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熊鑫在意。这在意里有好奇、有嫉妒、有不解。彭勃的爱与颜瞻的爱,爱没有先来后到,但……任伟因何而选择颜瞻呢?并非说颜瞻不如彭勃,本就是不同的类型,哪儿来好赖之分?熊鑫只是不懂,彭勃守在他身边那几年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熊鑫也永远不会懂,永远不会作出比较,因为他从未得到过颜瞻的爱,带有欲望炽烈的爱。他只知道,彭勃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男人。相信,任伟也会有这种感觉吧?那样的爱,任谁也难以拒绝的。真挚而又无邪。
在人群里找出颜瞻,对熊鑫来说并非难事。眼里有他,他也打眼。永远的帽子控。此刻他和向晓冉就在主舞台区域的外沿,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令熊鑫叹了一口气。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往过走,不料他俩却动身向北走去。
“颜瞻!”
喊了一声,但周围嘈杂,熊猫仔似乎没听见。熊只能小跑两步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衬衫,颜瞻回过了头。
短短的四目相交的瞬间,熊鑫在颜瞻脸上读出了惊讶。
“好久没见啊。”向晓冉先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是啊。挺久了。”熊鑫回应。
“正好你陪他去买水吧,我赶紧过去找周衡。”小冉说着拍了拍颜瞻的肩膀:“电联。”
颜瞻表情上的变化熊鑫看得一清二楚,从惊讶到疑惑、从疑惑到窘迫、从窘迫到不知所措。
向晓冉走了,剩下他俩面面相觑。
“走呀。”熊鑫率先打破了僵局。
“哦喽。”熊猫仔迈步子。
两人也没什么话,一路走到水站,人不多,大概是一天的演出快要接近尾声的缘故。
“喝什么?”颜瞻看向熊鑫。
“我不渴。”熊鑫正点烟。
“麻烦,一杯番石榴汁。”
买了水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仍旧沉默。
“去河边吧。”熊鑫提议。这样耗时间一点意义也没有。
颜瞻的嘴动了动,没说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河边人不多,熊鑫跟颜瞻下了台阶,面对铁丝网才停下。外面是公园,地灯打出柔和的光。
“咱们别再这样了。”看着喝水的熊猫仔,熊鑫抓了抓头发说。
“嗯?”颜瞻佯装不解。
“因为彭勃。”一不做二不休,熊鑫捅破了窗户纸。
颜瞻挑挑眉,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熊也坐下,跟他一起隔着铁丝网眺望水面。
“那天挺抱歉的,我不应该发那么大的脾气。”熊猫仔将果汁杯子放到了身侧,“让你难堪了。”
“我没有让你道歉的意思。”
“但我就是不对嘛。”颜瞻侧过脸,笑:“任伟说我了,他说朋友再怎么好,有些话也不该说。所以我不说。我也不想控诉他什么,但……至少我有权利置身事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来你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不是因为我颜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如此生分的话令熊鑫内心犹如被刺了一刀,他攥着烟盒的手顿觉无力。
沉默再次袭来,微风跃过水面吹拂到脸上,熊鑫出神了很久,轻声问:“那我们呢?不再是朋友了吗?”
“我没有这么说。”
“可你这么做了。是朋友的话,为什么退避三舍?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因为你和彭勃是敌人,我和他走近了,你就和我走远了。”
颜瞻没有说话。
“我明白在你看来,彭勃让任伟受了委屈。可从旁观者的立场看,任伟也不一定全是对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偏袒任伟吗?你呢?你不是也没考虑我的感受偏袒他吗?”
“我没有偏袒他,我承认他做的很出格。但我能理解他。我知道他也同样受了伤。”
“这种话分明就是偏袒,你分明就是想强加你的意志给我。”
“不,我没有。我不要求你理解。指责我也接受。但你呢?”
“我什么?”
“你袒护任伟,究竟是心疼他还是用以逃避他背叛过你的事实?”
破釜沉舟,一击即中。
颜瞻的愤怒在熊鑫的意料之中,他看见他狠狠地将一旁的果汁投掷到铁丝网上。一片狼藉。
伸手按住他的左手,冷冰冰的,微微颤抖。环住他的肩,他顺势靠了过来,左手反握住了他的手。
熊鑫再没有说话,就让颜瞻靠着,偶尔抽支烟,望着被风吹起涟漪的水面。良久,电话响起,他摸出来看到是彭勃,没接,挂断了。那边再打,他发了条短信:我在陪颜瞻……晚些和你联系。
“你饿不饿?”熊鑫揉着颜瞻的脑袋问。
“饿呀……一直都没吃晚饭。”
“请你吃饭呗。”
“任伟和我一起来的。”
“我知道呀,”熊鑫寻思了一下说:“刚刚有看到他。打了个招呼,这不是才来扑你吗?”
“可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小冉也不知道会不会喊我去吃饭,刚才没定呢。”
“那就看你的安排喽。”
“你最好呢……”
“傻样儿。”
【第三十三章】
“你怎么老看表啊?”
隔壁的朱炎眼睛斜过来,彭勃瞪了回去:“犯法了?”
“又抬杠是吧?”
“那还抬什么?把你妹抬走?”
“可别介,我不称别的就称妹妹,你八十台轿子也抬不完。”
“喝啊!”严蔚的杯子凑过来,跟彭勃朱炎一人撞了一下儿。
“喝喝喝!”对面的李威也来了精神。
一桌人闹闹哄哄,演完了庆功来,朋友聚了一大帮。饭局不到十点开始的,这会儿正是最高潮。四张大桌拼在一起,酒瓶桌上地上均铺了一大片。彭勃一开始就说了不喝,架不住劝酒的排大队。更架不住他内心有火儿。一帮人刚坐下就有人问今天演出怎么没加钢琴,聪聪看了眼彭勃,彭勃看回去,意思:你看我干嘛?于是聪聪说:哦咳,没找到合适的乐手,录音时候我们一朋友找人帮的忙。
这熊鑫,着实让他上火。本来说好了演完跟他们一起吃饭庆功,结果不接电话,不接还挂了,挂了愣还敢发条短信说陪颜瞻!你怎么这么大方啊!熊男是说走就走,彭勃一帮人去到停车场,熊鑫停车的地儿空了,害他们一行五人一堆乐器全塞进他车里,挤得跟罐头似的。他还得编瞎话解释:他妈不合适,他赶紧赶回去了。开回城里找地儿吃饭,彭勃有点儿怄气,给熊发了条短信:刚到地儿,不知道喝到几点去了。熊拿出一副“宽容”的神情:好滴,你们吃好喝好,不急~纹身男这叫一个怒:不知道我拿话填你呢?
好么,到这会儿快一点了,这小子也没来个电话,短信也没发一条。你怎么着?你还想怎么陪?你们俩不是不说话了么,你怎么又上赶着陪人家去?他是让车撞了啊还是让飞机扔下来了?
你大爷的颜瞻,存心给人找不痛快是吧?
彭勃不知道这俩怎么接上头的,要说今儿也没那屁孩子的恶心演出,任伟也不演,这是一个电话给叫走的?嚯嚯,魅力够大的啊!
妈逼你当熊是啥啊?是给你丫支使的?
抽了颜瞻的筋扒了颜瞻的皮,这会儿彭勃都觉得不解恨。
“来来,换个地儿。彭勃,跟你喝一杯。”
“喝!”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真的会迁怒于任伟,虽然不会表现出来吧,但其实心里呼呼冒火。”
颜瞻窝在沙发里,侧过脸认真地看着熊鑫说。
“我懂的。”
“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懂。你要知道……偶尔,倪歆环住任伟,我都会脑子突突地跳。明明知道他们关系本就很好很好,可……我就是受不了,尤其任伟调笑着跟他说话,我就……冷静下来我是非常非常地鄙视自己,觉得自己被嫉妒与揣测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同时,也是对任伟的侮辱。我真的搞不清自己是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的,可我就是会觉得每一个男的都对他有意思,每一双眼睛都在他身上上下……”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熊鑫点了一支烟。
“你想说什么啦……”
“嗯……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恰当,我是觉得,你有时候把自己放得太低了。并不是说姿态,我想是意识吧?”
“呵……”
“这样不行的。你可以疼他、让着他、顺着他,但,一定要有自己的立场。这个立场并不是你要求他什么,而是你要求自己怎么样。我想你们需要平衡一下。”
“嗯……”
“当然。我也不觉得你做错什么,不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才这么说。”熊鑫笑了笑,“跟任伟交往就是会很有压力吧。我觉得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蛮强势的人,情感里要做到主导地位。单从他本身出发,好像就是由于太过于优秀,而让人觉得难以掌握吧?”
“好像是的,说不上来呢。”
“所以残酷点儿来说,从这个角度出发,任伟他……有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能对你们来说并不是坏事。他会比较收敛,而你其实在心理上感觉自己占了优势,这就让你更宽容更有信心。”
“讨厌……”
“说阴暗面就讨厌呀?那我不说了,我可不想被讨厌。”
“喂!”颜瞻凑了过来,“我分明是在跟你撒娇吧?”
“可别可别,还是向你家邪恶王子发功吧。”
“他才不接呢……还会狠狠折磨我……”
“他其实心里很高兴吧,越高兴就越口不对心。”
“你好像蛮了解他呢。”
“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敢对他有所造次。”
“你别曲解我意思啦!”
“小傻孩儿。”
“你其实比俺小吧?”颜瞻用手比划两人的差距。
“我以情商击败你了~”
“日!”
“大夜里的,别瞎喊,小心有人代表月亮消灭你。”
“小熊!”
“哈哈,你笑了。”
“呐,不说我了。”
“说啥呢?”
“我……忍不住……”
“想抨击彭勃?”
“怎么是抨击呢!”
“批判?”
“……”
“控诉?”
“……我不说了好了吧。”
“你说吧,我怕你憋死。”
“任伟说……我不应该参与意见。”
“他不是不在么。”
“那俺可和你说了哈。”颜瞻说着,又凑近熊鑫一些,“我既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所以只说我看到的。我认为他太暴力了,好像单细胞动物。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解决什么都靠拳头。下手还没轻没重,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打过任伟,跟我他就打了好几次架呢!”
“……”
“这样的人,我不认为他会爱别人,更像是统治或者说征服。小熊你这么温柔这么安静,跟他一点都不合适。而且呢,你们有什么可说的?以你的修养和学识,跟他在一起不觉得空虚吗?我真的好奇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他!更别说……”
烂醉如泥。
喝酒就怕快就怕凶,也就怕心里有事。
这么喝没有不高的道理。
饭桌上的人来了走走了来,唯独主角浮屠没有变过。一帮人都喝得五迷三道,彭勃属醉中之最。
这会儿酒过三巡,小蓝在最后一丝理智的驱使下,给熊鑫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抬走纹身男,并表示大家都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电话里熊鑫说了什么小蓝是有听没记,嗯呀啊呀,举着手机狂点头。
杯盘狼藉,甚至还有人出溜到餐桌下面,小蓝哈哈笑着,一边说你们这帮大老爷们也挺怂,一边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一边熊鑫接获重磅炸弹,赶忙先把颜瞻送回了家,他家黑着灯,熊猫仔说俺蹑手蹑脚上楼就不请你上来坐了。熊鑫说你请我也上不去,你快进楼道吧。倒车出来,小蓝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多准确的地理位置,熊鑫一路摸过去,黑夜给了他绝佳的出路——一排餐厅就只剩一家亮着灯。泊好车熊鑫快步走进去,不大的饭店就剩他们一桌“客人”,服务员脸色是真难看。 N个人横七竖八地歪在一堆椅子里,还有躺地上的。熊鑫脑袋这叫一个疼。
第一件事是付账,熊鑫庆幸自己晚上取了钱。
第二件事是把能拍醒的拍醒,一个个赔笑塞进出租车,客气的司机损他几句,不客气的直接扔下“不拉”俩字儿走人。
再回来人数锐减,严蔚拖走了朱炎,聪聪给女朋友打了电话,女朋友正在来的路上,可接收他和小蓝。还有俩熊鑫没见过的,聪聪东倒西歪替他们联系“亲属”,经常是话说完了发现压根儿没拨号。
纹身男已经被熊拖到了腿上,这会儿枕着他的大腿睡得忘乎所以。
破晓了人才散尽,熊鑫架着彭勃出来,走一步摔两步的架势——纹身男太沉,他哪儿架得住啊?幸亏服务员过来搭把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