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弱小的女孩被几个人团团围住。男孩们踢她,打她,小女孩也奋起反抗,努力还击。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是她张口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旁边又有人上前,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上,两个人扭作一团。
她拼命挣扎着瘦弱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远远地站着,冷眼旁观。
小女孩又一次被推倒了,还死死地揪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发。
后来,孩子们身上都挂了伤,一哄而散,园子里只剩下那个孤伶伶的小女孩。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破了,灰头土脸,显得狼狈不堪。
这时,一个嫔妃模样的女人出现了。她领着方才打架的其中一个小男孩,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迎面就给了小女孩几个巴掌,指着她破口大骂。
小女孩嘴角带着血丝,恶狠狠地瞪着女人。她的强硬态度却只为自己招来更多的责打。
夕阳落山,人都走了。小小的身影还趴在地上,独自挣扎着。
就像是一只孤伶伶的小兽兀自舔舐着伤口。他的黑眸一闪。
他本不是善心慈悲的人,原来就该袖手旁观。也许是那个小女孩那倔强的神情触动了他,他才会选择走上前。
她说,他们会再见面。
他只是但笑不语。因为依他看来,那时候的她实在自身难保。
人与人的相逢自是有缘。而他,并不认为他们会有再见的缘分。无论她是谁。
因为外臣与后宫女眷,原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她早就死了,毕竟后宫的险恶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像那般弱小的生命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或许她还活着
第2章
她还活着。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要怀疑。她竟然还活着。如果当初没有遇见那个人,想必今日的她早已成了深宫内院某个角落里的一堆白骨。
七年过去了,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助,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
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双清淡的眼眸,她慢慢睁开眼。
她想--再见到他。
站在玉兰桥上,凭栏望去,恰好可以看到大臣们从大殿鱼贯而出。
她驻足观望,一道白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他嘴角挂着微笑,不知与众人寒暄着什么。他的温文隽雅欺骗了在场的所有人,却逃不了她的眼睛。明明是凶猛的豹子,却偏偏要伪装成温文的凤凰。
她唇畔浮现出一丝冷笑,“虚伪。”
隔着玉水湖,她料定他听不到。
忽然,一道锐利的目光扫向她。
她不由得心头一惊。
下一秒,再朝他望去,只见他依旧与群臣谈笑风声。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她的错觉。
她眯起一双美目。
那个男人--他的眼眸,深不见底。
三年。
他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摇身一变,成为当朝首辅,权倾朝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边关局势动荡,乌拉国时常犯我边境,滋事扰民,不知何时,挑起战端,到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啊。”五十多岁的兵部侍郎留有一缕花白的长须,他摇头叹息着。一开口,胡子微微颤动。
“是啊,近年来人才凋零,吾国堪忧,希望此次科举能选拔出有识之士,共为朝廷效力。”大学士成子夜转头拱手道,“不知首辅大人对这次三甲人选有何高见?”
上官极微微一笑,“皇上对这次人才的选拔寄予了厚望。成大人博学多才,既为主考官,相信一定可以慧眼识珠”
“慧眼识珠?我看识的都是些‘蠢猪’吧。”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上官极的话。
众人一看来人,莫不噤若寒蝉。
“怎么?方才诸位不是还有说有笑。怎么看见本王,一个个都像老鼠见了猫,不言语了?”来人锦袍玉带,一身华服,正是当今皇上的胞弟齐王。
上官极拱手道,“王爷莫怪。我想诸位大人只是身子有些许疲累,该回府休息了。”
“是啊,是啊。”群臣竞相附和着。
“是吗?”齐王阴沈的目光扫视了一周,“我倒想看看,诸位有多疲累!要是身体不济,想告老还乡,本王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众人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齐王的视线转向上官极,皮笑肉不笑地说,“首辅大人,人都说你律己甚严,大公无私。有件事,本王倒要请教!”
他嘴上虽说的客气,语气可绝不是“请教”那么简单。
上官极泰然自若,“王爷请问。”
“倘若有人无视于朝廷律法,滥用私刑,当如何论处?”
“依我朝律法,杀人偿命。”
“那么若此人是首辅大人你的心腹爱将,又当如何呢?”齐王狞笑着。
黑眸一动,“王爷的意思是”
齐王笑得不怀好意,让上官极不由得一皱眉。
“首辅大人勿须惊慌。本王只是随口说说,不过,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哈哈”齐王狂笑着,袍袖一甩,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扬长而去。
他一走,众大臣马上围了过来,“首辅大人,齐王他”
上官极淡笑道,“没事。各位大人不必忧心。”
“可是今日在大殿上,皇上将军政大权统统交给齐王,这当如何是好!”吏部尚书李平章进言道。
他所说的,也正是众人所担心的。
朝臣素来不和,明里暗里争权夺势。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之流。至于方才离去的齐王,就真正是一颗毒瘤。
他觊觎皇位已久,暗中勾结宦官,结党营私,聚集了不小的势力,偏又深得当今皇上的宠信,将政务大权交到他的手上。
然而,真正让上官极放心不下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思及此,上官极眉头深锁。
下意识,他把视线投向对岸。
隔着一片澄清的玉水湖,玉栏桥上站了一个人。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道状似柔弱的身影,而是她的眼神隐藏着与她的表像极不相称的,几不可见的犀利。
或许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她嘴角微微含笑,那笑容,让他似有几分熟悉。
上官极收回视线,继续与几位大臣攀谈。
“李大人,”不经意间,上官极唤道,“你看对岸的景色可好?”
吏部尚书李平章被他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有些糊涂,但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对面过了玉栏桥,再走不远,就是御花园的范围,景色自然分外宜人。”
说着,李平章的视线匆匆往对岸的方向扫了一眼,他忽然顿住,“咦,那不是昭阳公主”
上官极敛住黑眸。
原来--她就是昭阳公主凤霓裳。
李平章并没有转过头,迟疑地继续说道,“还有井贵人,她们”
众人听他说,也不禁都调转视线,望向对岸。目光触及眼前的情景,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玉栏桥上,一个宫装的美妇人与一个柔弱的少女正
“让开!快让我过去!”井贵人急匆匆地走上玉栏桥,不客气地大声嚷道。
凤霓裳垂下眼帘,隐藏自己内心的情绪。她记得,当年就是这个井贵人甩了她几个耳光。如今仇人送上门,她又怎么会错失良机。
她抬起头,笑语盈盈,“井贵人走得这么急,莫不是赶着去投胎!”
井贵人怒气冲冲,来到她面前,“你在胡说什么!”
凤霓裳故作讶异道,“咦,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随后,她一阵娇笑,“我是在说你那短命的儿子啊。”
“你”井贵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你怎么知道?”她忽然恍然大悟,伸手颤抖地指着凤霓裳,惊声尖叫道,“是你!是你做的!”
“没错,是我做的。”凤霓裳笑得异常动人,“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他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
井贵人瞬间变得面目狰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我儿子”她激动地冲上前,掐住凤霓裳的颈部。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们之间的谈话众人不得而知。群臣只看见井贵人的飞扬跋扈和凤公主的委屈求全。
眼见凤霓裳被井贵人所害,“快!快救公主!”不知是谁嚷了一声。
一句话,惊醒众人。于是,纷纷冲上前,英雄救美。
大家跑上玉栏桥,一拥而上,拉开了井贵人。
凤霓裳被众人从井贵人的手中解救出来,面色苍白,仿佛受了严重的惊吓。
一身水蓝色的宫装,更称得她肌肤赛雪,颈上的那道指痕也就显得格外突兀。
水眸莹莹,睫毛微微颤动,眼角有珠泪滑落。
美人原本就惹人怜爱,更何况是梨花带泪的美人。
不出她所料,有人忿忿不平地站出来,“这个井贵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旁边另一个人借口道,“是啊,竟然在大厅广众之下公然行凶,如此猖狂。”
“唉,要不是凤贵妃早逝,公主又怎么会受此唉,不提也罢。”人群中,传来沉重的叹气声。
此时,井贵人还没有恢复理智,鬓发散乱,双眼发红,挣扎着想摆脱众人的束缚,“我要杀了你你还我儿子我要杀了你”
“公主,您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要不要禀报给皇上?”李平章面有难色,迟疑地问道。
凤霓裳柔柔地走上前,向众人深深一拜,“刚刚多谢各位大人出手相救。我想井贵人大概是太担心自己儿子的病情,所以忧郁成疾,方才的事也只是一场意外。我现在既然没事,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好了,不需要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免得他老人家忧心。有劳各位大人!”说着,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努力绽出一朵微笑。
听到这一袭话,又看她这般强颜欢笑,群臣无不点头称许。心想,这昭阳公主实在是难得。宁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让其他人遭罪。
上官极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如果他没看错,方才井贵人被大家拉开的那一瞬间,这位昭阳公主的眸中分明是露出一抹得意之色,转瞬即逝。
“公主,你要不要紧,要不要臣去请御医过来。”有人建议道。
“多谢大人关心,不用麻烦了”凤霓裳谢绝了他的好意。
“可是”那样柔弱的身子,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公主没事。”一旁站了许久,未曾开口的上官极这时候说道。
“没事”两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倒仿佛含着某种深意。
凤霓裳轻启朱唇,幽幽道,“我听说,首辅大人通晓歧黄之术,不知道可否劳首辅大人代为诊治?”
她没有看向其他人,目光只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在场的大臣纷纷识趣,拱手告辞。
“公主,首辅大人,下官家中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对,刘大人,你今天早上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啊哦,对对。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谈吧。”
说着,他们二人结伴走了。
众人陆续找借口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七年前”凤霓裳轻启朱唇,“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看来公主一切安好。”上官极淡淡回应。
“安好?”凤霓裳抚着颈子上的瘀痕,轻笑道,“在这皇宫,能配得起‘安好’两个字的人可不多!”她说着,倾身向前,“我能活到今天,还是多亏了首辅大人当年的相助之情。”
上官极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陈年旧事,公主勿须放在心上。”
他望进她眼眸的深处,补充道,“有些事,亦不须耿耿于怀。”
凤霓裳笑得无辜,“首辅大人何出此言呢?”
擦身而过之际,温和的声音传来,“公主,得饶人处切饶人。”
凤霓裳身子一僵。
她一向伪装得很好。而他,竟然能够看透她。
她笑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那笑,未达眼底。
转过身的同时,笑容一点一点收敛。
上官极他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她记住了。
第3章
后宫生变。
原本母凭子贵,一心想要竞争皇储之位的井贵人,连日来遭受身心重创。先是痛失爱子,后来夜晚遭受惊吓,人也变得不大正常。
近日,有外臣传言,井贵人因承受不起丧子之痛,精神崩溃,已经完全疯癫。
宫女太监也都在说,井贵人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太医都束手无策,无药可治。
后来,因此事朝野尽知,影响恶劣,为保皇家声誉,皇上降下一道圣旨,将井贵人打入冷宫。
一切都按照凤霓裳事先安排好的步骤往下发展,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件事的背后另有文章。
也许--只除了一个人之外。
上官极端坐在书房正中,翻阅着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