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引来众多附和的声音。
“是啊,首辅大人,下官也想瞻仰一下您的墨宝。”
上官极不及推托,成子夜已命人准备好纸砚。
他思索片刻,便挥笔急书。
众人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笔锋坚韧,字体刚劲有力。
“将帅手中令,兵士征场行。倾余毕生力,但求四海平。”
一旁的大学士成子夜朗声吟读一遍,不由得叹道,“好字!的确是好字!”
“字固然是好字。不过,字好意更深。”一女子的声音赞道。
听到此话,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顺着声音观望。
裙罗斗转,莲步微移,凤霓裳从不远处走来,她脸上醉人的微笑慑住了在场的众人。
有人认出面前的女子,呼唤出声,“昭阳公主。”
那高昂的身姿,隐隐透着逼人的气焰。
众人分列两旁,主动让出一条路,凤霓裳来到上官极面前。
她脸上挂着魅惑人心的微笑,朱唇轻启,不无讽刺地挖苦道,“首辅大人真不愧是我天朝的栋梁之材,一心为国,任何时机都不忘督导年轻后进之辈报效朝廷,”
面对她的出言讽刺,上官极泰然自若地深施一礼,淡淡回道,“公主过誉了。为人臣者自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凤霓裳秀眉高挑,嗤笑一声,“等一下首辅大人是不是还要说什么『为人臣者自当以国家兴亡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上官极微微一笑,“正是。”
随后跟来的沙慕青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不觉一皱眉。明明表面上看来,两人言语是针锋相对,但似有若无间,却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流动着一股淡淡的暧昧。
“是谁在这里大言不惭,本王倒想见识一下首辅大人究竟写下了什么‘好字’!”
齐王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般,发出异常沙哑难听的声音。
众人都自动退避。
凤霓裳见到来人,嫣然一笑,反击道,“我当是谁发出这么刺耳的声音,原来是王叔您啊。”
齐王闻言,脸色骤变。
凤霓裳像是没看见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番,故作惊讶地问,“王叔最近休息得不好吗?怎么嗓音沙哑,就连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啊。”
上官极淡笑道,“我想王爷近来一定是操劳过度,心忧焦虑,夜不能寐。”
丢失了最重要的名册,他恐怕最近真的是睡不着觉了。
齐王闻言,目露凶光,恶狠狠瞪着他,仿佛要把他拆穿入腹才解恨。
凤霓裳瞳眸淡睨,借口讽刺道,“人老了,经不起什么折腾,就不应该再做些徒劳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否则,要是真有个万一,身体承受不住打击,后果可有不堪设想了。王叔您说,是不是?”
齐王的脸早已气成一片猪肝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发作,最后只能不甘心地拂袖而去。
自始至终,沙慕青站在一旁,目光都一直追随着场上两道风采绝伦的身影。
当两人一致对外,竟有种难言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到底是凤霓裳遇到了上官极,还是上官极成就了今日的凤霓裳!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够回答。
***
背靠着雕花门框,凤霓裳忍不住问,“名册既然已经拿到,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上官极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还不到时候。”
凤霓裳秀眉一挑,“我不认为还有继续等下去的必要。”
上官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总是学不会忍耐。”
温和的话语让凤霓裳有种语重心长的错觉。
上官极继续说道,“这样子沈不住气,你迟早会吃苦头。”
“我还不相信这世上有谁可以为难我。”凤霓裳眉宇间难掩倨傲,不驯地说道。
一抹极淡的笑容在他的嘴角绽开了。
凤霓裳沈静地望着上官极。
他俊美孱弱,心思缜密,而她遇上的到底是一个怎样无情的男子。与人谈笑风声,不动声色之间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不见他动武,可世上最厉害的兵器也敌不过他的心机。
他品茶的姿势很优雅。他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青竹,眼神是一贯地淡然无波,仿佛这世上没什么是他在意的。在他眼里,青竹就像是他的影子,一般地孑然而立,也一般地孤傲自持。
她真是受够了这样子的他,她厌恶他一贯优雅的姿态,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激起他的强烈。有时候,她真想毁掉他的冷静自持。
她突然倾身欺近他,就在他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知道他一向不与人亲近。就连对她,也同样保持距离。她吻他,不为别的,她只是想知道他那薄唇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就算是犯了他的禁忌也无所谓。
原来人冷,连唇也是冰的。
她更加用力加深这个吻,唇齿与他纠缠。他不是一向冷淡,那么她偏偏要激起他的热情,她要他为她狂热。
“你逾距了。”他只是冷冷地推开她,呼吸不曾紊乱,连左手边上茶杯中的水都没有溢出。
凤霓裳眯起美眸。他的自制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强。而这样的人,通常行事也果断狠绝。
“如果有一天,我与你为敌,你会不会也想把我除掉?”她一副颇为玩味的表情。
“你会下手杀我吗?”她盯着他的眼眸,想看清楚他的反应。“你会吗?”
他和她现在是没有利益冲突,但不代表日后也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而他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淡淡地笑笑,回应一句,“你说呢?”
然后,便不再看她,兀自端起茶杯,品茗。
他会。
他会下手。她知道。
因为换作是她,她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这世上,有一种人,选择为自己的信念而活。也许行为方式不同,但他和她骨子里是同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
果不出凤霓裳所料,众人以为官途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状元郎,因为行事不懂得收敛,得罪人还不自知,于是上任不到一个月就被贬出京。
而原本遭遇冷落的榜眼沙慕青却越加得到皇上赏识,前程一片大好。
也许,他对于她来说,会是个可用之材。
凤霓裳抚弄着怀中的波斯猫,半眯着眼眸,表现得宛如猫儿一样温驯,“沙大人,近来朝中可有什么要事?”
沙慕青站在她面前,恭敬地回答,“禀公主,自从殷正上将军被皇上下旨处死以后,大将军之位一直悬空。近来边境战端又起,所以皇上正在物色人选,派人领兵出征。”
“那么沙大人以为何人才有这个资格呢?”
沙慕青没想到凤霓裳会主动征求他的意见,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下官以为,当今朝中能够担此重任的年轻武将实在是寥寥无几。除非是派有经验的老将军出马,才有破敌制胜的希望。只不过,老将军们年岁已大,多半已告老还乡。即便到了战场,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凤霓裳沈吟半响。
上官极--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
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凤霓裳打量对方,是个五官清秀的小女孩,她并不认识。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敌意。
“这位姑娘,你拦住本宫的去路,到底意欲为何?”
女孩挑了挑眉,“这条路这么宽,凭什么说是我挡了你的路。我还正要问你呢?”
看来这女孩是故意的。
凤霓裳也不再多言,朝身后方向侧头说道,“沙大人,你可以出来了。”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还以为她不知道吗?他对她的那点用心,她只是懒得点破而已。现在也正好用到他了。
“公主。”沙慕青现身,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有些尴尬。实际上,他的确是尾随凤霓裳而来。
“表哥!”女孩见到沙慕青,叫了一声。
沙慕青也认出眼前的人,不觉一皱眉,“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回去,这里容不得你胡闹!”
“既然沙大人适时出现,而你们又认识,那么这位姑娘就交给你处置了。”凤霓裳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抛下一句,就要离开。
“公主,我”沙慕青想要解释,结果被沙蓉儿打断了。
“表哥,你不要被这个妖女迷惑了。”沙蓉儿不服气地嚷道,“表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只是在利用你!”
沙慕青闻言,脸色一变,斥责道,“住口,大厅广众之下,岂容你对公主无礼!”
“你骂我”沙蓉儿不可置信地说道。
从小到大,表哥一直都对她疼爱有加。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而责骂她。
沙蓉儿红了眼圈,“你你竟然不肯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哭着跑掉了。
“蓉儿”沙慕青想出口唤她,看她人已走远,只好做罢。
然后,他跑过去对凤霓裳深施一礼,“舍妹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见谅。”
“这点小事,本宫不会放在心上。”凤霓裳一摆手,不想多言。
“还有我”沙慕青满面红云,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他的跟踪行为。
凤霓裳抬头,看到不知何时,上官极已经站在了他的府门外。
她转身对沙慕青丢下一句,“本宫还有要事与首辅大人相商,沙大人如果没事,就请回吧。”说完,就直奔上官极而去。
“是。”沙慕青不敢违抗,掩藏着几分沉痛的眼眸凝望了一眼那令他心醉的容颜,撤身告退。
游园会上,她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明媚娇艳,映着一旁盛开的春桃,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时,他曾经隔着众人,远远地望上一眼。只这一眼,当真是倾国倾城,纵然是要他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后来,他拜托四皇子代为引见。可惜,伊人的眼中依然没有他的存在。他其实明白,她的眼中,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你怎知我要来?”凤霓裳的唇上弯出了温暖的笑意。
上官极并没有解释他的确在等人。但,不是她。
目送着沙慕青远去的背影,他淡淡开口,“他对你有意。”
想到方才那一幕,“你只是在利用他,而沙慕青明知如此,还挺身护你,确实难得。”
凤霓裳一阵轻笑,“那又怎么样?是他心甘情愿让我利用。”她言语无心,却让听的人为之心寒。
她话音一转,妩媚的容颜凝视着他,添了几分柔情,“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呢?”
上官极注视着她娇艳如花的笑魇,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沙慕青错付了一颗真心。”
凤霓裳上前一步,靠近上官极的胸口,“真心又如何?倘若不是我要的那一颗,再多也是无用。”美眸秋波流转,言语意有所指。
她对于他,是誓在必得。
第9章
上官极吩咐书童,“十二,去泡一杯碧螺春。”
“是,爷。”十二应声答道,恭敬地退了出去。
上官极沈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思索片刻之后,他抬头,觉察到凤霓裳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有事?”他用眼睛向她询问。
她轻启朱唇,不急不徐地说道,“其实如果你需要安静地想事情,可以直接告诉他。不用刻意把他支出去。”
上官极目光中有赞赏之色,“我只是在想,现在边关战事吃紧,需要立刻派人领兵增援。”
凤霓裳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心中可有人选?”
上官极微微一笑,“我想到一个人。”
“谁?”
这时,十二进来回禀,“爷,王老将军到了,在门外求见。”
上官极和凤霓裳交换了一个眼神,凤霓裳明白他的意思,“我先回避。”
上官极迎出门外,“老将军一路辛苦了,里面请!”
王守德是个急性子,还未进门,就嚷道,“首辅大人,老夫接到你的书函,就火速赶来,可是朝廷有事?”
上官极沈吟道,“本来老将军已经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事。我等也不该再去打扰。只是乌拉国狼子野心,妄想吞并我天朝。此番趁我军主帅之位虚空之际,派兵来犯,连日来边关告急,皇上也正为此事烦忧。”
王守德闻言,豪气干云地冲口道,“首辅大人不必多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两国年年征战,损耗军费财力,苦的都是老百姓啊。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时,又岂能贪图个人安逸。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只要老夫还有最后一把力气,定杀退敌军,保我天朝千秋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