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蓝衣社这个祸害。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本可以将其铲除,却故意对他们视而不见,纵容他们大行其道,留下后患无穷!那些人成天在虹口的日租界进行对日本人的暗杀与绑票,伤了皇军不少人员,也差些伤了柳医生。今日在丁香花园外,能将其部分余党歼灭,实在大快人心。”
柳晨曦附和着点了点头。
野口面露诚意道:“这次转运文物行动十分顺利,我已差秘书向陆军省发出电报,此次行动柳医生功不可没,我必定会向大将提携你。”
“谢谢野口大佐。”柳晨曦低头礼貌地说。
伊藤健一坐在柳晨曦右侧,始终一言不发。他静静地品着茶,神情却高深莫测。
野口将烟摁在烟缸中,又喝了口茶:“我听伊藤说,你们在丁香花园已经验了一部分物品。我现在就让人到货仓去,把其余的也一同清点掉。到时回陆军省我们就能缩短交接的时间。”
柳晨曦不做声,镇定地点了头。野口叫来一群大兵。伊藤健一带着大兵走出隔间。
女侍端来点心,先送上一份给野口,又将另一份水晶虾饺送到柳晨曦面前。
蒸笼里的虾饺皮子透亮,冒着热气,甚至能看到包裹在里头的虾仁。野口刚咬开一口,汤汁就从他嘴角处淌下来,他立刻掏出手帕去擦。“这些是你们中国人的点心。伊藤办的,你尝尝他办得好不好?”
水晶虾饺是柳晨曦最喜欢的点心,此时吃起来却毫无滋味,但他仍说:“伊藤少佐办得极好。”柳晨曦一口口吃着虾饺。
一时无人说话,隔间出奇的静默。柳晨曦又看到角落的画眉,它们在用喙一下又一下地啄着鸟笼上的竹条。
隔间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秘书模样地人急冲冲向野口行礼。柳晨曦认识这个男人,他是伊藤的秘书,小李。他走过柳晨曦身边的时候,特意地朝柳晨曦投去一眼。柳晨曦感到那眼神很微妙。小李走上前,凑到野口耳边说了几句,又在野口手中放了几个球阀,小心翼翼地退出隔间。
隔间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灯,灯泡上积了尘,不经意抬头,柳晨曦以为是一只灰蜘蛛在头顶摇晃,晃得人心神不宁。
野口听完那小李的话,一改之前的和气。他一掌击在茶几上,两道阴狠毒辣的目光射向柳晨曦,大喝道:“柳晨曦!这是怎么回事!”他将几个球阀掷向柳晨曦。
柳晨曦没有躲闪,球阀重重地打在他头上,瞬间皮破血流。柳晨曦吃疼地稳住身体,一动不动。他看了看摔在地上的球阀,认真地问:“大佐,这是什么?”
“柳晨曦,你不要装糊涂!”野口站了起来,对着柳晨曦一顿拳打脚踢,“那二百一十五个箱子里,只有十五箱子装了瓷器,剩下二百只箱子里都是这些五金件!”
柳晨曦显出吃惊的神色,很快他直起身体向野口解释。“大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不是误会!”野口抓住柳晨曦的头发,强行抬起他的头,“中国人都不可信!你是个叛徒!皇军的叛徒!”
“大佐先生,我不是叛徒!”柳晨曦挣扎道,“我清楚背叛皇军的后果,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连国家都能背叛,有什么不能背叛皇军?”野口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我爱我的妻子。伊藤中将答应过我,只要能完成这个任务,就让我把紫苑的骨灰带回国,”柳晨曦悲痛地说,“为了紫苑,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大佐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在野口看来,眼前的这个中国人是个懦弱的知识分子,有着对女人无法割舍的依赖。一个软弱的男人,雄性眼中的败类。“你不惜一切代价,就只换来十五箱文物。”野口轻蔑地盯着他的戒指。
“有一十五只箱子装的是文物!一十五只箱子!”柳晨曦抹去渗进眼角的血,解释说:“单单那幅唐寅山水画就极有价值,加上那些名窑,已是连城之价。大佐先生方才也说,运货的人极为狡猾,真假混合自然是他们的方法!”
“那还有的装文物的箱子呢?”
柳晨曦摇头道:“大佐,所有的箱子都在这里。柳彦杰那里已经没有其余的箱子了。这点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
“我现在就要你的命!”野口拔出一旁的刺刀,对准柳晨曦,又道,“情报上说至少有两百只箱子还滞留在上海”
“大佐,你杀了我,这一十五只箱子还是一十五只箱子,”柳晨曦并不畏惧,“我在柳彦杰身边相处了两年多,用了各种方法让他信任我,他如今对我已是推心置腹,实不可能再有隐瞒。这两年间我以看诊之名在外走动,调查了所有与他有关的地方。大佐,我相信梅机关也调查了他所有走动的地方。但我们都没有收获。这说明什么?”
“你想说什么?”野口命令道,“说!”
“根本就没有两百只箱子的事,”柳晨曦愤恨地说,“那些从紫禁城来的财宝早就离开了上海!”
柳晨曦刚说完,又遭野口一记耳光。
船舱里凝结着紧张又冰冷的寒气,柳晨曦无声地抵抗着野口凶狠的拳脚相加。
隔间外有人在低声细语。不一会儿伊藤健一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一身狼狈的柳晨曦,又注意到满脸怒火的野口
“野口大佐,中国人这次的行动很隐晦。以目前的情况看,他们的目的极可能是想牵制我们,吸引我们的注意,以便那些从紫禁城出来的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我们的视线。”伊藤说这话时注意到柳晨曦不自然地僵直了一下。他继续道:“两年前我们追踪到八千箱走中路的财宝。不幸的是,在我们达到前,让他们得了情报前走一步。我们失掉了线索。过了不久,就传出上海留有百箱财宝的情报。这也许是个阴谋。中国人打算用所谓留在上海的箱子打乱我们部署的策略,推迟我们对中路财宝的追击。而我们也确实在当时选择了调查上海。上周我们又得到了南路财宝的行进路线,就在我们要展开行动时,巧合地再次获得上海这边的消息。野口大佐,如今看来,我们很可能是上了中国人的当。”
野口原本已有些将信将疑,听了伊藤健一的话不由沉思起来。他摸着下巴重重地在隔间内来回踱步。接着他叫来自己的副官。很快,一厚叠的文件被放在了茶几上。野口跪坐在榻榻米上,翻看这些资料。柳晨曦很想知道资料上写了什么,但他不敢乱动,生怕引起日本人的怀疑。等待判决的时刻是煎熬,额上渗出的血流进柳晨曦的眼睛,柳晨曦感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野口一边看文件一边皱眉,最后狠狠地在茶几上捶了一拳。“中国人真是狡诈!”接着他抬头对伊藤意有所指地说:“皇军的决策绝不会错误!”说完他特意看了一眼柳晨曦,又对伊藤说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伊藤健一立刻向野口行礼。
野口走出隔间。伊藤健一在他走远后,合上了隔间的门。
他慢慢走向柳晨曦,在他身前停住脚步。他满身煞气,用中文对柳晨曦说:“你在庇护他。”
“没有,”柳晨曦勉强撑开眼睛说,“我说的是实话。”
“只有一句,我相信你说了实话。”伊藤健一蹲□,如狼一般的眼睛盯着柳晨曦。柳晨曦扭过
45、第三十五章全 。。。
头,伊藤强硬地掰正他的脸,让他面向自己。“今天你只说了一句真话‘从紫禁城来的财宝早就离开了上海’,只有这句!”
柳晨曦摇了摇头。
“别摇头,我不相信你,”伊藤加重了语气,“你知道,刚才我也说了一句实话‘中国人的目的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那些从紫禁城出来的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我们的视线’。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害怕了。”
柳晨曦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伊藤健一,他猜不出这个日本人到底在想什么。
伊藤健一观察着柳晨曦的脸色,继续说:“因为我说到了真相。”
“没有什么真相。我说的就是真相。”柳晨曦坚持道。
“你说谎。真正的箱子已经离开上海,”伊藤健一眼神凌厉,“你在知道梅机关得到箱子搬运的情报后,怕出现意外,今天亲自带着我们走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让我们相信柳彦杰身边没有宝藏。对这场戏你有所准备,演得也比较成功。野口大佐似乎相信了你。”
柳晨曦深深地看着伊藤的眼睛,说:“野口没有相信我,他是相信了你。”
被野口丢下的日本刀,随着船身摇晃,哐的一声滑到角落。伊藤与柳晨曦都没有说话,相互凝视,目光中有什么默契正在交汇。他们无声地相互试探。
许久,伊藤说:“你是紫苑生前最爱的男人。”
一句好似不相关的话,却让柳晨曦感到伊藤健一内心的挣扎。
柳晨曦坚持着想要站起来。船又开始左右摆动,他滑倒在地上。伊藤把他拉起靠上墙上后,在他身边坐下。伊藤健一和他靠在同一堵墙上,两人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又过了许久,他开口说:“柳晨曦,虽然我们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的执着。你是和紫苑相同的人。”
外面一定是起风了,船不停摇晃。
“紫苑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们一起长大。她是个反战的日本人,她反对日本与中国之间的战争,同时她也反对父亲和我参与了这场战争。她毕生的愿望是能做一个平凡的女医生,用自己的力量去救更多的人。紫苑的理想在你出现的时候实现了,你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伊藤健一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她弥留时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
柳晨曦从心底涌起一阵难以压抑的哀伤。他想起往昔与紫苑的那段美好的感情,这份感情与愧疚混杂在一起,使他流下了眼泪。
“你与紫苑太相像。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个会背叛自己信仰与国家的人。你所做出的对日本诚服的举动,完全是为了你的家人,为了你的国家。你的坚定与执着,不知为什么让我有些敬重与感动。我们是敌对的两派。我不应该姑息你对日本的不忠诚。我是个军人,姑息你,就是对我国家的背叛。”
“我了解过日本的文化,日本精神是忠君爱国,你应该做你该做的事。”柳晨曦缓缓地说,“伊藤,其实,你也与紫苑很相像……”
伊藤看着身前满身伤痕的柳晨曦。过了一会儿,伊藤换了话题:“日本很快就会完全掌控租界。皇军战略是和平统治上海。柳彦杰目前是上海商界的名流,他在商界与下层百姓中都很有声望。既然他已经没有我们想要的箱子,只要他不做无谓的抵抗,我们也不会对他强行扣押或是报复。”
“他是个商人。他以前一直说‘商人就该做商人的事’。”
柳晨曦想到了他刚回上海时的柳彦杰。那个有些狡诈又有些霸道的男人,现在他一定在家中痛骂自己。骂自己没有做到与他的承诺。他一定会恨自己欺骗了他。说好要陪伴一辈子,却只有短短的两年,他甚至都没有说过爱他,更来不及说声对不起。柳晨曦还记得他们那场面红耳赤的争吵;过年时自己磨墨柳彦杰写春联,那春联写了好久;记得在乡下老胡草房内他们第一次彼此相拥,幻想老了以后过乡村的日子;他们有了一个叫做柳研熙的可爱孩子,柳彦杰终于喜爱这个孩子了;他们在神圣的教堂内偷偷地交换誓言,柳彦杰像个初出茅庐地毛头小子紧张地替他戴上了戒指……
“你还爱紫苑吗?”伊藤打断了他的回忆。
柳晨曦怔了怔,随即露出谈谈的笑容:“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们住在英国大斜顶的屋子里,过过最平凡的生活。”
“如今你却戴着和别人戒指。”伊藤冷酷地说。
柳晨曦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回想着过往的一切,所有的记忆都还那么鲜明,他觉得这一生都很值得。“紫苑和他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
伊藤健一盯着他的戒指默不作声。角落的画眉焦躁地在笼中东窜西跳,发出咕咕咕的鸣叫,许久才复又平静下来。伊藤说:柳晨曦,三天后刑场,你能最后见他一面。”
伤痛令柳晨曦已支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