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两世为人,又跟在陆寒身边久历官场,对于朝廷上的事情也知道个三四分。
草原大雪,这意味着什么?
胡人的牲口会被大批冻死,饿死,而没有了牲口当食物的胡人,往往会化为最可怕的侵略者,南下掠夺边民的粮食与子女……
战争,或许一触即发
若是国富民强,对战争还没这样大的恐惧,打就打了,咱大明虽说不擅攻城,却擅守城啊。只有在边关囤积足够的粮草,我拖也拖死你。
可是如今的大明,又哪里来的军费?
空荡荡的国库,穿得破破烂烂的边军,破烂失修的兵器,怎么和骁勇善战的胡人铁骑打仗……
想到这里,芳菲的心也和陆寒一样,沉甸甸的。
一旦打起仗来……京城就有危险。
大明奉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京城就设在距离边关不远的要冲之处。要是胡人铁骑冲破前头的三道防线,兵临城下,京城危矣
她忍不住抓住了陆寒的手,发现陆寒的手和自己的一样,冰冰凉凉的。
陆寒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没来由把妻子吓着了可不好。他勉强一笑:“事情也未必会这么糟。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有安排呢,还有北疆的将军们,都在戒备着。胡人一下子就是出兵,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芳菲知道陆寒这些话却是言不由衷了,未尝不是为了宽她的心。但她也不想这种压抑的气氛继续下去,也跟着笑道:“是呢,有皇上和阁老们在,咱们也别太杞人忧天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饭后,两人到东屋柳儿房里看了看孩子,三胞胎也正和哥哥在一处闹着。一家人共享了一会儿天伦之乐,芳菲的情绪才渐渐好转过来。
看陆寒的表情,却是没事人一般了。芳菲知道他心中肯定还藏着许多国事烦忧,但自己也难替他分担。
次日裁缝来了,替一家人都量了身,陆寒还很有心情的替芳菲挑衣料,昨晚那场令人揪心的谈话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柳儿几个都是小孩心性,说到做新衣裳都欢天喜地的,在偏厅里高高兴兴的追来跑去,看起来却是和乐融融的一家。
只是这高兴就像是天上的浮云,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吹散了。
在一个特别清冷的早晨,许多京城的百姓都听到了那冲进京城的北疆急报驿队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有经验的老人听着那声音,老脸一皱,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天爷,胡子又来了……”
朝堂上,朱毓昇铁面凝霜。阶下文武群臣噤若寒蝉,个个一声不吭,全都垂下头来像是怕皇帝点名让自己发言似的。
朱毓昇冷笑声声。这就是前些天为了开海的事情屡屡顶撞他的“谏臣”、“忠臣”们呐
“胡人突然发难,兵临北府城下,尔等说该如何是好?”
还是一片死寂……
朱毓昇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回龙座上,双目射出灼人的光芒。
“你们不说,就让朕先来说吧”
所有的臣子依然俯首帖耳地站着,但都拉长了耳朵,听皇帝说话。
“一战到底”
芳菲听到陆寒转述朱毓昇在朝廷上扔出这四个字来,不由得联想起朱毓昇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恶狠狠的吧,唔。
战是肯定要战的了,而一战到底,绝不退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要守得住边关,一定要有足够的兵力,粮草,武器……
军费怎么办呢……
芳菲虽然是妇人,都替朱毓昇头痛起来。
不过她估计户部尚书的头比自己还要头痛一百倍吧。
停发官员俸禄,减少朝廷内宫支出,都只是杯水车薪吧。提前征收明年的春税,先不说收上来得花一段时间,估计最多也只能收得上二十万两银子,真是不够用的。
但皇帝一声令下,大军集结,战事已经迫在眉梢。这么短的时间,如何筹集军费?
满朝文武都在挠头抓耳……
好吧,这件事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暂时没人再盯着开海的事情来说了,更没人刻意去针对陆寒。现在的陆寒就个已经被半边缘化的人物,闲散得很,基本游离在朝廷几大势力之外。
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那就是北疆被攻陷的各府城州县逃出来的难民们,都在朝京城方向涌来。
“难民一天比一天多了啊。”
碧荷来跟芳菲报账的时候,也将现在城内外的情形跟她说了一些。
芳菲也是见过多次难民的。比如在阳城水灾、大地震,或者是鹿城颐王叛乱时,难民都不少。
但这回的北疆难民数量之多,情形之惨,还是让芳菲心下恻然。
“朝廷在城外设了棚子施粥,也让他们在城外自己搭草棚住下,好些也混进城里来了……但是这天气,唉。”
碧荷简单的几句话就让芳菲的心情陷入低谷之中。
朝廷现在处处缺钱,军费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呢,还得施粥……怕是这粥比水也稠不到哪里去。
至于住草棚,更是让人听了害怕,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才进了十月就冷得她要穿皮袍了。住在这四面不通风的屋子里,烧着银丝炭,她都觉得脚下有点冷呢,更别提那些四处漏风的草棚了。
这一回,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了。
“官家说让百姓去施粥了吗?”
芳菲不抱希望的一问。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碧荷说:“好像说准了呢,奴婢在外头街上看到有大户去米铺一车车买米了。”
“哦?”
正文第三百零三章:施粥
第三百零三章: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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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很是诧异,官府这么轻易就同意民间施粥?
看来国库实在是紧张过头了啊。
施粥这件事呢,不是像芳菲以前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有钱人家头脑一发热买点米煮点粥就可以去做的。要是做不好了,反而会惹祸上身,搞得吃官司下大狱都不稀奇。
为什么呢?因为这里头存在着一个僭越的礼制问题,还有一个“收买人心”的厚黑背景。这种赈灾的事情肯定得由官家出头,不能让普通百姓走在前面的。要想做好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呢……
尤其是每逢灾年,某些邪教就会借施粥送药这样的法子,吸收灾民入教,迅速发展自己的势力。
因此,官府对于民间自发赈济灾民向来都是统一管理的,决不能让人自己出头卖乖。连寺庙的施粥,一样要经过官府同意。
往年,都是官府赈济过后,才由大户来赈灾。现在居然就让大户们出来赈灾了?
但是想想也是,朝廷这是无奈啊。总不能眼看着灾民们成批的在城外饿死冻死吧。虽说现在是冬天不怕大规模的瘟疫,但死伤这么多人也有伤天和啊。
而且,还没正式开始大战呢,就已经这般凄凄惨惨……真是揪心呐。
“夫人,我们也要去施粥吗?”
碧桃平时活泼好动,其实心肠也是最软。听碧荷说那些灾民们卖儿鬻女,想起自己和碧荷、碧青的身世,早就湿润了眼眶。她们当年要不是运气好被夫人买了下来……现在还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芳菲点头说:“要去的。等老爷回来,我跟他商议一下。碧荷……你去跟济世堂的掌柜们说,咱们还准备要施药,让他多准备些这种时候能用得上的药。”
比如预防冻疮的药膏,和急救的肠胃药、伤寒药等等。有时候,也许一包药就能救回一条人命啊。
她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辈,甚至还是个“奸商”,但一样有同情心。能帮一个就是一个吧……
只是,朝廷里更大的麻烦,又如何去解决呢……出兵的军费啊……
怎样才能快些打完这场可怕的战争,尽可能的让百姓少受一些苦难?
京城的城墙根下,一排一排的草棚延绵不绝。
随着难民的增多,草棚也在陆续增加之中。这草棚,就是拿些树干树枝搭成简单的棚子,上头盖上枯草,能够让人在里头呆着罢了。至于挡风挡雨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来得及带出家中铺盖的灾民还好,虽然吃饭还是个问题,起码有床被褥保暖。而那些连铺盖都没能带出来的,就吃苦得很了,身体强壮的还能撑住,稍微弱一点的早就冻病了。
这样的环境下,一病,离死也不远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每天都在这附近巡逻维持秩序,顺便收走每天倒毙的灾民尸体。有一卷草席装裹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不然直接扔到郊外喂那野狼去,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这样的地方,生与死的界限都变得十分模糊。人们对于死亡也已经麻木了,起先亲人死去的时候还会哭几声,随着一个个亲人的倒下,人的心也冷硬起来。
也许明天自己就是倒毙的一个,还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唯一能让他们激动的,也就是每天施粥的时刻。
国库空虚是一回事,但京城中豪富多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大户们或是为了博得好名声,或是有个在朝为官的老爷,或是家里主母吃斋念佛心地慈善,都纷纷出城来摆粥棚施粥。
陆家的粥棚,和其他人家的一样,也是用牛车拉着柴火米粮过来,当场煮热粥发放。这是当然的,现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在城里煮好再送过来,早就冻成冰渣了。
灾民们都拿着粥碗排队等在各家粥棚前,僵硬的脸上好容易才有一点生气。不管怎么说,又熬过了一天。只要一天一天的熬下去,熬到天气暖和……就活下来了。
这一点希望支撑着这些苦难的人们在地狱般的环境里坚持活下去,这是他们目前生存的唯一动力。
涂七朝手上呵了呵暖气,又反复搓了搓,才觉得舒服了点。他指挥着两个家丁多添些柴火:“烧旺些煮快点儿,咱们还要赶着回城呢。”
忽然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从城门拐了出来,涂七眼尖,一下子看清这是自家夫人的马车。他赶紧快步迎上前去,刚好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来到车前。
从车上先跳下了一个活泼泼的少女,一身青绸掐边绣花小袄紧紧裹在身上,虽然穿得厚实,却依然显示出少女姣好的身段。
涂七一看碧桃下了车,就知道夫人肯定在车上。果然,下一刻芳菲已经掀开厚厚的棉车帘,搭着碧桃的肩膀下了车。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涂七真怕夫人这么个娇怯怯的人儿被冻坏了。
芳菲身上披着狐皮大氅,风帽兜住了脑袋,只露出了半张欺霜赛雪的俏脸。她抱着手里的暖炉,微笑道:“没事的,我穿得暖和得很。我想过来看看这里的情形……”
果真和自己想象中那样凄惨。
饶是芳菲见过了水灾、地震、宫变、叛乱,经历了种种乱离与灾难,可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都是无辜的百姓啊……
“粥呢,煮好了吗?”
“开始了。”涂七指给芳菲看,自家的家丁们已经开始向排队的灾民施粥。
“嗯,那就好……济世堂那边的药呢,准备好了么?”
涂七应道:“陆砚说,那边的掌柜们正在筹备。”
芳菲也知道要备齐赈济的药需要一段时间,没有施粥那么容易,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夫人,这儿真是冷,您还是快回车上吧。在车上看也是一样的。”碧青劝芳菲回去,碧桃也在一边帮腔。
芳菲还没说话,忽然听到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那边怎么了?”芳菲朝骚动处看去。
正文第三百零四章:救人
第三百零四章:救人
“那边怎么了?”芳菲朝骚动处看去。
涂七怕出事,赶紧催着芳菲先上车。芳菲却没动弹,因为那边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人群退开了一些,可以清楚看到一个女子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从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可以判断,这女子应该是要生产了。
“走,跟我过去”
芳菲先迈步走了过去,管家丫鬟们无奈跟上,涂七还连忙招手让两个家丁也跟过来。
“阿娘,阿娘”
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努力想把那女子扶起来,看得出两人是母女关系。但她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哪里能扶得动她的阿娘?
那女子显然已经痛得不行了,一个劲儿地喊着疼,冻得青紫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芳菲走到她跟前时,发现她身下已经流出了一滩鲜血。羊水破了
“你爹呢?”
芳菲一把将小女孩拉过来问。
小姑娘泪眼朦胧,哭着说:“没了,都没了,只剩下小鸟和阿娘了……”
听起来,小鸟该是这女孩子的小名了。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富贵人家的小孩儿叫小犬黄牛的也多得是。
芳菲当机立断:“涂七,你带人将她抬到我车上去我要将她送回济世堂”
“夫人,不可啊……”涂七大惊失色,连忙阻止。
连最好心的碧桃也说:“夫人,不能让她的血流到您的马车上啊……”
这年头讲究多的是,有个说法就是女子的经血和产子流的血都是最污秽的。一般人家的产房,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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