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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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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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点点头,“没事了。”
  莱努察抢步上前拖开他,压低声音,“格拉,你怎么来了。”
  他一贯冷静,这会儿仍脸色未变,安布罗斯却回过味来,这是格拉齐安啊……刑塔师匠亲随不经宣召,夜闯火兰馆,这是活腻味了吗!以维琴秋律下之严,怕不打死了他。
  他担忧地看一眼格拉齐安,手上不停,替昏昏沉沉的萧撄虹按摩身体关节,又给他裹上件袍子。德拉加早从腰带上口袋里找出不知什么药来,掐着他下颌灌了进去,倒是见效。眼见萧撄虹无意识地挣扎了会儿,平静下来,满额粘湿的汗。
  格拉齐安只看着他们,无表情地回答,“他想割自己。”
  耶雷米亚袖手旁观德拉加和安布罗斯忙碌照顾萧撄虹,这一刻突然动了,他上前一步,莱努察伸手拦住,仍旧盯着男孩,“格拉。”
  “你们看出来了吧,他拿了刀片,想割的是自己。”
  莱努察一句漏了出来,几乎开始自觉愚蠢,“……你看得到吗?”
  格拉齐安意料之中地摇了头,“我知道。”
  和耶雷米亚意义不明的眼光对视一下,莱努察心里暗暗惊呼,这孩子真是个怪物。没错,他之所以让耶雷米亚尽快包抄拦住萧撄虹,怕的就是这个——那孩子抄着月牙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想无差别发动攻击,却只有龙牙会御使这样的高手才清楚察觉,那个持刀的姿势……三指压住刀刃,拇指向里,那个姿势可以让刀锋最快抵达的,是他自己的喉咙。
  “所以你……”射了他一箭?
  “卡尔曼帮我射的。”过一会儿他补充,“他会去接那一箭的,是本能。”
  本能……吗?
  身后呼哧呼哧喘息,萧撄虹醒了过来,立刻龇牙咧嘴伸手想揉脑袋,一见身边围满了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咧咧地,“头好痛……”
  安布罗斯忙拍开他手,看了眼格拉齐安,自己都没察觉眼神如刀。祖宗,那可是大理石地板,一颗大头生生磕在地上,你是真不怕摔死了他。
  德拉加细细检查一遍,发现他除了后脑勺撞出个瘀血发青的大包,倒没太大问题,不晕也不想吐,应该并无脑震荡。
  莱努察看着耶雷米亚,轻轻说:“这么下去不成。”
  耶雷米亚没理他,凝视格拉齐安,“你。”
  鲜少有人能在这位龙牙会御使大人的目光下不避不让,男孩却若无其事。莱努察瞥一眼,又觉得倒也不奇怪——他根本看不见。
  格拉齐安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萧撄虹被德拉加轻轻揉着头,泪眼模糊得非常恃宠而娇,哎哎呀呀叫个不停,安布罗斯看不过去,很想揍他,又不知道打哪儿才好。
  出了这事,早有卓根提斯第一时间通报给维琴秋,尊主大人也吓了一跳,立刻召到面前,眼看又是一团混乱,萧撄虹蹭到萧未瀛怀里求安慰,安布罗斯和德拉加对看一眼,无端都有点灰溜溜的。
  维琴秋也不理这便宜侄子,一瞥格拉齐安,声音里略带阴沉,“格拉,谁准你闯进这里。”
  格拉齐安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慢慢跪下,双膝在云纹石地板上沉重一触,跪得直直的,却不作声。
  维琴秋挥手斥退众人,只留下三位龙牙会御使,余下就是安布罗斯和德拉加,他放柔一点声音,“欧金纽叫你来的?”
  格拉齐安摇摇头。
  尊主大人那充其量杏仁蛋白糖大小的一点耐心终于被他耗尽,一拍茶几,“刑塔还有没有点规矩!”
  莱努察见势不好,立刻打圆场,“主上。”他附耳轻轻叙述片刻,维琴秋拧着一双俏丽长眉听完,食指扣着下唇,若有所思。
  萧撄虹再次犯了这见鬼的毛病,他倒并不奇怪。细细瞧着格拉齐安,那一双白眼的少年倒令尊主大人有些在意,他一直不懂刑塔师匠为何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也懒得管。欧金纽自年轻时起便是个怪胎,何况格拉齐安再出色,也不过是个瞎子。
  最近的种种般般却叫他忍不住疑心起来,这孩子化身再高贵,身手再好,终究越不过残废这道坎儿,较人差着一层,欧金纽再宠他,也没有替他申请任何职位,更不曾放小徒弟去明刀明枪地参与选拔。
  莫非那不是知难而退……而是韬光养晦吗?
  他伸出手指在格拉齐安眼前晃了晃,敏锐察觉这小子又皱了眉,维琴秋几乎忍不住一丝想要苦笑的冲动——死小子,你以为你面前是谁!
  莱努察一见主子眉尖拧紧,就知他习惯地又犯了疑心病,无奈一笑,“主上,小勋爵……”
  维琴秋斜看萧撄虹,叹口气挥挥手指,“滚蛋,都滚蛋。格拉齐安留下。”
  人声散尽,他盯着少年眉心,细细问,“你是为了他来的吗?”
  格拉齐安毫不犹豫点了下头。
  萧未瀛扶额,维琴秋看他一眼,微笑,“你为了谁?”
  少年声线粘糯微沙,“小宝。”
  
  维琴秋这样轻松就放自己回了房间,问都没问,萧撄虹简直有点吃惊,不过他橡皮弹簧也似,立刻就回复了撒赖本性,扭着安布罗斯追问,“谁打我?谁打了我?”
  安布罗斯拎住他脖子,“你又忘了?”
  萧撄虹狠狠一怔,不再闹,他坐下来静静想了会儿,德拉加瞧着他,眼光里带些担心。
  “我干了什么?”
  德拉加刚想阻拦,安布罗斯已经冲口而出,“你想戳死你自个儿,死小子!”
  “我……”
  德拉加上前一步,“小宝。”他看见萧撄虹一双赤着的脚慢慢勾紧脚趾,放在膝上的双手也神经质地握紧。
  “我……”
  安布罗斯也看出不对,“喂!毛头!”
  他抖得像在心脏里开动了某种沸腾的发条,“……他要我死。”
  “谁?!”
  “他!他!”男孩突然跳了起来,安布罗斯手疾眼快,一把抄住,紧紧抱在怀里,萧撄虹在他怀里尖叫,“那个人……他在笑!在笑!”
  “小宝!”
  “我不知道……不是我说的!我不知道!”
  安布罗斯紧紧箍着他,德拉加快步抢上来,他腰带上的药囊就像百宝袋,抽出条帕子随手倒了半杯水浸湿,直接捂上萧撄虹口鼻,甜腻异香扑鼻,孩子厮打挣扎了几秒钟,眼睫孱弱一合,“不告诉别人……”
  安布罗斯和德拉加对视一眼,都发觉对方表情诡异。
  萧撄虹渐渐没了动静,德拉加放开手,安布罗斯狐疑看他,“哥罗芳?”
  德拉加不答,抱起萧撄虹送到床上,气氛无端尴尬凝重,半晌安布罗斯终于问,“你知道什么吗?小宝说过什么吗?”
  他被人威胁了吗?这个孩子?
  这山里他何其尊贵,威胁他?谁敢?
  他不知道什么?他说了——或者没说什么?
  谁在笑?是谁?
  外间门砰地被踢开,德拉加一皱眉,起身去看,迎面一拳狠狠揍上他颧骨,直接将他掀飞到卧室。安布罗斯大惊,一抬头,“耶雷米亚大人!”
  他暗呼不好,这都快成了固定日程表,只要萧撄虹有了丁点儿麻烦,德拉加必然挨上御使大人一顿好揍。人家是亲兄弟,这架自己拉是不拉?
  德拉加翻身而起,挡在卧室门口,“大人!”
  安布罗斯忍不住想扶额,这兄弟俩的疏远程度永远超越他想象。
  耶雷米亚视线空茫地看着他,似乎把他和背后那堵墙都看成了一体,“你又没看住他。”
  “可他信赖的是我。”
  安布罗斯猛一抬头。
  药塔年轻的御使在他眼中似乎从未如此高大挺拔过。同耶雷米亚笔直对视,他全不躲闪,“回去,御使大人,照看他的是我。他需要休息。”
  耶雷米亚又上前一步,德拉加丝毫不退,只略微弯下身,目光自下而上微微挑起。安布罗斯熟悉那个姿势——迎战之姿。
  “信赖你,呵。”妖绿眼神一动,他微微笑了,“信赖你,是么?”
  可别要他的命,更别毁了他的一生。
  抛下那一句,他转过身,竟然慢慢走了。
  安布罗斯看着德拉加,十分吃惊他居然有此修为,一句话就轰走了耶雷米亚。德拉加不作声,径自回房间去看萧撄虹。
  安布罗斯发觉他整夜未眠,坐在洁白柔软卵形靠椅里,一盏琥珀红灯罩的法式铸铁台灯压得低低的,他整晚都注视着床上昏睡的孩子,眉心有结,被灯影刻深了法令纹。
  安布罗斯知道,那孩子醒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
  德拉加转过头。
  他问下去,“为什么?他喜欢你。”
  德拉加声音极低,“小孩子的独占欲,不作数。”
  “你不怕么?你应该知道,主上叫你来照顾他,是个什么意思。”
  德拉加摇摇头,“不。”
  安布罗斯泄了气,“是啊……你不想,你像现在这样就够了,是么?”
  德拉加依旧沉默,许久之后回答,“我不配。”
  没错,不配,不配应承尊主大人的期望,不配接近这样一个愿意牢牢信任我的孩子,甚至都不配坐在这里,明知而故犯地违背着药塔里的那个人。
  
  次日一早刑塔御使阿尔比纳便上门来领人,这时萧撄虹已经起了床,神清气爽地下楼来,一眼看见格拉齐安,伸了伸舌头,连忙想躲。阿尔比纳早看见他,眉头一皱,不想说话。
  德拉加行礼,“阿尔比纳大人。”
  阿尔比纳哼一声,带点迁怒之意。昨晚听说格拉齐安擅闯火兰馆,他吓了个半死,连忙通知欧金纽,刑塔师匠却淡然自若,只吩咐他领回人来就好,俨然把小徒弟的死活不放在心上。
  萧撄虹撇撇嘴,有些不悦,安布罗斯看出他脸色,连忙岔开,“走走走,吃饭了,今儿早上有你中意的掼奶油烤饼。”
  男孩回头,忽然又转身,对阿尔比纳嫣然一笑。
  一丝嫌恶尚未来得及收好,阿尔比纳冷冷看着他,不想说话。萧撄虹却一步步走了上来,走得极慢,每一步的步幅如出一辙,精确得妖异。
  “你讨厌我,是吗?”
  阿尔比纳绷紧了背上的肌肉,格拉齐安跟在他身边,不出声。
  “论年纪我叫你一声大叔,论权位我叫你一声御使大人,论别的呢?”
  安布罗斯顿时有点瞠目结舌。
  男孩嗓音清亮得锐利,“论血缘,我曾外祖父是再前代维奥雷拉尊主,我祖父是他亲口认下的义子;论家世,我父亲是当代北海公爵,我是罗恩格林侯爵唯一继承人——你叫我一声什么?”
  打狗还看主人,你连我是谁都没搞搞清楚,就敢这样轻视我身边之人?
  ——更别说他和你权位相同,都是一塔御使。
  安布罗斯忙打圆场,“小宝……”萧撄虹目光一扫,扫得他无奈换了口气,“勋爵阁下。”
  他实在想不出萧撄虹为何突然发飙,这孩子从来不拿这种世俗闲事欺负人的……一眼瞥到德拉加,他叹了口气,咳嗽一声,对格拉齐安比个手势,那孩子看不见,耳叶却野兽似的微微一动。
  阿尔比纳挺直身体,“……勋爵阁下。”
  看着面前这张秀美如女孩子的脸,他实在有点汗毛直竖的厌恶。
  “你讨厌我。”萧撄虹轻声说,“就像我讨厌你一样。”
  他话刚说到一半,安布罗斯陡然察觉不妙,“阿尔比纳,走!”
  啪的一声,震得人耳膜一酸,一瞬之间萧撄虹已抢到阿尔比纳面前,右手里一根细长放血针戳向他面门,阿尔比纳措手不及——躲都来不及,慌忙中摸到身边矮桌上,顺手把盛报纸的托盘抄起来就挡。
  放血针细长柔韧,在萧撄虹手里竟然不弯不折,他倾身过去,针尖直抵在盘底,气定神闲,脸上一朵笑,像饥饿的食人花。
  安布罗斯唰一声抽出弯刀,他心乱如麻,格拉齐安早无声无息不知去向。眼看阿尔比纳被那孩子死死压着,竟然半点腾不出手抵抗——他知道萧撄虹一旦发起疯来,膂力奇强,完全……不像个人。
  形势已经容不得他犹豫,安布罗斯疾步上前,一刀自下而上斜拨过去,铮的一声。
  他只想劈开萧撄虹手里那根针,顺势挡住阿尔比纳。料不到萧撄虹迅疾无比一收手,放血针纤细柔韧,变招极快,转眼已经隐在衣袖下,他一身柔软棉布衣裳,身子一缩一跃,小白貂似的冲着刀锋直扑上去,安布罗斯吓得喘气都不会了,扔下弯刀,伸手就抓,萧撄虹扑入他怀里,突然伸手抓住他后颈,五指一用力掐住他颈动脉。
  安布罗斯浑身一软,瞬间知道自己中招,心里破口大骂,人却差点栽倒。
  萧撄虹一抖手,放血针直射他身后阿尔比纳面门。
  德拉加原本陪在一边,再料不到以安布罗斯反应之快,竟然中了萧撄虹的算计。他再想赶上去,已来不及,急得断喝一声,“小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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