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维不由又打了一个寒颤。
「你被捕了。」他喝出这句时,本该有气振山河的声势,却在男人的目光中软弱下来。
在与蛇王的眼睛对视时,他开始畏惧他那凶猛的毒牙,诡异的微笑。
达帝简直啼笑皆非,他直起身,望着穿制服的警官,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犯了什么罪?」
「你——」吕大维瞪圆了眼睛,本想对他痛陈罪状时,屁股却突然剧痛,他回头一望,是肚皮在用牙咬他。
吕大维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对肚皮汪汪汪吼叫,他大骂:「傻狗!你竟然敢咬我!」
肚皮放开嘴,冲他狠叫,很不满。原来吕大维偷偷溜到入境处,在此之前他把肚皮捆在行李处的箱包上,随着传送带被翻来搅去,不管它的死活。
多亏肚皮提醒,今天吕大维总算没有犯很愚蠢的错误,不过更愚蠢的错误他已经犯了几十次了。
大家都很奇怪,吕大维为什么要跟这个叫达帝·科瓦尔的男人过不去,这几个月以来天天来这儿盯他的梢,一旦达帝的身影从玻璃框里出现,他好比脱缰的马,抢骨头的狗,兴奋发狂地冲上去,吼叫几声,喝道:
「你涉嫌携带毒品入境,我现在要逮捕你!」
My God!
「你这疯子!够了吧!」一名海关人员冲上来,用粗壮的手臂勒紧他的脖子往后拖,另一名制服小姐只得满脸赔笑,安慰着轮椅上惊惶不安的少女,说我们这位同事是老毛病了。
她悄悄附在她的耳朵上面说:其实他只是在嫉妒你的男朋友。
轮椅少女噗哧一笑,望向身边的达帝,脸上露出一个如梦如幻的笑容,神秘而美丽。
达帝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对吕大维说:「警官先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有兴趣!」
「我是对把你送进监狱很有兴趣!」吕大维冲上来。
「哦?」达帝呵呵一声:「我对美国的监狱也很有兴趣——尤其是在您的监守之下。」
达帝笑着,把随身提的行李朝吕大维的脚下一扔,轻松地摊摊手。
肚皮把鼻子凑到行李包上嗅两下,不感兴趣地走开。
吕大维哼一声,道:「少来这套!我知道这行李根本不会有问题!」
「那您凭什么怀疑我?」
「我——看到你是一条大毒蛇!」
达帝一脸吃惊:「你有特异功能?」
吕大维知道他在捉弄自己,狠命摇头。
「原来现在的迈阿密警方还训练警员学习这种超自然的能力啊,你真的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前世?那您的前世是什么……一头白鼻子的毛驴?」
吕大维的怒气一飞冲天,鼻孔朝天大吼:「我再说一遍!不许再说我是驴子!更加不准嘲笑我的鼻子!」
吕大维还没发完火,就听到四周一片哄笑声,就连轮椅上那端庄可爱的少女都在捂着小嘴,笑得满脸通红。他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抓着达帝的胳膊把他拉到面前,咬牙切齿支吾不清:「我要把你的蛇胆抽出来泡酒喝!」
「什么?」达帝一时没听明白,因为吕大维气得把英文全忘光了,叽哩咕噜骂的全是中文。
他固执地拉着达帝朝搜检室走去,把他甩进去,然后用力地关上门。
却不回过身来,而是整个身体伏在门上,簌簌抖动不停。
起初以为他在哭,因为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成功地「逮捕」一名犯人。
后来达帝终于从「次次」的古怪声音中读懂,他是在笑。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每个瞬间都是经典的定格,他这一个转身,仿佛耗尽全部的力气,于是在终于面对达帝的时候,无力地一个前扑,整个人趴在桌面上。
对面的达帝被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靠紧椅背。
吕大维瘫在桌上,笑得像只抽搐的蛤鱼。
达帝感到这情景真的很诡异。
「你……你还好吗?」他有点担心地问。
吕大维半天不动,动则惊人,他突然从桌上抬起头来,连珠炮似的说:「虽然没有人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我知道!我知道的!你绝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看起来很简单?」达帝挑挑眉,似乎很不满意这个评价。
「没错!达帝·科瓦尔,二十一岁,哥伦比亚人,一九九○年加入美国籍,斯坦福大学毕业,现芝加哥公牛队种子球员,你说那个女孩是你的姐姐,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她看上去只有十六岁!你以为你的谎言骗得了我?」
「我骗了你?」达帝伸出手,说:「需要我证明一下吗?」
「证明?」
达帝挥起手,说:「把你的脑袋像篮球一样拍!」
吕大维看到他的掌风如刀,不敢傻呆着,赶紧从桌子上跳下去,指着他道:「你休想威胁我!」
「似乎是您在威胁我吧……」
「我只是例行公事的调查!」
「你有证据控告我运毒?」
「没有!」
达帝白他一眼:「你那驴鼻子一定是出了毛病!」
「我警告你不准再提我的鼻子!」
「OK!OK!」达帝摆出息事宁人的样子,停顿片刻,突然又问:「那你究竟是用哪一边鼻孔闻到我身上毒品的味道?」
我……要……疯……了……
吕大维快崩溃了,拿头撞桌子,咚咚咚咚,恨不得把自己脑壳撞开两半,一半用来思考,一半用来应付这令人发指的对话。
「你少来这套!我是不会被你激怒的!」
「哦?原来你是那么平静啊,Mr。公牛。」
「我不是公牛!」
「那母——」
「也不是母牛!」
「从来没人说过你是牛,一样是四条腿,谁都知道牛和驴有很大的差别——幼稚园的小朋友也不会认错!」
「我要把你打得进幼稚园!」
「呵呵,那样终于有人跟你作伴啦。」
「我才不要你这条毒蛇来作伴!」
「那你喜欢什么动物……小猪?小猫?小羊?或者是——小白兔?」
「全都滚蛋!我又不是开动物园的!」
「因为你自己就可以组建一座农场了?」
「闭嘴!」吕大维大喝着,以迅耳不及掩耳之势扑身上去,用手捂住达帝的嘴,当他感到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时,耳朵却还是听到「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弄了半天是他的嘴巴失控,唠唠叨叨制造噪音。
吕大维用另一只手再捂住自己的嘴,顿时房间里失去了声息,他跟达帝都睁着彼此的眼睛,惊恐地互望着。
吕大维发现达帝有双很特别的眼睛,在他立体的脸部轮廓里面,这眼睛并不显得突出,而一旦把他的五官分门别类,一样样摆在台上观看,这双眼睛跟记忆中又是那么不一般。
他的瞳色是十分混浊的淡褐色,这使他的目光不管注视何方都显得漫不经心,甚至当他盯着你时,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看自己的哪个部位。
可正如捕猎前的巡视,一旦他决定了猎物的目标,他的瞳孔就会放射出一种坚定而冷酷的光,牢牢的锁在你身上,缠夹不清地纠葛在猎物瑟瑟缩缩的心头。
一时间吕大维感觉到不是达帝在看着自己,而是一对悬浮在空中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他吓得一身冷汗,恨不能退避三舍。
但他却不能这么认输。
吕大维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脑部,他自己都能够听到轰轰的声响,那是所有的咖液细胞在大脑里拥挤冲撞的声音,每个细胞都想得到一席之地,然而他的脑袋只有那么大点地方。
不一会儿他就感到头晕眼花,钳制住达帝的手也不那么有力了。
达帝从他的指缝里透出几个字来,吕大维没听清。
他放开手,问:「你说什么?」
达帝一脸没好气:「你刚刚是不是上过厕所——没洗手?」
吕大维顿时恼火了,放下自己的手,口不择言:「要真是那样的话,现在就把我的××插进你喉咙里!」
吕大维骂脏话的时候是没有经过大脑的,只是想让这句话显得很「脏」,但当这句话在半空中回荡三秒终再落进他的耳朵,他才听到自己开了一个多么「色情」的玩笑。
达帝气得脸都紫了,脸部发生奇妙的变化,尖削的下巴向上慢慢合起,呈现冷冰冰的倒三角状,他剧烈地呼吸,他瞳孔中的淡褐色越来越深,深到如夜的漆黑,深到化不清的沉浊。
吕大维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他想掉头就跑,可身体却被紧紧吸附,每根神经都黏在隐形的网上面,越挣脱越紧缚。
完蛋,我中毒了。
当达帝的大耳刮子朝吕大维脸上招呼来的时候,后者分明感到一种名为「气流」的力量,接着就是「啪」地一阵声波,就像神奇的先锋哼哈二将,所到之处破城杀敌,当正规部队到来时,城中百姓已经统统死光光。
吕大维连那巴掌的疼痛感都没来得及品味,就两眼一翻,莎哟那拉了。
他再醒过来时,达帝已经不在房间里,嘴里是苦苦涩涩的味道。
他努努嘴,确定自己的牙没被打掉,再品味品味这苦涩。
突然伸出指头从牙齿缝里找出一样东西,放在灯光下端望半天。
一根……蛇毛?
吕大维急匆匆跑进鉴识科,拉着一个穿白大褂戴四方眼镜的小矮个子,兴奋得满脸红光,道:「我找到了!我找到证据了!」
小四眼怀疑地望着他:「证据?你终于从他的行李里找到毒品?拜托——你确定那不是你自己放进去的?」
「怎么可能!」
「哼哼,有可能,看你对他痛恨的那个样子,把杀人案栽赃到他身上都有可能。」
「喂,四眼……那么多年的兄弟,连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我也了解你——你是个靠直觉吃饭的家伙,但你的直觉比死鱼还糟糕!总有一天这倒霉直觉会教你去喝西北风的!」
吕大维夸张地「哈」了一声,道:「这次我靠的可不是直觉,而是嗅觉!」
「我的天啊!你的嗅觉?」四眼尖叫:「难道你和肚皮的狗鼻子做了移植手术?谁都知道你的鼻子早就去见上帝啦!」
「所以这次简直是个奇迹!」吕大维激动地揪着四眼的领口,非常肯定地说:「我的嗅觉可能又回来了!」
「哈哈,因为它在天国总是捣乱,所以被上帝踢下凡间!早晚你也会被踢下地狱的!」
吕大维捶四眼一下,喝道:「在此之前我不会忘记带着你的——你到底帮不帮我!」
最后一句吕大维狂吼出声,震得四眼头皮发麻,只能连声应道:「好!好!只要你别再让我拼七零八碎的尸体,我什么都听你的!」
吕大维冷哼一声,举起手中一个小瓶子,递给四眼说:「帮我验验这个。」
「是什么?」四眼把瓶子放在眼前端详,奇怪地咦了一声,问:「是——凯撒大帝的胡须?慈喜太后的胳肢毛?」
吕大维一个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是眼镜蛇的头发!」
「眼镜蛇的头发……乖乖,这是什么新物种的蛇?难道是冬眠的时间太久发霉长毛……」
吕大维翻起白眼:「就是我此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男人!达帝·科瓦尔!」
「哦……」四眼长吟一声,突然做出诡异的神情,偷偷摸摸凑到吕大维耳边,一只手抚在自己胸口乱摸,小四眼一睁一闭,挤眉弄眼地说:「就是那个『浑身充满诡异气味,危险与性感同在、玫瑰与罂粟齐开,致命的诱惑令人无法抗拒,看似简单实则非凡』……」
吕大维边听边吐血,捏着小四眼的耳朵骂:「你是在哪儿听到这些恶心巴拉的话的?」
四眼道:「第一句是你说的,第二句是我猜的,第三句是海关的小姐们研究后共同意见,第四句是总结陈词……」
吕大维瞠目结舌,半天道出一句:「真经典!我要说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被你说了!」
四眼道:「这是他的头发?」
吕大维点点头。
四眼一声尖叫:「太好啦!以他的知名度,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四眼高举着瓶子,正要往外跑,被吕大维捉住脖子拉回来,按在工作台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敢给第二个人看,我把你的毛全都拔光了卖!」
四眼摊摊手说:「随便你,反正以我的姿色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的。」
吕大维瞪眼:「你还敢顶嘴!」
四眼高喊:「饶命啊老爷!」
第二章
吕大维从四眼那里拿到的鉴识报告,有一半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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