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用力拉过孩子,抱到膝盖上紧紧搂住,“小宝。”
怀里温暖细软的小身体静静地重复,“小宝在这儿。”
萧撄城搂紧他,一瞬间差点落下泪来。
萧撄虹任他抱着,视线空茫缓慢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大约一刻钟之后他轻轻动了动,“哥?”
萧撄城放开他,他在哥哥膝盖上转过身来,一眼看见大哥脸色,顿时呆住,“哥,我……”
“嘘。”萧撄城起身开门看了看外面,又重新锁好。
萧撄虹已经涨红了脸,湿润红意一直充溢到眼睛里,他揉了揉鼻子,哭咧咧地扑进萧撄城怀里,“哥……”
“嘘,嘘,没事。”
“哥,我……我……”
“没事,没事。”萧撄城紧抱着他,“别担心,有大哥在。”
“……我是不是又做了恐怖的事。”
萧撄城没有回答,视线落到他换下的衣服上,暗自皱眉。萧撄虹得不到回答,哇一声大哭起来,“哥!”
萧撄城连忙悠着他哄,“没事,真的没事。”
“我会不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萧撄城本来非常愁苦,也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听着小子,”他放开弟弟,要他站直,“你是我弟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人动你。”
他重新抱紧弟弟,轻声问,“你记得?”
萧撄虹在他肩上蹭眼泪,一边点头,“我不知道……感觉很轻……很轻松。”
“轻松?”
萧撄虹没有回答。
“猫是你捆在树上的?”
“……嗯。”
萧撄城皱眉,“为什么?”
“我……”
“好了,算了。”萧撄城觉得头大,他叹口气,给弟弟擦干眼泪,“小宝,别想这些了。”想一想他压低声音,“天知道,真的没有人需要你来用这种方式替天行道。”他又砸自己的头一记,叹息,“我为什么要跟九岁小孩子说这些啊。”
萧撄虹静静坐在那儿,半抬着眼睛看他,过一会儿终于笑了笑,“嗯。”
“白色的?”
“没错,老大,那个摄像头拍到了,有个白色的东西从通风口的位置窜到了树上,不过只是一闪而过,速度太快,高倍慢进才抓到一个剪影。”
赛特瓦尔斯若有所思,助手看了他半晌,终于大着胆子,“老大……”
“说。”
“说真的,不就是一个虐猫犯吗?我们已经在他身上花了太多时间……”
他被打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啊?”
“类似不能解释的意外,这难道是第一起吗?”
“您是说……”
赛特瓦尔斯的耐心终于到了尽头,“去读档案!”
无端暴起的意外,不能解释的伤害,过去几年中类似无疾而终的伤害案件里,有多少起是具备那样一个古怪共性的呢?
“去年老王宫的意外,你没听说过吗?”
“啊?啊,可那个只是意外……嘛。”助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服气且郁闷地缩到一边。
那的确是场意外,老王宫是著名旅游景点,去年夏天出了场事故,一名外国女游客在王宫广场的喷泉台阶上意外折断了高跟鞋跟,结果摔碎了胫骨。后来查明是那双昂贵莫名的鞋子出了问题,景点方面自然不必负责,而肇事的鞋子被作为元凶送归品牌鉴定时,却得出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结论——那鞋跟并非自然损坏。
意即:有人弄断了这位女士的鞋跟,害她严重摔伤,打了八个月石膏。
那女人是个主持人,美貌、泼辣、粗俗,有名的大嘴,助手笑,“这回她可有一阵子不能在电视频道里喷人了。”
赛特瓦尔斯没心思同手下打趣,“在场还有什么人?”
“……很多游客。”察觉老大阴沉表情,助手立刻噤声,过一刻有点惊讶,“国王中学学生在场,分别是三年级同八年级。”
八年级,赛特瓦尔斯点点头,去年的八年级,今年的毕业生。
“还有呢?”他随口便数,“你记得年轻女教师的遇袭案?她在地铁站被袭击,手袋被抢走,幸运在毫发无伤,一个钟头之后地铁轨道里发现劫犯尸体。”
助手怔怔地打个寒战,“是,眼睛被挖空,所以被地铁撞死。”
“国王中学体育课,五公里地铁站远足。”
“……遇袭女教师姓Yang,Porcelain人……国王中学Porcelain文教师。”
助手回身扑到电脑前开始搜索,关键字一输入“国王中学”,屏幕上习习推出一连串档案,时间都集中在过去三年内。
“……老大!”
“这难道不值得奇怪吗?”赛特瓦尔斯喃喃问,意外、事故、劫案,涉事人非死即伤,原因方式千奇百怪,当事人各不相同,信息全不相关。
唯一同一因素,是都和国王中学有所关联。
确切地说,是国王中学去年的三年级和八年级。
“白色的影子吗?”赛特瓦尔斯微笑,“查礼堂录像,记录所有穿白衣的人,无关身份性别年龄——仪式举行时,现在四年级的学生在哪里?”
“已经回家休暑假。国王中学七年级开始实行住校制,一至六年级走读。”
赛特瓦尔斯状若不经意地问,“那个美国女人——那个主持人,她当时在做什么?”
助手耸耸肩,“目击者表示她是个刻薄鬼,”他带了点鄙视神色,“那女人全程喋喋不休,一直在批判王宫装饰太过奢华,又提到二战云云,十分讨厌。”
赛特瓦尔斯点头,提到二战瑞典置身事外的黑历史,想必不大好听。
“出门时她绊了一下,抱怨拼花地板修缮保养不力,逼着运营主管都出来道歉——五分钟之后,这女人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赛特瓦尔斯笑了,助手懂得老大表情,立刻不安起来,“老大,你怀疑这学校吗?”
“不。”他平静地说,“我怀疑这学校里的某个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CH1 VOYAGE
CH1 VOYAGE
睚眦,其形如豺,喜好杀戮。
——那是你吗?
萧未瀛返回斯德哥尔摩时受到热烈欢迎。身为前代北海公爵次子,萧未晏的亲弟,他在这个家里向来很受欢迎。萧未晏在接到消息时略略一怔,随即喜出望外,脱口而出,“维锦肯放你回来?”
电话那边嗤的一声,有人毫不顾忌啪一声挂了分机,萧未晏又好气又好笑,不说什么——也没话好说。归齐他这个弟弟被盘踞罗马尼亚的维奥雷拉家族“掳走”——对堂堂北海公爵来说,那感觉可不就是掳走——一十五年,自己都没说什么,现在也不用废话。只是他实在好笑,都十五年了,维琴秋?维奥雷拉居然还是如此紧张自己会否对未瀛做点什么——譬如勾了他去替自己结一桩政治婚姻?
想到这儿萧未晏就很有点无力又十分欣慰,无论如何,能让诡谲尊贵如维奥雷拉当家尊主如此珍视,总不是坏事。虽然他一直弄不清楚,自己弟弟的这位伴侣究竟是个什么,理论上来说,维奥雷拉人实在不能算是人类,虽然维琴秋看上去也只是个貌美绝伦的甜蜜蜜男孩子。但无论他是个什么,萧未瀛爱得他要死是一定的,两人又郑重其事地在斯德哥尔摩注册结了婚,实在无可挑剔。
自从十五年前风波落定,萧未晏迎娶了布罗丁女伯爵,萧未瀛就跟了维琴秋?维奥雷拉定居罗马尼亚。维奥雷拉家族自古以来居住特兰西瓦尼亚一脉的梵比多山中,戒律森严,从不准外人入山,到维琴秋当家这一代却破了例,他不仅堂而皇之将萧未瀛带在身边,据说更大剌剌地准许萧未瀛参知家族政事。
这种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之怪现状,而维奥雷拉家上上下下竟无一敢言——萧未晏摇摇头,自己这弟媳妇——他坚持认为自家弟弟就算跟去了罗马尼亚,至少也是入赘——无疑有点古怪,就算在维奥雷拉家也是顶尖的古怪。否则他年纪轻轻,凭了什么吓住那么一大家子非人非兽、动辄拔刀相向血溅五步的异族呢。
萧未瀛太明白他想什么,只是笑,“维锦不管这个的。”
几天后他便飞抵斯德哥尔摩,暑假已经开始,萧家两个男孩子向来很恋着这个二叔,等他等得心焦,萧未晏又心疼这弟弟,索性请了一天假,带着孩子亲自去接。一家大小三位萧先生在机场齐刷刷抻长了脖子。
见到弟弟,他立刻放心,萧未瀛容光焕发,笑容可掬,还是那个衣履风流的公子模样,俨然被照顾得相当之好——这倒不怪萧未晏操心,当年萧未瀛临走时得过一场大病,情况极其危险,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破釜沉舟果断让维琴秋?维奥雷拉带走弟弟。维奥雷拉家族神秘诡谲,族中却有极其高明的医术传承——这倒不是个传说,维琴秋本人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巫医。萧未瀛虽然因病双目失明了好一阵子,在他照顾下竟然复原得七七八八。萧未晏和妹子未笺都惊喜万分,想不认可这门亲事都不好意思。于是萧未瀛便一直侨居特兰西瓦尼亚,偶尔回家探亲,维琴秋有时跟来有时不,屡屡对萧未晏没好气,公爵只装聋作哑看不见。
看着弟弟神态自若,脸色晶莹,全然不像四十来岁人,萧未晏很觉开心,脸上不露出来。两个儿子早扑上去,缠着二叔不放。一家人拖拖曳曳上了车,萧未晏随便向后望了望,另有车子紧跟不放,知道是维琴秋派给萧未瀛的随身保镖,也不在意。维奥雷拉尊主对自己弟弟的全方位盯梢,他早就习惯,闲闲问,“那两位兄弟,什么权位?”回家也好安排客房。
萧未瀛微笑,“龙牙会御使。”
公爵吓了一跳,他早知道维琴秋当自己弟弟眼珠子似的,想不到年深日久,待遇越来越高,龙牙会是维奥雷拉尊主亲随,贴身近侍,高贵无伦,三御使又是仅次于龙牙会总座的至高权位,能做到这个位置,无论魔力抑或身手都是家族中顶尖儿的。维琴秋挥手就派出两位陪着萧未瀛出门,未免太大方了一点。
他深觉满意,又不习惯痛快表达,只微微笑了笑。萧未瀛深知大哥脾气,也只是笑。
到了家果然维琴秋的电话便追上来,萧未晏觑个空走开,自顾自去同两位龙牙会御使聊天。两人十分恭敬,一见他便起身问候,萧未晏倒有点受宠若惊,两人中那位名叫莱努察?维奥雷拉的棕发男子俨然年长些也随和圆滑些,言语间慢慢同萧未晏解释,“主上原本也想一起来的……”
萧未晏耸耸肩。
莱努察洞悉他心思地笑,“据说新培植的草药这几天就要见功,主上的意思是抓紧焙弄好了,等侯爵大人一回去,就可试用。”
萧未晏不语,心里其实一股脑儿的感动。维琴秋为了自家弟弟,十几年确实费尽心思。礼节上也向来算得上周全,除了不搭理自己并且绕着自己母亲走,同其他人的关系相当之好,特别高兴同妹妹未笺斗嘴,归齐他比未笺还小了一岁,俩人都有点宠坏了的口无遮拦,性子非常投契。
萧撄城乖乖陪在父亲身边,撄虹向来是大哥跟屁虫,靠着撄城的腿坐在地毯上摆弄平板电脑。那位较年轻的龙牙会御使耶雷米亚?维奥雷拉不言不语,一直盯着他看,一双绿阴阴的瞳孔被蟹壳青的虹膜衬得益发深邃。维奥雷拉人的眼睛向来和普通人不同,这萧撄城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通常情况下没有哪个维奥雷拉会毫不加掩饰地露出本来眼神,耶雷米亚却显然是个例外,他的眼睛绿得很邪,一并连眼白都带上了几分缥色。
萧撄城微微皱了下眉。
萧撄虹毫无所觉地蜷缩在他膝边,用手指在屏幕上涂鸦。
萧未瀛结束了那通电话,走过来坐到大哥身边,笑着说:“维锦问各位好。”
两名御使立刻起身,严肃表情里满满的“不敢当”。萧未晏吓了一跳,看见弟弟也微微露出懊恼失言神色,忙打圆场,“等下喝什么酒?”一边心里惊愕,想不到维琴秋?维奥雷拉律下严苛到这个份上!人家是见字如面,他却是一句传话都要人跪着听的脾气,这样一个难伺候的怪物,竟然对未瀛如此之好,也是难得。
又聊了一会儿,两位御使便告辞回客房,坚辞了一起用餐的邀请,萧未晏知道了他家规矩,也不好强迫。
两人一走,萧撄虹放下电脑,爬到哥哥身边叽叽咕咕,萧未瀛看着他,忽然笑了,“大哥,兄弟同你商量个事。”
萧未晏扬眉,“说。”已经打定主意且毫不在乎,不管这弟弟想要什么做什么,统统给他。
“絎太叔公那份产业,其实缺个继承人。”
公爵差点噎住,“……你要怎样?”
萧未瀛眯眯笑着,表情柔和得像浸在银河里的月亮,“云宝有没有兴趣?”
萧未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