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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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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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爵夫人也皱眉,“这太过分。”
  萧未晏看一眼妻子,没说什么,他自幼从戎,眼光自然锐利,识辨伤口简直太容易。过分——那猫是生生被用钝器铲死的!
  他目光一转,落到不远处花畦里的铁锹与花铲,心思一动,轻轻咒骂,“这人活该。”
  妻子诧异地看他,“埃莫兰?”
  萧未晏几步上前拔出铁锹,果不其然,锹头还有猩红粘腻残余。他暗暗叹口气,一转眼看到地上扔着伏特加瓶子,酒水差不多已经淌尽,手帕垫着拿起来摇了摇,又闻了闻,看不出门道。
  救护车赶到之前,校医已经紧急处理,这时过来同校长汇报,“很难说,他喝了什么,看起来是酸物腐蚀了食道。”
  校长下意识问,“是自杀?”然后苦笑,当然不,自杀的哪会跑去众目睽睽大礼堂求救。
  萧未晏横他一眼,“您很希望他是自杀?”
  校长看着他,继续苦笑,声音压低一点,“当然,公爵先生,当然。”
  萧未晏扬眉,他并不喜欢别人称呼他爵衔,麻烦的是,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叫他——那是为什么呢?
  他不再多说,将证物交给安保主管,扶着妻子顺便拉上阿德布林法官,两家人率先离开现场,他们一走,余下的家长和学生也窸窸窣窣散去,礼堂里已经备好了压惊的茶点。
  
  赛特瓦尔斯警司赶到时,大部分学生和家长已经离开,礼堂里余下十几个人,星星散散,或坐或立,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有些时候赛特瓦尔斯觉得自己实在有理由佩服这些人——这些既得利益者,在一出命案现场喝下午茶,这种事不关己的悠闲和冷血并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也许这就是原因——他们能够在这个阳光绚丽的午后,乘名车、携美人、穿华服,来到全瑞典最好的中学,参加儿女毕业式的原因?而自己就只能在一个报警电话后匆匆忙忙地打断所有梦想中的既成安排,赶过来擦屁股。
  安保主管彬彬有礼地迎上来招呼,赛特瓦尔斯一边接洽,一边不露痕迹打量礼堂里留下的人,看起来是三四个家庭,几对夫妻在聊天,四五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有男有女,衣着都简单而精致,容貌也干净美丽得不食人间烟火。
  他呶呶嘴,“那些人?”
  安保主管悄声地,“大法官在,还有一位海军中将,哦,还是位公爵,那边是温德伯爵,还有本滕森教授全家。”
  赛特瓦尔斯按捺恼怒,“我想知道他们留下来干什么,以及其他人为什么离开了。”
  安保主管摊手,“公爵先生认为大家都没有作案嫌疑,校园动态又有监控录像可查,没必要让学生们留下继续受惊。”
  “见鬼。”赛特瓦尔斯低咒,他认同这判断,但实在反感这专断——这本来应该是警察做的事!他大步上前,“公爵先生?”
  银发男子转过身来,微微点头,“萧…诺西阿,您好。”
  赛特瓦尔斯亮出警徽,“听说是您发号施令,让其他人离开?”
  这问题俨然有点不客气,萧未晏却不以为忤,“有些孩子已经受到惊吓,不适合再留下去。何况事发时大家都在礼堂,并无嫌疑。”
  “嘿,您能保证?”
  萧未晏定定看他,轻声笑了,“为什么,我相信这个毕业式的来宾应该不会特意利用这么宝贵的时间来谋杀一个校工。”
  他就事论事,说的都是实话,赛特瓦尔斯明白,却总觉得有些嘲讽的意思。高贵的人们不屑于谋杀一个普通人,哈?
  “那您为何留下?”
  萧未晏耸耸肩,示意身后,“阿德布林的闺女坚持留下来报案。”
  一句话没头没脑,赛特瓦尔斯愣住,本能重复,“报案?”
  美貌金发女孩已经看见他,立刻走上来,眼睛还红肿着,更添几分鲜丽可怜,礼貌是无懈可击的,行礼问了好,然后举起手机,“有人在校园中虐猫,这是证据。”
  赛特瓦尔斯顿时卡住,很想骂句小题大做,女孩子却满眼期盼,实在说不出口。接过来看了几眼照片,他也皱眉,“在哪里?”
  安保主管指示他去了花园,同样见到事发现场和证物,又在园丁小屋里搜检一遍,他得出和萧未晏相同结论——有人在园丁肯贝里的酒瓶里做了手脚。
  可是,为什么?
  他抬眼扫视周围,礼堂侧翼面对事发现场有一排窗口,他随口问,“那些窗子是?”
  安保主管看一眼,“应该是盥洗室。”
  窗子上明晃晃的摄像头,赛特瓦尔斯摇摇头,不,再蠢的人也不会在这儿搞事,又不是自拍爱好者。
  他视线落到窗子上方离地约三公尺、二十公分见方的通风口,那儿倒的确是监控死角……在想什么?
  “那只猫。”
  赛特瓦尔斯猛地回头,“什么?”
  他看见一个高挑英俊少年,银发,瞳孔冰蓝,英秀轮廓和那位公爵大人一个模子拓出来似的——萧…诺西阿家的小勋爵无疑,少年穿着国王中学制服,左手揽着小小一个男孩子,姿态亲昵保护,俨然是亲兄弟。
  赛特瓦尔斯皱了皱眉——这兄弟俩可长得不像,虽然洁白俊秀如出一辙。做哥哥的双目如星如潭,深邃明艳,隐约带几分山水分明的冷漠,薄唇如裁,整张脸精雕细刻,笔划潇洒。那小孩子却生了一张古瓷偶的脸,俏鼻梁,丹凤眼,尖薄眼角和弯且长的眉梢一道直挑进鬓角里,嘴唇小而肿,花苞似的,无端妖艳。
  除了飞扬跋扈的眉型,他俩简直没什么相似之处。所幸赛特瓦尔斯瞥了眼公爵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小的那个俨然像足了母亲的古典长相,简直就是画里的美人,在这个流行复古的年代,可谓时髦典雅之至。
  那孩子躲在哥哥手臂下面,咬着嘴唇打量警司,忽然发觉什么似的,微微笑了。
  萧撄城一把按住他,对赛特瓦尔斯点头,“受伤的园丁很可能就是虐猫犯。凶器还在花畦里。”
  赛特瓦尔斯饶有兴味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萧撄城面无表情,“请调查清楚,公布事实。”说完鞠了个躬,转身就走,那小孩子被他拖在手里,半跑半走。
  赛特瓦尔斯一时怔住,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油盐不进!
  最后过来寒暄的阿德布林大法官还比较正常,虽有距离感亦不缺礼貌,和校长一起三人交流了一下情况,结论是:“希望警方尽快给出结论,以免给学生留下心理阴影。”
  赛特瓦尔斯点头,这个自然。他看着这素日相熟的几家人一同离去,目光终于落到那一对高挑少男少女身上。无他,那几岁大的小男孩被哥哥牵着,一边左摇右摆地努力去抓女孩的手,亚尔赛特看着他笑,把手递给他,他立刻十二分满足,安静下来。
  萧撄城低着头也不说话,任凭弟弟跟亚尔赛特哩哩啰啰说个没完。几家大人瞧着萧撄虹这摆明车马的拉拢,都忍不住笑,笑得萧撄城不敢抬脸,脸颊绯红直晕到耳后,似象牙匕首上一抹血痕。亚尔赛特倒大大方方,完全不介意和他一同拉着萧撄虹,等到自家司机开车过来,这才分手。
  
  “清洁剂?”
  检验报告出来,赛特瓦尔斯有点惊讶,园丁肯贝里的伤情非常严重,系强碱性溶液灼伤,食道和胃都严重受损,很是遭罪,初步推测是有人在他那瓶伏特加里兑入了清洁剂。
  国王中学规范极其严格,酒精是绝对禁止。这人就算痊愈,工作也已经保不住。
  助手点头,“他承认那只猫是他杀的……用铁锹铲死的。”忍不住露出嫌恶神色,“这人活该。”
  赛特瓦尔斯看他一眼,“注意用词。”
  助理心不甘情不愿,“是。”想一想,“那小美女,哭得多么可怜。”
  赛特瓦尔斯大怒,“滚回去看监控录像!”
  他十分纳闷,国王中学的安保措施数一数二,监控非常全面,但摄像头安放在礼堂墙壁上,被杉树阻隔,拍不到这一边花园和园丁小屋的详情。肯贝里大概也是认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无论喝酒或虐猫都有恃无恐。他食道严重烧伤,剧痛几乎不能说话,警方只好派人断断续续费力沟通,问出一点信息。譬如酒是他自己带来的,当天才开封,譬如他并没发觉任何人接近,譬如……他并没把半只猫悬挂在杉树上。
  那正是赛特瓦尔斯最质疑之处。
  哪个虐猫犯会给自己挂这种幌子?何况水杉最高长得到三十几公尺,校园里这些虽然不算高,也有十几公尺,普通人怎么上得去。
  而清洁剂……附近最容易找到清洁剂的地方……大礼堂的盥洗室?
  他立刻驱车回到国王中学,没错,盥洗室窗子正对花园,同时他也从保洁上了锁的杂物间里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清洗盥洗室主要用大量酸剂,角落里却也有一瓶对付油污的碱性清洁剂,保洁已经记不清用量。赛特瓦尔斯从窗口望出去,杉树掩映间几乎看不清花园,他心生疑窦,没有作声。
  手机突然震动,接起来,助理声音断续,仿佛被什么惊吓,“老大,有,有鬼!”
  他思维仿佛不停断线空白,努力保持音调平稳,赛特瓦尔斯听完默默挂上电话,独个站在窗口,听空荡荡风穿过杉树丛,扑上脸孔。
  “老大,我看了十几遍录像……地上有个影子。”
  有什么东西越过了监控范围,从摄像头上方飞过。
  “那东西直接上了树,摄像头拍到树枝晃动的投影,移动速度非常快,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是什么?
  身后吱呀一声,赛特瓦尔斯猛然回身,一手本能摸到怀里枪柄。
  什么都没有,个个厕格都门板紧闭,外间的小梳妆室和为成年来客特备的吸烟室也空无一人。他却汗毛都竖了起来。
  强忍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惊悚,他跳上窗台,扯开通风口处的百叶细细观察。他实在不愿相信那个推断,有“东西”——会取清洁剂的“东西”——从这里钻了出去,故此才能轻易躲过摄像头,却在地面留下影子。
  摄像头经过确认,绝不可能被移动,且有专人不错眼珠观察动态,稍有意外都会第一时间上报。
  ……但只可能是这里,其他楼层都有保安把守得密不透风,却不会有人刻意警惕一楼的盥洗室。
  那东西拿了碱性清洁剂——“它”甚至还分得清酸碱?酸剂味道刺鼻,即使兑了水也很难不被察觉,强碱药剂则不入口尝不出苦涩味道,何况适当稀释之后再加入伏特加里,那种烧着了的洋葱般刺激口感,只怕真能被伏特加烈焰般辛辣掩饰。
  是那个原因吗?因为看到园丁虐猫,而赏了他一口毒药?
  ——怎么可能!
  赛特瓦尔斯抬头看窗外高大水杉,最低的枝条离地也有三公尺,他又吃力探身出去,仰头四下看,目光停在藏在拐角屋檐下的摄像头上,立刻掏出手机,言简意赅,“安保主管?对,赛特瓦尔斯,还需要一部分录影带。”
  如果那诡异假设成真,当真有东西从这个通风口出去,跳上杉树,那么以那只摄像头的角度,说不定凑巧可以拍到些什么。
  
  “是你吗?”
  萧撄城看着弟弟,轻声问了一句。萧撄虹并没理他,照旧坐在兄弟俩共用套间的地板上,背对着他涂鸦。
  他已经换下了那套外出的白色小衣裳,家常仍然穿着白,是一件松松垮垮的棉布罩衫,牛仔裤逗趣地卷着裤脚,光着一双藕白细巧脚丫,儿童版猄皮豆豆鞋踢在一边。
  “云宝,是你吗?”
  萧撄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啊?”
  萧撄城忍无可忍,上前抓住他肩头,轻轻扭过来,“看着我,云宝。”
  他倒吸一口凉气。
  九岁的男孩有一张象牙色小面孔,做哥哥的早就看惯了这张无端带点媚气的娃娃脸,和母亲一样,异族色彩非常浓厚。他从来都知道,无论这孩子长成什么模样,都能从那双飞扬的眉认出彼此骨血中深埋潜绕剪不断理还乱的筋络,
  他们都是萧家的子裔,北海萧氏,冷海之龙。
  他的手微微颤抖,拂过弟弟一头色调浅到仿佛泛着银霜的亚麻灰色发丝,落到男孩温热脸颊上。
  他缓缓捧起那张脸,凝视萧撄虹的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的墨蓝色瞳孔。
  萧撄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更轻,“是你吧。”
  墨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和他极其肖似,“是。”
  萧撄城动了动,他能感到自己指尖渐渐变得冰凉,“你是我弟弟吗?”
  回答比他想象的来得要快,要安静,“我永远是你弟弟。”
  萧撄城动也不动地看了他半晌,吐出一口气,“好。”
  他一用力拉过孩子,抱到膝盖上紧紧搂住,“小宝。”
  怀里温暖细软的小身体静静地重复,“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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