爷,这边请。”孙易戴着白手套拉开常棣下手的一张椅子对李契说。
李契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灯光下,坐到了常棣身边,目光往旁边偷看了一眼。他本来是要偷学如何用刀叉,可视线却完全被那双骨骼分明的手给吸引了过去。
“李契,晚上哥哥带你出去玩啊。”方浩坐在对面笑道。他听到孙易叫李契为少爷,又看到常棣的态度,其中情况也大概猜出了几分。
李契回过神,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却听常棣说:“晚上还有事,你忘了么?”
“事?啊,对对,那下次哥哥再带你玩啊。”方浩非常识趣地继续吃他的牛排。
李契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然后拿起刀叉,极其小声地用日语说:“我开动了。”他清楚的知道常棣不喜欢自己,甚至清楚的记得那次在屋檐下他对自己说的“妈妈和我都不欢迎你。”这句话。妈妈?整个庄园里并没有看到常夫人的影子,她是不在家么?李契默默地想。
用餐一时陷入了沉默。
忽然常棣冷而平淡地问:“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从外国□□那里领了个杂种回来就扔家里算怎么回事。”
李契一梗脖子,将一大块卡在喉咙里的牛肉使劲吞咽了下去。
“老爷交代了说他这两天实在忙,大概三天以后才能回来。”孙易的声音响起来,和颜悦色。
“我要和他通电话。”常棣霍然站起了身,沉重的座椅推拉声之后,人影带着风从李契身边穿过,跟在后面的是亦步亦趋的管家。
在他们都走了以后,方浩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笑对李契小声说:“怕你常棣哥哥了吧?”
李契摇摇头:“他只是不喜欢我吧。”从出生到现在,不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李契从来不在乎这些,不过对于常棣似乎又有不同。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让他喜欢,但是从心底里还是有那么几分细小的奢望。也许是因为初见时那个漂亮男孩子曾经对自己真诚的微笑过。
方浩笑点了点头:“没事,有我喜欢你。再说,你常棣哥哥人不坏。”
“嗯。”李契笑点了头。一只手捂住了有些绞痛的胃,这都是不经嚼碎连吃几块肉的后果。他本来是忍着的,可是忍了一会刚才那些直接吞下去的油腻东西都要在此刻一齐涌出来。李契突然一把捂住嘴,在偌大的餐厅里慌不择路。
“你怎么啦?”
李契听到方浩问自己,可是他的嘴被胃里的东西塞满了完全没有再开口说话的余地。下一秒胃里又是一阵痉挛,他的嘴巴终于装不住,全部吐到了地毯上。
“杂种!你怎么回事!”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