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像史楠这样身份的公子哥儿,是不必去争夺名额的。一大早,史楠便带着他的小厮儿小春施施然坐着马车来到学宫前。史公子下车后整了整衣冠,迈着悠闲的小方步像学宫门口走去。
史楠最近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好——最惨的就是那回被他老子史大人狠狠的用板子抽了一顿。他都十八岁了说出来都丢死人啊。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谁让那个出来管闲事的萧卓,是在兵部任职的京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六品指挥,也是官身哪
史大人接手了这几个地痞流氓的案子以后,亲自动问,那几个流氓连大刑都不用上就全都招供了。据他们所说,就是受了一个年轻公子的指使,才会去拦截女眷车驾的。
史大人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清正的好官,听了这种事情也觉得不妥,便细细拷问那公子的来历长相。但是越问下去,史大人的脸色就越难看,因为不管怎么想他们描述的人都很像自己的大儿子史楠……尤其是其中一个流氓说“那公子耳朵上有颗黑痣”之后,史大人终于肯定了,这始作俑者就是史楠
当天晚上,史大人从官衙回到内宅后,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就让人把史楠叫来。史楠本来就心虚,被史大人盘问了两句就吐露了实情。
史大人快气疯了,自己这个儿子以前读书虽然笨了点,但是也没干过这种坏事啊才当上知府公子几天啊?就敢勾结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了?这要是被自己官场上的死对头们知道了,狠狠的参上一本“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他还没做热的这张知府椅子就要飞了
“给我捆上狠狠的打”
史大人指挥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把史楠捆到长凳上,他自己操着板子一轮狂打。“逆子逆子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等吴夫人和史小姐们闻讯赶来的时候,史楠已经挨了他父亲二十多个板子,鬼哭狼嚎的声音都变了。
吴夫人忙扑在史楠的身上护着他,史明珠和史江湄则上去拉着父亲。
本来吴夫人还想跟史大人闹腾,听史大人说了原委,立刻说不出话来。
儿子怎么这么糊涂?自己给他物色了这么多千金小姐,他却想去招惹人家一个定了亲的姑娘?
好在吴夫人性子还算敦厚,没有把芳菲列入“勾引儿子犯罪的骚狐狸”名单里。不然她要报复起来,也够芳菲难受的……这都是后话了。
史明珠面上更是又红又白,对这个哥哥怨得不行。要知道如果他把事情闹大了,连累的可是一家大小的名声,人家知道史家家教不好的话,怎么会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她们几个都要被他带累死的身为哥哥,却没个做哥哥的样子,也难怪史明珠对他不满了。
史楠被打得惨兮兮,又被勒令禁足不许出府,直到今天才被准许出来听缪天南讲学。
出门之前,史大人还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通:“你给我好好的听讲再闹出点上门幺蛾子来,我直接扒了你的皮把你扔回巴蜀老家去种地”
史楠被父亲的最后一句给吓住了,他知道父亲绝对会干得出这样的事。他才不要回巴蜀本家那种乡下地方去啊……
“嘿,史兄,你的病好了?”
在学宫门口,史楠遇上了自己官学的几个密友。这段时间,史大人替他在官学告了病假,一来是禁足,二来也是给他养伤——那天的板子把他的屁股和大腿全打得肿了起来,走路都困难,到今儿才算好了些。
“好啦好啦。”史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几人一起往学宫里头走去。
学宫广场上人山人海,全都是从各州县官学里选上来的学子。
史楠只顾和身边的人谈天,没注意看路,一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一个学子。
那学子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史楠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还瞪了人家一眼——哼,看你身上那套粗布衣裳,还敢跟公子我较劲?
正文第七十三章:巧遇
第七十三章:巧遇
那被史楠撞了一撞的小书生淡淡扫了史楠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身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把史楠挑衅的眼神看在眼里。
史楠心里一阵不舒坦。但是自己先撞了人,总不能去揪着人家不放,只好把胸中的郁闷压下去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他的同伴却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朝刚刚被他撞了的那人指了指:“你知道他是谁?”
“总不会是哪家的少爷吧?”史公子满不在乎的说。就凭那人的一身打扮,怎看都是个穷酸啊
“嘿嘿,史兄,前些日子你府上赏月会的时候,你不是见到了那位美貌的秦七小姐吗?”这同伴当日也参加了那赏月会,史楠见到芳菲之后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的情形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听人提起“秦七小姐”,史楠真是又爱又恨。天鹅肉一口没吃着,倒先惹了一身腥,那屁股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那又如何?”史公子撇了撇嘴,一时没想清楚同伴要说什么。
那同伴笑道:“刚刚你撞上的,就是秦七小姐的夫婿,陆家的小子。他老子还没死的时候是个小吏,所以他原来也和我们一起在官学里读过书,我认得的。”
什么?
就是刚才那个穿着穷酸得不能再穷酸的小子?
史楠登时心中一阵不平。自己是哪里比不上那小子啊,为什么那天他“英雄救美”的时候,秦七小姐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还毫不留情的揭出他的作为……那小子除了一张脸还过得去,真是没有半点让他看得上的地方
说来也巧,等到他们进了学官大礼堂——以前是道士们做法事的大殿,按照手中拿的座位牌坐下去以后,史楠发现自己身边赫然坐着的就是那个他根本瞧不上的陆寒。
这可是第一排的正中,好位子中的好位子
史楠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这穷小子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啊?他这个位子,因为当知府的父亲的关系,安排听讲位子的学宫管事们是早早就替他备下了的。可是这陆家小子,他又算哪根葱?
“喂,你”
史楠瓮声瓮气的喝了一声,正端坐在位子上等待听讲的陆寒闻声转过头来,也是微微一愣,紧接着皱了皱眉头。
“这位子也是你做得的?你知不知道这儿讲学的规矩,是要按座位牌坐的——你不会是连座位牌都没有就混进来的吧?”
陆寒不知道这个穿着华贵的纨绔子弟为什么盯上了自己,不过他根本不想也不屑和人起争执。他一声不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座位牌,直直的杵到了史楠的面前。
“甲七……”
还真是这个位子啊
总算史楠没蠢到家,说出什么假造座位牌这种浑话。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去看身边的陆寒,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他有个当知府的爹,这陆家小子是走了什么关系拿到这个牌子的啊……
芳菲看了看天色,现在玉虚学宫那边,应该已经开讲了吧。
她将玉虚学宫讲学的座位牌交给陆寒的时候,陆寒也很惊喜。只要是真正的读书人,都会对宁川公这种大儒心中充满了敬意。能够当堂听到他老人家的讲学,对自己修行钻研学问一定大有裨益
芳菲简单说了说自己是怎么认识缪一风的。不过当芳菲告诉他,她把他上次给她看的那两篇时文交给缪一风,请他帮递到缪天南的面前让缪天南看一看的时候,陆寒还是有些惶恐。
芳菲怕他是怪自己太过自作主张,但陆寒却说:“芳菲妹妹,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有这样不惜福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这点毫末功夫,却要班门弄斧,实在是贻笑大方。”
原来是这样。芳菲放下了心,便说:“陆哥哥,你的时文虽然火候未到,却是灵气十足,无须太过担心。再说后辈学子的文章稍差些,那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只是想让宁川公对你有个印象,你知道现在文坛上和朝廷里,同安学派的人占了多少分量……”
陆寒点头说:“这些我是明白的,我又不是那种不通事务的呆子,难道还会骂你钻营不成?”
芳菲就是怕陆寒读书读傻了,说出那种“只要自己有真本事,绝对无须靠关系”的蠢话。幸好他还是很聪明的……也许是父母双亡之后,见多了人情冷暖,知道这世上的事情绝对不是那么单纯的了吧?
在这人世间想办成一件事,没有“关系”,那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既然他一心一意要通过科举出头,那么迟早要出来做官。现在如果能打上宁川公这条线,和同安学派有了交往,那么日后在官场上总是有个依傍……
但是,光是存着“抱大腿”的心里去攀附人家缪大儒,那也绝对不是陆寒所为。
芳菲先把陆寒这心事放下,专心处理眼前的事情。她下了马车走进阳城最大的医馆“普世堂”,里头的活计显然是早就和芳菲相熟的,忙大踏步迎了过来。
“秦七小姐,今儿要抓药还是诊症?”
春雨递过一叠药方子,芳菲说:“就按着这些方子,一方给我抓个三副药。”她自己就顶半个大夫,她屋里的常用药,都是她开了方子在医馆里抓的。最近她的药要么要得差不多了,要么有些搁得久了没用过了药效,所以今儿索性过来多抓一些。
那伙计应得爽快:“好咧,您且等等,马上就好。请先到这边坐坐?”
芳菲点点头,随着他来到医馆里头候诊的小屋子,却发现里头还有两位客人。
“缪大哥?”
芳菲看见那一身白衣,惊讶的喊了一身。
缪一风带着一个随从坐在里头等人抓药,看见芳菲被伙计领进来也是略略吃惊。
二人见过了礼,重新坐了下来,当然不是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也太失礼了。幸好两人都带着随仆,不算孤男寡女,不过真是那样那伙计也不敢把芳菲往里头领啊。
和缪一风一交谈,才知道年逾六旬的缪天南因为路途颠簸,现在旧疾复发。可是缪天南实在太忙了没空出来看病,所以缪一风才带着原来大夫给开过的旧方子出来给父亲抓药。
“你说他老人家睡不好?”
缪一风说:“对,失眠多梦,头昏头痛,唉……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现在他上了年纪,又不肯好好歇歇,虽然一直没断了药,可是老也不好。”
芳菲忽然说:“那……可不可以请你把方子给我说说?我略懂医理,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缪一风听芳菲说“懂医理”的时候,再次震惊了……这姑娘还有啥不会的么?
他也不含糊,就把缪天南的老方子说了一遍。芳菲一听,笑道:“这一定是宫里的老太医开的药方。”
缪一风张大了嘴巴,一下子把他温文儒雅的形象破坏了大半。她这猜得也太准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这有何难,”芳菲还是浅浅的笑着:“你可能没拿民间大夫和宫里的太医开的方子对比过。一样的症候,宫里太医开的方子,总是要多出几味名贵的药材,或是加些滋补之物……民间大夫开的方子没那么花俏。我看你方子里的天麻用量真大……天麻是好东西,不过其实也不用吃得这么频繁……”
缪一风听芳菲说得井井有条,佩服得无话可说。
“其实,还可以给缪大儒用用菊花枕……”
芳菲想了想,忽然又说:“缪大哥,你忙不忙?要是不忙,你在这儿先等一等,过一个时辰我再让我这丫头给你送点东西来,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缪一风说:“不忙不忙,我就在这儿等着。”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女子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他们刚说了两句,就有伙计来报说芳菲的药抓好了。本来缪一风的药也抓好了,但是他既然说了要在这儿等着,自然没有就走的道理。
芳菲向他行了一礼,带着春雨回了秦家。
过了一个时辰,秦家的马车果然又来了。春雨带着芳菲的另一个丫头春月来到方才的小屋里,见缪一风果然还在,便盈盈施礼后将她们手中带着的东西交给缪一风。
春雨跟了芳菲几年,尤其是近年来跟着芳菲在外头跑动多了,说话做事都带上了芳菲的烙印,利落得很。
“缪公子,这是菊花枕。”春雨递上一个包裹,说道:“我们姑娘说了,请缪大儒把枕头换成这个试一试,说不定有些效果。姑娘说,菊花枕清热疏风,益肝明目,夜晚催人酣睡,翌晨起床神情目明,治疗老人家头昏眼花什么的最好了。”
缪一风听这丫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竟是一点不乱,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或说观其仆即知其主。
“还有,”春雨又从春月手中拿过一个食盒,打开给缪一风过目:“这里是一盅百合粥。姑娘说,是药三分毒,总是吃药也不顶事,说不定补得太过了,老人家受不了。这百合粥早上吃一碗,晚上吃一碗,连着吃上一个月,可使人安然入睡,头晕头疼什么的估计也能好些。”她又递上一个方子:“这里是熬制百合粥的方子。”
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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