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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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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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藤健一盯着他的戒指默不作声。角落的画眉焦躁地在笼中东窜西跳,发出咕咕咕的鸣叫,许久才复又平静下来。伊藤说:柳晨曦,三天后刑场,你能最后见他一面。”
  
  伤痛令柳晨曦已支撑不住疲惫的精神,他靠在摇晃的船身上。海鸟在船顶盘旋,不时传来伤感的哀鸣。伊藤犹豫着抚上柳晨曦的肩膀,久久没有言语。
  
  舱外海浪拍打船板,一阵再一阵,发狂似的,波涛的声响,好似压抑的心声,想要冲破命运地阻隔找寻另一岸的浪潮。它们又是清醒的,每一次都是积蓄着力量,终于有一次花尽气力来到船面上,却发现它们仅仅走了路程的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留言。不知为什么,我这边既不能回复,也不能留言,始终让我稍等。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再次感谢!




46

46、第三十六章全 。。。 
 
 
  第三十六章
  
  柳晨曦离开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珍珠港事件。这场惨剧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在这场混乱中拉开了序幕。上海在这天,正式陷入日控时期。
  
  柳彦杰站在窗前,窗外是静默的法国梧桐,梧桐后一片交织的青篱瓦房。这是柳晨曦最常看的风景。如今柳彦杰一个人站立在窗边遥望那远方红日。
  
  昨夜接到纪牧师发来的电报,所有的箱子已经安全到达了宋先生要求的地方,一切都比较顺利。伪装后的数百只箱子到达码头时,港口上没有停泊的日本军舰。纪牧师与他的同伴们在教会的庇护下乘坐悬挂美国旗的中国轮渡缓缓驶离了上海。
  
  柳彦杰想杀了刘福,但他是军统的人。刘福一拐拐走出红屋时,柳彦杰忍不住想在他的脑门上开个洞。
  
  身后衣橱门里躺着一个精致的箱子,箱子上还挂着那把精致的小钥匙。柳彦杰读了他写的信。柳晨曦还在红屋的时候,不是写信就是看信,这些信原来都是留给他的。信上记着每天的日期。
  
  那是柳晨曦的自白。从他回上海的第一天开始的自白。
  
  柳彦杰终于知道了那个叫做紫苑的女人,日本军官的女儿,柳晨曦曾经的爱人。柳晨曦结过婚,他瞒着家里人完成他的婚姻。他与紫苑相恋的时候,日本已经侵占了东北三省。柳晨曦知道柳家不可能接受一个日本女人。他也不敢提起这场婚姻。柳彦杰想到他曾问柳晨曦是否有过女人,那晚柳晨曦犹豫地说有过,他还嗤笑他是外国回来的少爷。柳彦杰没能懂柳晨曦。他是个传统的男人,只会把第一次留给自己的妻子。柳彦杰有些嫉妒那个已经离世的女人。
  
  “当周景提到那件离奇死亡的案件时,我很自责,”柳晨曦在最后一封信中写道,“我用我的研究换来进入柳家的机会,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它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时常想,也许我做错了!我曾对你说‘每个人都有错,只有愚者才执迷不悟’,我就是那个执迷不悟的人。有时我会心中为自己开脱,胜利必定伴随牺牲,只是孰多孰少,值与值不值的问题。”
  
  “彦杰,你读信时或许会在心中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因为我对你的接近是抱有任务的目的。是的,起先,我接近你是抱有目的的。当我察觉到你对我有好感时,我也曾一度想过要利用这份好感。”
  
  “可是人的心是无法控制的。”
  
  “那数个寒冬的夜晚,我感受着你的体温。你让我感到了一种温暖,一种我无法说清的感觉。你有些坏意的笑,了然于心的智慧,你一步一步的退让,都更让我不知所措,那种无法说清的情绪也越来越明显。我很害怕,因为我发现自己喜爱上了这份感觉,我知道那是错的,却又沉醉其中。除夕夜,我下定决心拒绝了你。那时,我已经不是害怕,而是恐惧。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你对我的欲望,而我也很难再压抑住心头因你而泛起的那种悸动。但我们是兄弟,是有世俗制约的亲缘,这份亲缘永远也无法隔断,它是我们不能踏入的禁地。哪怕我有任务,也不能因为它,去做违背常伦的事。”
  
  “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因为任务。”
  
  “从东方饭店回到白楼的那天,当我看到那个女人走入你房间的时候,我出奇的愤怒,感到你背叛了我,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在你的身上找到与紫苑相同的感情。紫苑是我的妻子,而你只是我的弟弟。当你冲进我的房间时,我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惧怕。你想用蛮力制服我,你亲吻我的嘴唇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接受。我跟你说‘上帝不会原谅你’,其实‘上帝也不会原谅我’。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却不觉羞耻、毫不后悔。”
  
  “在陈琦婚礼的前一夜,我们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从那天起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我甚至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但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离开后,你会变得怎样,我不想你变得萎靡不振。当我看到你把小人带回家的时候,是多么高兴。你替他起了个很特别的名字,那是我们的孩子。这一年,你慢慢地接受了研熙,你的生命里除了我又多了一份责任与牵挂。”
  
  “你打开白楼仓库,让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我隐隐地猜到你的计划,这个计划是大胆而谨慎的。我忽然也大胆地想到,我同样能利用这个计划。之后,租界的介入,让我们都始料未及。我第一次品味到如果失去你,会是怎样的感受。你不在我身边的夜晚,我会想起我的任务,你或许不知道在你身边潜伏了多少特务,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监视着这个家。但我知道。我只想能好好地保护你。我瞒着你去找了日本人。其实,我早晚要找他们。你终于从捕房回到了红屋,那一刻我是安心的。但我同样紧张,因为这样平和的日子不多了。”
  
  “衍仪的去世又是一个意外。虽然她不是我的爱人,但她确实是个好女人,一个为国抗战的好同志,我为她的离世感到遗憾。同时,她的去世也给了我警醒,一个普通的女人尚且能为国家随时准备着牺牲,作为一个男人,我们的世界里更不能只有爱情,我们有比她们更多的对国家、对家人的责任与担当。彦杰,我很高兴你能完全的信任我,告诉了我你所有的计划,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去实施我的行动。”
  
  “彦杰,请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悲伤。你已经完成了你该做的事,而我,也完成了我的任务。请原谅我对你的欺骗,哪怕我是善意的,我知道我依旧伤害了你。请像过去一样,继续冷静地去看待这场战争。我知道,你是能看清局势的人,记住那句话,你只是一个商人。一个爱国的商人,不会做毫无意义感情用事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国家也许哪一天又会需要你,请时时刻刻准备着。”
  
  “彦杰,研熙也需要你,请把他好好抚养长大吧,给予他父亲的爱。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在我离去后,继续给你带来快乐。告诉父亲,晨曦回英国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请他不要为我担心,原谅我不能再在他身边照顾他。”
  
  “这两天夜里醒来,我总是看着你,回忆过去。我们这两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我心里,它们是我最美妙的记忆。幸福的日子无论怎么省,总有一天要过去。我知道,很快,我就要踏上新的旅程,我不希望在路途上有你的身影。离去前,我只想告诉你,彦杰,我是真的爱过你……”
  
  那天,读完最后一封信的柳彦杰,已经无法抑制心中涌起的痛苦,这种痛苦比还没有得到柳晨曦前时那种无处发泄欲望的痛更强烈,它焦躁地在身体里四处翻腾,深深地折磨着柳彦杰。他不能原谅柳晨曦,只有同甘与共苦才是爱的真意,他有什么权利独自一人去承担所谓保护的责任,撇下他一人生活在两人的回忆里。同时,他又感到自己被救赎了,柳晨曦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从未有过的真实,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自己。柳彦杰所要的难道不正是这份感情吗?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柳彦杰重新将这些信件锁回箱子,把锁插在锁洞中,放回到原来柳晨曦放得那个位置上。柳彦杰的心中仍有一份期盼,希望某一天柳晨曦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从窗边坐回到床上,他在被褥下摸到了柳晨曦留下的那个刻着“forever”的钥匙扣。柳彦杰解下自己的钥匙,把“together”和“forever”合在一起,让它们一同躺到被子下。他又在房间中四处寻找柳晨曦的戒指。柳彦杰焦急地翻遍了所有的东西,也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柳晨曦是戴着他们的誓言离去的。
  
  也许,他还会回来。
  
  柳彦杰的期待一直维持到某个清晨。这个清晨特别早,廊上的英式落地钟只敲了四下。屋外,有人在敲门。王贵披了件外衣哆嗦着走出屋。出了刘福的事,柳家的下人们一有种不同寻常的提心吊胆。看到门外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王贵慌慌张张上楼通知柳彦杰。
  
  柳彦杰下楼时,那男人还站在铁门外。一身整洁的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大衣。他看到柳彦杰后,摘下了礼帽,谨慎地与柳彦杰打了招呼。柳彦杰模糊地记得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曾替日本人给自己打过电话。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会带来柳晨曦最后的消息。
  
  “柳先生,这边请。”男人见柳彦杰衣着整齐,请他上车,“我叫小李。”
  
  “去哪里?”柳彦杰问。
  
  “跑马厅。”叫小李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特别通行证,把其中一张递给了柳彦杰。
  
  柳彦杰皱了皱眉,他看着手里的通行证,隐隐有些不安。在小李打开门后,柳彦杰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往跑马厅。
  
  街道上宁静的好似沉睡了一般。柳彦杰坐在车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车子在跑马场外的钟楼处停下。柳彦杰下车后,小李把他带到钟楼正门,钟楼上插着醒目的太阳旗。
  
  “柳先生,进去以后,不要说话。”小李提醒他。
  
  柳彦杰点头。
  
  一排配荷枪实弹的宪兵在门外站岗,每一个都面无表情。小李先将特别通行证递给一个日本宪兵,又示意柳彦杰。柳彦杰拿出那张证件给日本人。宪兵检查了通行证后,将两人放行。小李带着柳彦杰继续向前走。钟楼内灯光昏暗,每隔一小段就有两个日本宪兵把守。小李始终用手势与柳彦杰交流,他没有说话,柳彦杰也不说,走道中有种紧张的气氛。
  
  他们上到第八层楼。小李推开一间房屋的门,请柳彦杰进屋。屋内很空荡,除了书桌座椅与一排书架外,没有摆设,也没有人。柳彦杰走进后,听到小李关门上锁的声音。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柳彦杰低声又严肃地问。
  
  “看一个人。”小李同样压低了声音。
  
  柳彦杰知道小李想让他看谁,他有些激动地问:“他在哪里?”
  
  “他没有完成任务,”小李补充说,“他在这里。”
  
  小李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他示意柳彦杰噤声。柳彦杰快步走到窗边,外窗的跑马厅内亮了一圈灯火,椭圆形看台下站满了武装宪兵。跑马厅东西两个出口还处有大队的军车停靠着。柳彦杰好像看到了伊藤建一,又好像没有看到。他环视了整个跑马场后,猛然注意到场地东边摆放了一排冰冷的机关枪。
  
  柳彦杰还来不及想什么,南面又开来一辆军车。军车停顿在跑马场外,一群穿着白衫的人陆续从车上走下来。在十二月漆黑的清晨,这些身穿白衫的人就好像游走在地狱途中的幽灵。他们与站立挺拔的日本宪兵格格不入。
  
  小李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他从书桌中取出一个望远镜。柳彦杰接过望远镜。从望远镜中能清晰地看到这些幽灵手上与脚上套着锁链,柳彦杰突然明白了今天是来看什么。他扔掉望远镜,只想立刻离开这座钟楼。他不想被日本人打破自己最后的那点期望。
  
  “柳先生,没有我的陪同,你走不出这里。”小李冷漠地开口。
  
  柳彦杰愤恨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这个日本人的翻译。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他,往后也没这个机会。”小李平板地说。
  
  柳彦杰感到自己是木然地走回到窗前,重新捡起地上的望远镜。他仔细地看着那十二个人,想从他们中找到柳晨曦。所有的白衫人都被蒙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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