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让三姑生起灶火,将莲藕放入蒸笼蒸了一个时辰。
“七小姐,这莲藕要蒸这么久啊?”
没做过什么精细吃食的三姑对这位秦家小姐来下厨充满了好奇,尤其看到她一连串利落动作之后,更是诧异。
芳菲上辈子因为长年独自生活的缘故,厨艺算是不错的,尽管现在厨具不太趁手,有了三姑的帮忙也可以对付了。
“嗯,是要蒸透一些,”芳菲微笑说道:“等蒸透了取出来处理一下,还要上锅再蒸小半个时辰呢!”
“真费心思呀!”三姑叹道。
三姑也是知道芳菲和陆寒亲事的人,心想七小姐对未来婆婆倒是肯下功夫。却不知芳菲并没这方面的想法,纯粹是因为何氏这些天很关心她,她便投桃报李罢了。
一个时辰后,芳菲将莲藕取出,泡水刨皮,分切为半指厚的片状。随即装入大海碗中,加桂花花瓣,再盖上碗盖。
“行了,三姑你再帮我看着火,过小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三姑爽利的应了下来。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跑厨房里来了!”
芳菲刚刚洗净手,便听到莫大娘高声唤她。
莫大娘走进厨房,对三姑让芳菲下厨有点不满:“三姑,七小姐是来我们家养病的呢。你这不是让七小姐添病嘛!”
芳菲忙拦在前头:“莫大娘,是我磨着三姑要她帮我弄的。我是看伯母大病初愈,没胃口吃东西,才想着要给伯母做点开胃的点心……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这话是把莫大娘和三姑都包在里面了,两人听了心里都舒坦得很。莫大娘赞叹说:“好小姐,你是个有孝心的!只这一回便罢了,往后可别再劳累了。”
芳菲不想再跟她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便问她:“莫大娘你刚才是要来找我吧?”
“对对对!”
莫大娘一拍脑门:“瞧我,一说话就给忘了!七小姐,有客人来找您。”
客人?
芳菲愣了一下。什么人会找到这儿来啊……“是秦家的人吗?”
她边往厨房外走边问。莫大娘跟在她身后出了厨房,说道:“不是,是一位姓朱的大爷。”
原来是他。芳菲想起了朱善健硕的模样,但随即又更加疑惑了——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芳菲可没想过那位皇族子弟朱毓昇和自己还会再有交集。
朱善坐在陆家大厅里,陆月名坐在一旁赔话。得知眼前这人便是将芳菲从山下救上来的恩人,陆月名的态度更加友善了。
朱善一面和陆月名闲话,一面观察四周环境。
见芳菲走进客厅,朱善忙起身迎接,拱手为礼。陆月名才朱善口中听说过,当时芳菲和朱善的小主人一起落难,是芳菲替他小主人包扎了伤口。所以此刻见到朱善的表现,陆月名并未觉得奇怪。
说起来,这就是芳菲年纪小的好处了。她才刚满十岁,还是个小小孩童。路遇山贼也好,和男孩子一起落山避难也好,别人都不会说她什么闲话——要是她年纪再大个三四岁,光是遇上贼人这一点就够别人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了。那时她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说不定还得上个吊跳个井啥的,才能堵住世人的嘴巴呢……
“秦姑娘,我家公子派我来向您问好。”
朱善奉上一份礼单:“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一些安神滋补的药品,请秦姑娘收下。礼物我都送到贵亲门房里了。”
芳菲迟疑的看了看朱善,又看向陆月名:“伯父,这……”
陆月名倒是不拘小节,大手一挥说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收下就是了。”
“是,芳菲知道了。”
芳菲便不推辞,双手接过礼单。既然受了人家的礼……那她也该送一份回礼才对。
她向朱善微微一福,说道:“朱壮士,可否稍待片刻?我想会内宅去取一份回礼,送给贵公子。”
朱善有些为难,芳菲补充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一份点心。”她本想说,原来也正好跟朱毓昇说过要做给他吃的。但仔细想了想,当着她的未来公公陆月名说这些,未免有些过于轻佻,显得自己跟这位公子很有交情似的——虽然粗线条的陆月名估计也想不到这么多——小心些总是好的。
听说只是点心,朱善就点头应下了。芳菲托陆月名替自己先招待招待朱善,便又回到了后宅厨房。
厨房里三姑正准备熄了灶火,把蒸好的莲藕取出来。芳菲把这莲藕分了两份,一份让三姑给何氏送去。另一份则让春雨取了一个食盒过来,细细装好。
她带着春雨回到前厅,示意春雨将食盒递给朱善。
“你们公子受了伤,想来这些日子汤药是断不了的。每天喝苦药汤,估计他也没什么胃口吃正经饭菜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健脾散瘀,生津开胃,他或许会喜欢吃……就当做是我的回礼吧。”
朱善躬身接过食盒,再跟陆月名寒暄两句,这才告辞离开。
芳菲本来是为了何氏才做的点心,朱善的到来纯属意外。
可当朱毓昇听朱善说,这是芳菲亲手做的回礼,又听他转述了芳菲的那一段话,他心里便有了异样的感觉。
“桂花糯米藕……”
他夹了一小块莲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不知为何,已经尝遍天下美味的他,却觉得这道点心吃起来格外香甜。
“好甜……”
芳菲娇俏的笑脸,又清晰的浮现在朱毓昇的眼前。
正文第十七章:邀约
朱毓昇从朱善的报告里,对芳菲的身世处境了解得极为详尽。
一个被视为“丧门星”的小孤女,在亲戚的冷眼和薄待中长大。近来更因为受了自己的牵连,遭山贼袭击后,竟被本家嫌弃而使计将她送到未来夫家去。
那么小的丫头就定了亲?朱毓昇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有些担心她在夫家受人欺辱,才使朱善上陆家去探望她。送那么多名贵药材,也是存着威慑陆家的心思。让陆家知道芳菲和富贵人家有来往,也许就不敢太过欺负她。
不过朱善说那陆家的老爷是个豪爽性子,芳菲看起来在陆家过得蛮不错……朱毓昇却也高兴不起来。
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他应该替她感到庆幸不是吗?可是……
唉,自己老想着她干什么?不就是个才十岁的毛丫头嘛!
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她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反而像是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些似的。
“毓昇,你会叹气?”
萧卓拿着一个酒壶走进朱毓昇的屋子,看见他竟然对着一盘点心叹气,惊讶之极。
朱毓昇白了萧卓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叹气?”
“嘿嘿嘿,能啊……不过我就是奇怪啊,听说过对月抒怀,观海有感,没见过谁会看着一盘点心唉声叹气的……话说你这碟是啥点心?”
萧卓边说边伸手想拿一块尝尝,手都快伸到碟子边了,被朱毓昇“啪”的一下打开了。
萧卓瞪了瞪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朱毓昇拿起碟子把剩下的几块莲藕“刷刷刷”全扫进了嘴里。
看着瞬间从一张冷面变成了包子脸的朱毓昇,萧卓张口结舌,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点心啊……小表弟这么宝贝,一个都不给别人吃,还全部自己吞下肚?
咦,莫非他……春心动了?
萧卓很想再打趣朱毓昇几句,但看到朱毓昇已经飞快的把脑袋扭开了,也就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嗯,绝对有古怪。不过嘛……现在就先放过他好啦!
能够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安王府里,和王府上下各色人等都相处融洽,萧卓靠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讨喜的面孔和会说话的本事。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要闭嘴,对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话——他都心里有数。
这固然是他的天赋,也是在后天的寄居生活里被迫培养出来的能耐。
朱毓昇正尴尬着呢,朱善适时出现:“殿下,龚知府又来求见。”
要搁在平时,朱毓昇才不耐烦见这龚某人。如果不是不想把自己遇袭的事情闹大,以免让那些想看他好戏的人渔翁得利,朱毓昇早就发作了龚如铮这官儿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龚如铮对境内治安管理不力,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朱毓昇会给他看好脸色才怪!
不过此时朱毓昇正需要一个借口来打打岔,免得萧卓再追问下去。
“叫他进来吧!一天到晚要见我,有什么好见!”
龚如铮得了朱善通报,喜滋滋的弓着身子小步跑了进来。动作之轻快,可真是看不出他“老人家”的真实年龄,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见到朱毓昇,龚如铮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礼。其实要说起来,四品大员龚知府可比手上没有半分实权的安王爷要有权势,本不该对朱毓昇这安王次子如此恭谨。但龚如铮能够做到知府,也不是吃素的,上头焉能没点人脉?
几个月前皇帝重病后,京城就传出膝下无子的老皇帝打算从分封各地的藩王子弟中选择嗣君的流言。
虽然上头严密封锁着消息,但越是封锁,底下人就传得越玄乎。好些沉寂多年的藩王都开始蠢蠢欲动,往**里探消息去了。
据说皇上属意的几个宗室子弟中,这位安王次子朱毓昇被选中的可能性很大。安王可是和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皆为詹太后所出。在诸王中这可是独一份!更何况皇上最是纯孝,极为尊敬太后。
詹太后在**之中权威极盛,谁都不会怀疑她在立嗣这件事里的分量。
就冲着朱毓昇可能成为皇太子这一点,足够让龚如铮的腰骨变软了。
“龚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朱毓昇也没有过分怠慢龚如铮。他端端正正的坐着和龚如铮说话,只是态度很是冷淡——意思就是,没有要事你就快点滚吧。
谁知龚知府这回来,还真是有正事禀报——安王派出了一队人马来接朱毓昇回安宜!
朱毓昇神色微动,抬眼看了看垂头肃立一旁的朱善。父王都被惊动了……也好,先回安宜去和父王商议商议吧!
他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上两天,坐马车上路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看见眼前一脸虚伪笑容的龚如铮,还是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龚大人心情很好啊!”
“没有,没有。”
龚如铮马上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笨蛋,急忙补救了两句。
真不该笑得太灿烂,这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对于朱毓昇要离开的事情感到很高兴吗?
虽然他是真的很高兴没错……
没办法,龚知府压力大啊!
朱毓昇一出事,龚如铮再联想到这位宗室子弟可能被立为皇嗣的传言,哪能不惊心?他立刻明白袭击朱毓昇的那伙山贼不寻常。
事情一旦关系到皇家,那是绝对没有“巧合”、“恰好”和“意外”可言的。明知这里头牵涉着如此重大的皇室之争,龚如铮当然心中恐惧。朱毓昇在他阳城待一天,身为知府的他就得担一天的干系——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不仅仅是掉乌纱的问题,很有可嫩会掉脑袋的呀!
因此,龚如铮很是盼着朱毓昇快些离了自己辖区,这尊大佛他实在是供不起。
朱毓昇轻轻扫了龚如铮一眼,没有再刁难他。只说等再养两天腿上的伤口愈合了就立刻离城,便以精神不济为由让他退下了。
龚如铮回到家中,不免流露出些颓然之色。
“老爷,又被什么事情烦着了?”
卢夫人见丈夫饭都没吃半碗,暗道奇怪。中午夫妻二人用膳时,看他脸上神情还是蛮高兴的,怎么一到晚间就又面带忧色……是衙门里的事情吗?又或者还是为了住在后院里的那位爷……
龚如铮也没什么好瞒妻子的,就将朱毓昇对自己的不满说了一些。
“太子?”
卢夫人还是首次得知此事,闻言不禁变色。她想了一会,便埋怨龚如铮说:“老爷你好糊涂!”
龚如铮大吃一惊,成亲多少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妻子这样说自己。“我……我什么地方糊涂了?”龚如铮皱起了眉头,对妻子这句话很是不满。自己好歹也是一方主官,在官场上混了十来二十年,上上下下都对自己赞誉有加。
“老爷,你也太过小心了。不错,在官场上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些都是对的。可也要分时候啊!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你竟要白白将它错过了,难道不糊涂!”
“机会?”
龚如铮的脸要皱成苦瓜了。“丢官的机会么!我可不能再让殿下出半点差错了。”
卢夫人很少干预丈夫从政,但不代表她不关心丈夫的仕途。要知道,卢夫人的娘家,也曾是一方封疆大吏,当初龚如铮娶了她还算高攀呢。卢夫人家学渊博,从小见惯了父亲在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很多门道都拎得贼清。
她知道龚如铮天性谨慎,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比如这一回,龚如铮发现这大有可能是皇室之争后,第一反应就是置身事外,不担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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