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推手真叫他觉得寡味,毫无悬念。你觉得这样好玩?我觉得不好玩。他现在也一点儿都不想抬手反击,这烂摊子就够他收拾上一会儿。
真是奇怪,是不是有些人压根儿就长不大?这场风波在施沐晨看来仍旧如同十来年前孩子们的恶作剧。只是好玩,只是有趣,只是解闷,二世祖们就会干出各种各样旁人所无法理解的事。伤害了谁,导致了什么结果,那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老大不小了,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儿了吗?
施沐晨不否认自己也曾是无聊人中一份子,但年少轻狂,免不了的。只是不懂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已经是这般年纪,有劲啊?你是真在乎一个案子,还是又想寻点儿穷开心?再不成你记恨着我?这个文盛,实在让人头疼。
不舒服,喝了太多酒,头晕乎乎不说,胃里也烧灼得厉害——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推不掉的邀约,总不能为一件事办毁十件事。谁管你一天忙了些什么?该有的交际应酬照样要上演。
出租车姗姗来迟,施沐晨好容易拦住一辆,上车就把自己扔在后座里眯瞪了过去。他不怕忙,自己的公司自己不忙等谁忙?忙是应该的。但对于超负荷的运转,还是毫无意义的横祸,烦坏了他了。有些人实在知道如何恶心他。
车开到小区门口,施沐晨付钱下来,选择走一段。醒醒酒,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秦浪的手机像他嘱咐的那样没开机,他也拿不准他是跟自己家呢还是回去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但无论秦浪在哪儿,他也得回趟家,洗个澡,换身儿衣服。两天都穿一样的就够让人难受了,别提三天。
幸亏办公室放了一套备用钥匙,施沐晨把钥匙门卡都给了秦浪。乘电梯上来,钥匙捅进锁孔施沐晨就知道秦浪在——转一圈就开了。只是令他惊讶的是,屋里黑漆漆一片,唯有电视闪烁着光芒。
开了玄关的灯换鞋,施沐晨走过去,看见秦浪窝身在沙发里,笔记本还搁在肚子上,啥也没盖,人睡得窝窝囊囊。
没开客厅的灯,施沐晨蹲了下去,轻拍秦浪,秦浪睡得很熟毫无反应。
施沐晨起身,弯腰刚想把他抱上床,秦浪呜哝了两声,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他,哑着嗓子问:“你回来了?”
施沐晨俯身亲了亲他。
“酒味好重……”秦浪半坐起来,迷迷瞪瞪的模样。
“应酬来着。”
“吃过饭了?”
“跟没吃一样。”
秦浪下了地,拿过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去的过程中,开了客厅的灯。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有些晃眼。
秦浪进了厨房,施沐晨跟过去,见他倒了一杯水。
“先喝口水,多喝水酒精代谢得快。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有馄饨、丝瓜虾仁、炒土豆丝、烧二冬、清炖排骨、扁豆肉丝、腐乳空心菜。哦,还有一个丸子汤。”
“多点儿么……”
“从早饭就开始等你。”
这时候施沐晨才想起来说过让秦浪等他吃饭。他全忘了。忙起来脑子就失忆。
秦浪眨眼看着施沐晨,等他决定。
施沐晨真有点难以想象,这一天,秦浪围着炉台转了三次,每一个饭点都在等他开饭……以他的性格,他得是多么心神不安地忙东忙西。
“算了,我一样热一点吧。”秦浪说着往外走,“先泡个澡吗?”
“我还以为你回自己那儿了。”
“本来是想,可觉得你要回来换洗,就来你这里了。”
“哦?”
“同一套衣服你从不穿两天。”
秦浪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他。
跟到浴室门口,施沐晨点了一支烟,看秦浪弯腰放水。“我养你算了,你每天就洗洗衣服做做饭,等我回家。”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秦浪回过了头:“我果然到该辞职的当口了么?”
“……”
“昨天晚上我就在跟进情况,下午看到公众言论有了好转,当时就在想,这件事过后……”
秦浪说着,可施沐晨看到的却不是眼前的秦浪,而是一整个黑天白夜,那个守在笔记本前,焦急、懊恼、操心、劳神的男孩。
他没让他说完,走过去环住他的腰,亲吻他,“我说了不是事儿了,你怎么还这么心重。倒是你休息一段,我让人事部帮你办了年假,然后过去大连那边,那边儿管理上有些混乱。”
秦浪愣了愣,继而说道:“还是很多人指责我吧?”
“我说话是空气啊?办公室都是关心你的,谁也没觉得你该为这事儿负责,本来就是突发情况。”文盛的事儿,施沐晨一点儿也不想说。
“那你怎么忽然让我去大连……”
“我想找个可信的人是其一,其二品牌管理这边我觉得你做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小杨你带的不错,甩给他,我想让你多学点儿东西。”
看着施沐晨认真的表情,秦浪没再追问什么。
“去啊,给你男人弄点儿吃的,我胃不舒服。”
“少喝点么。看你这一身酒气。”
“你慢慢儿习惯吧,应酬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还说我是工作狂……”
“呵。彼此彼此了。”
秦浪出去,施沐晨宽衣解带,手机放到一旁,他又拿过来翻看备忘录,总觉得忘了点儿啥,细一看,哦,大掌柜的生日。
电话拨过去,那边挺乱,逗了几句闷子,施沐晨沉进了浴缸。
文盛的事儿他同样不想跟彭勃说,犯不上。多大点儿事儿啊。大掌柜的过生日,不能添堵。
秦浪回到厨房热饭,几样菜都热了一些,灶台上还热了汤,然后放入米饭,熬点稀饭。施沐晨说胃不舒服。
过几天要去大连吗?秦浪已不再质疑这是不是施沐晨给他的缓兵之计,看他的表情他就知道,他说真的。可秦浪有些踌躇。一方面不愿意受施沐晨的恩惠,另一方面又确实想学些东西。
我养你算了,你每天就洗洗衣服做做饭,等我回家。
明明是挺侮辱人的一句话,秦浪搞不懂自己为啥竟有些心暖呼呼的。而且,本来不是想同他争论不让自己插手太不应该的问题吗?这种袒护委实令他不舒服。可……居然都没有张嘴的机会。
饭菜热好,微波炉发出清脆的响声,秦浪拿出加热的碟子,几样小炒码放得规整漂亮。端去饭桌,稀饭还在煮,他搅动着勺子,人略微有些出神。就这样和施沐晨处下去吗?在他没拿出个笃定的主意之前,身体又先于头脑行动了。你看你像个小媳妇似的,又是做饭又是放洗澡水……
果真没出息。
明知道是个万分危险的男人,你还往里扎。
笨蛋。
明明在一群狂欢的人之中,却觉得孤零零的。擦黑的夜幕下,熊鑫坐在草坪上,兀自出神。手边的饮料杯空了,风一吹倒下打了几个转。
傍晚的时候走专用通道把浮屠的家伙们放下,彭勃跟他都开了车,车上满载乐器。之后他们进了后台,熊鑫去了VIP休息区。可他坐不住,坐不住就瞎蹓跶,也没个目标。集市看看,舞台看看,各类小展览也瞧瞧。
浮屠的演出七点四十开始,现在才七点过五分。
身边不远处是一圈一圈的朋友,三五个一起打牌或聊天,等待演出开始。熊鑫坐的地方离重型舞台很远,背后不远处是一条河,凉爽,空气清新。
刚低头点了一支烟,眼前出现一双脚。视线上移,熊鑫一愣。那人手里拎了一罐啤酒,很闲散的模样。
看着任伟在身边坐下,熊鑫忍不住“哎”了一声。
“颜瞻来了么?”虽然很失礼,这却是第二句。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来了。”
任伟点烟,火儿几次被风吹熄。熊鑫把自己的防风打火机递了过去。
“跟小冉看乌鸦先生的演出呢。”
“哦……”
“主舞台那边。”
“呵。”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
熊鑫碾灭烟的当口,任伟喝了一口酒说:“彭勃这人不错。”
该接什么才好,一时间熊鑫想不出来。有点儿诡异。介于任伟和彭勃以及自己的关系,这话确实诡异……
“是个好人。但你想让颜瞻认同这个观点,恐怕没戏。”
熊鑫想了想说:“他是让你来告诉我,以后不想再跟我来往了吗?”
任伟不屑地笑了一声,“让我当传话筒?他还真没这个本事。”
“……”
“再说了,你俩几岁啊,绝交还用别人传话。”
“还是要绝交啊……”
“存心的吧,听不懂人话?”
“……”
“死熊猫最近一接你短信、电话就拧眉头,昨天我跟他说了,让他找个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搬你家去。”
“哈?”
“他爱上你了,所以抓心挠肝赌咒彭勃。我绝对成人之美。”
你怎么这么损呢……熊鑫不得不扶额。
“你赶紧给屋子腾地儿吧。”
“你干嘛这么刺激他啊!”
“我没刺激他啊,你不是也挺看得上他的么,你俩搬一起过家家去呗。”
“……”
“满屋子都可以堆熊和熊猫。”
“……”
“还不用去琴房私会了,大大方方坐一起弹琴。”
“……”
“还有人陪他吃辣椒了。”
“……”
“我真是六根清净。”
“……”
“先说好,处理品不退不换。”
“你又把他惹哭了吧?”
“哭得邻居都提意见了。”
“……”
“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你怎么老欺负他啊!”
“我坏啊。”
“你别老这样。”
“你心疼啊?”
“我说真的呢。”
“那就赶紧领走,我反正就这样儿。”
“你跟谁赌气呢!”
“跟你呗。”
“……”
“你面的让我无法忍受了。你跟他闹别扭,我收拾残局,合适么?”
“我没跟他闹别扭!”
“没看出来。平时不就颠儿颠儿来了。这回装死不露面。”
“我……”
“我知道你受够了他了,也就是面子上敷衍两句,是吧?”
“你越说越过分了。”
“也是,有男人了,玩伴也就那么回事儿了,理解。”
“任伟!”
“要不是麻烦你表现出来。欺负熊猫巨没劲,他就是任人宰割的料儿。”
人群忽然间开始向舞台聚拢,台上的灯并没有就位,但模模糊糊能看见乐手已经陆续上台调音了。
任伟撑了一把起身,随人群向舞台走去。熊鑫坐在原地,看着高瘦男人的背影,啥也说不出来。这人嘴里就不能有好话,好心不好心都没好话。可怜的熊猫跟他过,干脆买一箱手绢送熊猫好了。花手绢啵,关爱熊猫,谁让他迷死了这个臭男人。
吉他的扫弦声传来,熊鑫也站了起来,但没有往前走,反而站到了人已离开的长椅上——就这么点儿身高,越往里挤越看不清,另一方面塑料体格挤也挤不过别人。所幸,眼睛好使!但灯光仍旧尚未全开,仅有的一点点光线下,还啥也瞧不清楚。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音乐声响起,灯光才跟着骤然亮起。熊看到了纹身男,激动。但小蓝还在黑暗中,如同她的歌喉,尚未展开。人群却已经沸腾了,摇滚乐的号召力不容小觑。
待到如此具有爆发力与张力的声音唱响,灯光打在了小蓝身上。一袭黑纱长裙外衬宝蓝色小礼服,别在假发上的小礼帽搭配宝蓝色花朵,大屏幕上还映出了她惊人高度的松糕鞋。妆容更是精致,哥特风浓烈而厚重。哎呀,看起来完全不像平时的小蓝,却超级适合她,很有气势呀!
视线再次追随到纹身男身上,熊鑫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纹身男也很酷呢!简约的造型最适合他了!露出来的花臂竟可以如此和谐。弹吉它也很有型嘛!中筒靴很抢眼嘛!
哎呀真是想不到,各个都酷毙了!歌手大概也像演员,登台就有别样的气质,就可以轻易脱离出芸芸众生。
熊鑫认真地看、认真地听、认真地陶醉。有点儿不真切的感觉,这真的是平常熟识的那伙人吗?
没有忘记拍照录影,拍的好不好录的好不好不说,这是只属于他的独家。
眼睛无意中扫到任伟,他站得也挺靠后,熊鑫想不出,他是以怎样的神情注视着彭勃和他的乐队,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所思所想。他很清楚,以前他们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任伟说,彭勃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又为何要脚踏两船?无法拒绝,有所留恋?任伟的行为熊鑫不愿置评。以前也从未置评。但时过境迁,四人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熊鑫在意。这在意里有好奇、有嫉妒、有不解。彭勃的爱与颜瞻的爱,爱没有先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