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婉太过单纯,不了解她的心思。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双手,沾满了鲜血,又怎么会不脏呢?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美伦美涣,华丽的外表下,她究竟有多么肮脏。
***
看着桌上的请贴,上官极请她过府一叙。
明知他请她是有目的,她还是依言赴约。
月光下,上官极修长的身影卓然而立,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你来了。”
凤霓裳挑眉,“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她注意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布了些酒菜,“今晚夜色正好,对月而饮,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她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
此时的她,巧笑盈盈,姿态分外娇媚。
他心中一动,倏然甩开她的手。
“你”凤霓裳讶异他突如其来的冷漠。
上官极寒声道,“你该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是为了令牌。”
“你还是关心她。”她恨恨道。
上官极没有辩白。
凤霓裳恼怒了,“要令牌,除非我死。否则你就等着为左心莲收尸吧。”
视线与他深沈的眼眸在半空中相遇,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为她斟了一杯酒,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凤霓裳端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你。”
她看着他,却没有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把酒杯凑上薄唇,先干为敬。
等他喝完,她才举杯浅酌。
酒入喉,化作苦涩。
过了今夜,她和他就是敌人了。
他有他的立场,她也有她的坚持。
望着他温雅如玉的面容,她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此情此景,这般平和的相处,宛如梦中。
她幽幽开口,“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腹中忽然一阵剧痛,她脸色一变,强自上前扶着桌子,撑住身体。
“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中毒。
毒不在酒中,难道是
她望向他。
月光下,他的唇泛着不同寻常的紫。
一切都明白了。
“你好狠的心”她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悲哀。
然后,她忽然笑了。
“哈哈哈”她狂笑着,笑中有恨,笑得苍凉,笑得眼角泪光闪动。
“如果你要我死,其实很简单。”下一秒,她狠狠地咬破了下唇,唇上艳红的滴血是那般刺目。
毒,见血封喉。气血运行,毒素发作得更快。
“不要!”上官极想要阻止,可是他已经无法阻止。
黑眸凝视着她,竟仿佛也隐含着难掩的痛。
他知她行事一向狠绝。却没想到,就连对自己,也是这般手下无情。
她这么做,分明是不给他留半点余地。
“上官极,如果我不死,今日之仇,他日必当十倍奉还!”咬牙说完,她的身子慢慢倒下了。
“啧啧想不到,你还真下得了手。”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名黑衣男子。
上官极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双手将她的身子抱在怀中。
又从她腰间取下玉牌,扔给那人,“这是你要的。”
黑衣男子接在手中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上官极冷冷开口,“记住!你已经拿到你要的。”
黑衣男子闻言,顿住身形,一挑眉,“你是想警告我不要对她下手吗?怎么?想保护她?”
上官极难得寒冰罩面,“不要逼我与你为敌。”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敌人了呢。”笑声背后,仿佛藏着某种苦涩。
走出几步,黑衣男子转身,“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早点带她离开这里。否则”
月光下,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孔。同样出色的容貌,只是黑衣人眉宇间多了一丝邪气,神情更添几分冷冽。
第12章
清冷的月色下,上官极的嘴角缓缓淌下一绺鲜血。
毒,是早就准备好的。没有下在酒中,是怕她会有所防备。
他的唇上染了剧毒,因为了解她对他强烈的占有欲。
他是无情。为了千秋社稷大业,他必须无情,必须绝情。
所以他残忍地利用了她对他的痴,对他的情。可惜他忘了一点。情字伤人,伤不了真正无情的人,却能刺破故作无情的伪装。
一股血气上涌,他口吐鲜血,染红了白衣。
他顾不得自己,取来解药,给她服下。又以金针过穴,全力救治她。
***
凤霓裳从沈睡中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一切。幔帐,软榻,还有卧在脚边的那只波斯猫。
猫儿看到她,叫了一声,“喵——”
原来,她已经回到了自己昭阳宫。
一旁的侍女秋儿见她睁开眼,“公主,你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凤霓裳沈声问。
“哦,公主,昨晚你喝醉了,是首辅大人亲自送您回来的。他还吩咐要奴婢好好照顾您!”
秋儿说着,端来一碗黑色的汤药,“这是首辅大人派人送来的解酒药,已经熬好了,公主您趁热喝了吧。”
什么醉酒?她分明是中毒!该死的上官极,他竟然对她用毒!
“拿走!我不需要!”凤霓裳的眼中寒光迸射,啪地一声挥手打翻了药碗。
明明是他,希望她死。这时候,还假惺惺地送什么药!
“公公主”一旁的秋儿被主子凶狠的表情吓住了。
“没你的事,下去!”凤霓裳下令道。
“是。”秋儿领命出去了。
看着腰间只剩下一块随身玉佩,她知道,上官极已经拿走了令牌。现在,他应该也已经如愿把左心莲从天牢中救出来了吧。
上官极--她咬破了唇,镜中映出她眼中的怨毒。
那一刻,我想我是恨他。
爱一个人,可以为他守侯很多年。恨一个人,也可以为他,等上很多年。
那个男人,有着这世上最温柔的容颜,与最残冷的心。
爱上他,是因为我不懂他。
或许,从最初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的沈沦。
到死我都会记得,在多年前的傍晚,一个白衣男子的出现,迷惑了我的视线。
我以为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任凭它改写了我的一生。
只可惜,我是人,不是神,无法预料到今天的结局。
爱一个人可以爱得很深,而恨一个人也同样深刻。所不同的是,恨是一种比爱更深入骨髓,痛彻肺腑的情绪,更让人难忘。
她从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也不介意失去什么。他是她生命中的以外,如果没有遇见她,她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或许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但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对他,她绝不放手。
她恨他,她要报复。她要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他为了天下人而负了她,就别怪她负尽天下人。
***
“爷,您吃点东西吧。”看到主子毫无反应,十二挠挠头。
自从上次以后,爷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虽然他不知道爷和公主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反正肯定是有事啦。
下次找个机会,好好审问一下苍云。
“十二,你喜欢苍云是吗?”上官极忽然开口问道。
“啊?”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十二呆了半响,“爷,你是在开玩笑吗?我是男的哎,怎么能喜欢苍云?”
“是吗?”上官极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并没有揭穿她。
十二端着茶杯走了出去。
爷知道了。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拍拍自己胸口,束带绑得好好的。
她一直都很小心。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
上官极与群臣一边走,一边议论著近来的政事。
“王老将军不负众望,此番击退了敌军,真是可喜可贺啊。”
“是啊,是啊。真是祖宗保佑,皇上洪福,天朝的基业得以保全。”兵部尚书不无庆幸
地说。
成子夜皱眉道,“虽然王老将军守住了幽州关,可是乌拉国来势凶凶,我只怕”
“大人又何必忧虑!乌拉国不是已经提出和亲,以求两国和平共处。”
上官极闻言,“关于此事,各位有什么看法?”
“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有人冷哼一声,答得倒也直接。
礼部尚书说道,“首辅大人,礼部得到消息,乌拉国使者已经动身,下个月就可以抵达我境内,据说此次乌拉国老王派太子亲自前来迎亲。”
“哦?”上官极微微沈吟。
“您看是否需要准备些什么?”礼部尚书请示着。两国和亲,需要办得隆重,不论皇上嫁的是哪一位公主,大婚的用品都要一应俱全。
“让兵部密切注意乌拉国近期的动向,有什么发现马上报告。”上官极下命令道。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另有文章。
“啊?”礼部尚书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说要和亲吗?又不是打仗,关兵部什么事啊。
在人群中,凤霓裳和上官极迎面相遇。
再见到他,她唯一的感觉除了痛,还是痛。
两人错身而过。
“你知道吗?”她咬破了下唇,唇上点点滴血犹不自知,“我生平最恨的,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背叛。”
她的绝望,她的眼泪 ,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他。
那一刻,他们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
一步一步,谁也没有回头。
谁都无法回头。
***
谁也没有想到,左心莲获救之后,竟然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书信,信上写明她要退婚。 事出突然,左旋则懊恼不已。不过,因为是他这方的原因,所以他还是遵照承诺,协助上官极找出了齐王意图篡位谋反的罪证。
刑部带人果然从齐王的府里搜出皇冠龙袍,证据确凿。
金銮殿上。
老皇帝得到消息后,震惊不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痛心地问。
“为什么!哼!”齐王一改过去卑躬屈膝的样子,挺直了身子,冷笑一声,“自古胜者王侯败者贼,没有什么好说的!”
“拉下去吧。”老皇帝摆摆手。
齐王没有反抗,任凭御林军把铁链套在他的身上。
齐王倒了,凤霓裳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牵扯其中。
张淑妃的事件败露,苍云为了保护她而身陷牢狱。
她手下所有一干党羽也尽数瓦解。
凤霓裳不愿去想,是他做的。可这世上,除了上官极,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倾国丽质,魅惑了世间男子,惟独他不为所动。心机城府,算计了运筹帷幄,惟独他无法揣测。阴险毒辣,铲除了多少异己,惟独他下不了手。
这一生,她注定是败在了他的手里。
***
上官极没有想到,她会再来见他。
她应该是恨他入骨吧。
但眼前的她,梨花带泪。
她把头伏在他的胸前,颈间带着湿意,
她在哭。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她是真哭,还是假哭。
可是,她脸上的憔悴是真,她眼中的泪水是真。
他心头的刺痛是真。 。
“够了!”他扶住她。
说不清是心痛,还是什么。他只是不想见到她如此,他宁可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冷讥诮的模样。
她在赌,赌他对她,不是全然的无心。
当上官极扶住她的那一刻,凤霓裳知道,无论他们之间曾经谁胜谁负!这一次,是她赢了!
他没有回身,闭上眼,轻轻地问,“权势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她眼中已经没有泪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她没有解释。因为已经都不重要了。
那一刻,他下了一个决定。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视线模糊了。
他走了。
走得毫不留恋。
她依旧痴痴地站在原地。
上官极,你可知道,为了你,我机关算尽,费尽心力。可是你从来都不肯回头,好好地看一看
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的心
***
苍云被释放了,还有她的众多幕僚。
她赢了。
一切如她所愿,她应该高兴才是。但
是因为痛吧。
他们都在对方的心上刻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
他输了。
明知她的柔弱是伪装,示好是手段,委身是伎俩,他还是陷了进去。
女子的贞洁都可以被她用来当作达成目的的筹码。
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惜,他千算万算,惟独算露了他自己的心。
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乱了。
她之于他的意义,就像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越想拔除它,它就刺得越深。直到后来,再怎么除也除不掉了。
那一年,他淡出了朝政。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他和她,已经不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