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没有谁,去掉镌刻在石上的字迹,用一块橡皮擦,即使,是最好的橡皮擦。
吴真怔忪着长久不语,池涛突然抱住他,嘴唇灼热地覆上去。
他被池涛压到在沙发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吴真僵硬地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
身上的人,是他亏欠良多的人,本来他欠他的,就已经很难偿还了,后来,又欠他一条性命。
池涛的鼻息紊乱,舌挑开他的齿关,伸进去,用力地翻搅。
不顾一切地挑逗,池涛的亲吻热烈。
手指解开吴真衬衣的纽扣,一颗,一颗。
(二二七)
吴真一动不动的躺在池涛身下,疲惫,倦怠,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予取予求,但像是再无一丝生气。
沿着耳畔,鬓发,顺着脖子向下,滚烫的嘴唇印在吴真清秀的锁骨上,“吴真,”池涛唤他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
吴真的手臂放在身侧,手死死攥着沙发的布面,吻着他的身体,池涛紧紧握住,那只手,冰凉彻骨。
更动情地挑逗,池涛沉醉地啜吻着他的胸膛,“吴真,我爱你。”
吴真的双眼终于睁开,目光迟缓地投向池涛的方向,眼神如一潭凝滞的死水,分不清是凄然,还是绝望。
目光跟他在空中对撞,池涛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住他的嘴唇,火焰般的炽烈,冰一般的寒凉,两种极端的对比鲜明。
“吴真,”嘴唇胶着在他的唇上,池涛再次叫他的名字。
身体紧贴着吴真的身体磨蹭,难以压抑灼烧的欲焰,池涛把他抱得更紧,一只手掌托住吴真挺翘的臀,用力的揉捏,像是要把他揉碎,再熔进自己的身体。
跟他融为一体的渴求那么迫切,但怀中的身体更加僵硬,先是僵硬,而后轻轻地战栗起来。
池涛一手解开吴真的裤扣,拉开裤链,手掌伸进内裤边缘的时候,像是触了电似的,吴真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猝不及防地把他掼倒在沙发旁的地板上。
像是当头被浇下一盆冰水,欲火熄灭在瞬间,池涛转头看着吴真,吴真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颤抖的手拉好裤链,把裤扣扣上,又一个一个扣好衬衣的纽扣。
池涛站起来,跟吴真面对着面,但是,许久,吴真的目光才聚焦在他的脸上。
“我……还是不行。”吴真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池涛的手伸向吴真的脸颊,“你不想在下面,我可以……”
话只说到一半,手指将要碰到颊边,却被吴真侧头快速地躲过去。
手僵在半空,最后一丝希冀幻灭的须臾,同时腾起怒火滔天,池涛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口,“你在给谁守节?”
吴真身形微微颤了下,池涛突然用力握住他的双肩,“你爱我吗?”
没有回答,吴真把头偏到一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神更是看不分明。
池涛双手狠狠地收的更紧,像是要把吴真的骨头捏碎,“那你爱沈为吗?”
他的质问声色俱厉,但都只是石沉大海,丝毫得不到吴真的回应。
激动的像是没了理智,池涛眼中跳动着熊熊燃烧的怒焰,他歇息底里地怒吼,“你告诉我,就算跟他在一起,你的心也不全在他身上,你是被他逼的,是被他逼的,那个混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说啊。”
吴真猛地抬起头,“没有!”
“没有人能逼我,任何事!”吴真的目光坚定,分毫不让地回视着他。
手臂重重地垂落下来,池涛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前的愤怒此时只剩下彻底的凄绝,池涛看着吴真,双眼中有水光闪动,“那你当我是什么?”
“明明知道你有人了,还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去山里,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身边的人不是你,我的人生就算不得圆满,你明白吗?”
池涛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丝哭音,吴真低下头,胸口像是压着千钧大石般的沉重,呼吸都难以为继,他更是说不出一个字。
窒息般的沉默,最后,池涛凄然地笑了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门嘭地被摔上,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次力气,吴真浑身虚凉地瘫倒在沙发上。
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静默许久,吴真突然惊跳着站起来,池涛酒量本来就不算好,晚上喝了不少,情绪激动地这样一个人出去,他还是自己开车来的。
吴真从窗口看向楼下,池涛的车果然已经不在了,他转身从茶几上拿起电话,翻出池涛的号码,急不可待地拨出去……
(二二八)
一次次地拨通,一次次地听到电话里无人接听的提示,吴真坐在沙发上心焦如焚,一个大醉酩酊的人自己开车出去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坐立不安,甚至心悸地有种不详的预感,真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第二支烟抽完,吴真用力摁灭烟头,站起来,穿上外套,出门前他最后一次拨通池涛的电话,这次响过两声,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你在哪?”吴真迫不及待地问道。
“吴真……”池涛的声音沙哑,声线像是因为极度的恐惧明显颤抖着。
吴真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听见池涛继续喘息着呜咽,“吴真……我,我杀人了。”
吴真快步走向停车场,难以抑制地全身战栗,寒意从骨头缝里源源不断地往外透。
车开出小区,有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店,吴真冲进去买了盒解酒药,回到车中,取出药片放进嘴里,就着水吞下,又仰头把瓶子里的水一气喝了大半,这才觉得稍稍冷静了点。
深夜,这个城市最黑暗最沉寂的时刻,吴真开着车,顺着最近的道路直往北郊,他酒量不错,晚上喝的不算多,车窗落下一半,冷风呼呼地往里灌,酒意此时早已消弭无踪。
车开在高速路上,一直到看见路边,池涛形容中的大大的广告牌,前方不远果然有个出口,吴真往右侧打轮,车开下高速不久,就着车灯看着路边林间果然停着一辆银色的宝来,是池涛的车。
吴真刚下车,池涛踉跄着朝他飞奔过来,吴真伸手把池涛抱在怀里,池涛的身体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北方初冬的深夜,风冷的刺骨,吴真拍着池涛的背,他努力让为自己的声音镇定,“别怕,现在告诉我人是在哪撞的?”
许久,池涛说了个路名,只是几个字,几乎话不成音。
池涛紧紧攥住吴真的风衣,啜泣着,“好像是个老人,他年纪那么大,肯定活不成了,吴真,我不是人,我不该逃走的,但我害怕了,吴真,我不是人,天亮我就去自首,我给他偿命去。”
吴真在瞬间变的沉默,他抱住池涛的双手像是脱力了似的松落,良久的沉寂,吴真突然把池涛抱得更紧,他艰难的开口,“好,天亮,就去自首。”
把池涛从怀中推开,握着他的小臂,吴真把他拖到车边,弯下身,打开副驾座的车门,转身看着池涛,“现在送你回家,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着你爸爸。”
池涛坐进去,吴真低头问,“你的车先停这,锁好了吗?”
池涛点一下头。
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池涛瘫软地靠着椅背,眼神茫然地没有焦点。
他回过神的时候,车停下了,池涛看一眼窗外才发现这是吴真家的楼下,吴真解开安全带,“我上去取点东西,你在车里等着我。”
吴真的声音有种莫名的艰涩,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色惨白如纸。
再次坐到车里的时候,吴真手中拿着一瓶果汁,他拧开瓶盖,递给池涛,“家里没瓶装水了,这个就当水喝吧,压压惊。”
池涛接过去,仰头狠狠灌了几大口,吴真突然从他手上夺走瓶子,拧上瓶盖,“行了,哪经得住这么一顿猛灌。”
吴真把剩下的小半瓶果汁放到驾驶座的另外一边,车开往池涛家的路上,强烈的睡意突然汹涌而来,池涛强撑着才能睁开双眼,渐渐,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突然猛地扑过去抓住吴真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刚才的水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吴真反手握住池涛的手臂,只是几个小时,他的面色此时已经憔悴不堪,但眼睛依然那么亮。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吗?”池涛不停地挣扎,吴真不得不甩开他的手,暂时把车停在路边。
池涛再次扑过来,双手握住吴真的手臂不停摇晃,“放我下去,我不回家了,我这就自首去。”
但身体已经逐渐脱力,意识越来越混沌,池涛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真的昏睡过去,吴真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就把他强按在座椅靠背上,紧守着最后的清醒,池涛直直盯着吴真浅色的双眸。
“我不会让你出事。”他听见吴真的声音轻而坚定。
“你的人生,不能有,也不会有,任何污点。”
池涛再没有挣扎的力气,他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视线都已经模糊,一直到眼前吴真俊美的面庞他再也看不分明。
吴真轻柔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
“你要懂得爱自己,以后,你会有更好的人生,至少,得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叹息声像是从天边飘来,“什么阴影都会过去,你要让自己,一直,过的很好。”
“无论过多少年,无论我在哪,你要让我,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值得。”
这是池涛,最后的意识。
(二二九)
西班牙南部,瓦伦西亚。
夜色拉开一块巨大的幕布,五光十色,灯红酒绿,以不同的声情铺展来属于夜幕的每一个细节。
瓦伦西亚是西班牙著名的葡萄酒产区,所以,酒吧多如牛毛,欧洲大陆无论冬夏,早早黑下来的天幕,让这里的酒吧成为必须,漫长的黑夜,如果,没有醉意阑珊,要怎么挨过那一个个,仿佛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的黑暗。
奢靡与贫寒,激进与颓废,热烈与冷酷,混合交织,每个人都在酒精中,浸淫自已的企求欲望。
这家酒吧在一条老街,过了子夜,已经在古青石砖路上,看到辗转于一家又一家酒吧,释放的男人,女人,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街道尽头,就是那家酒吧,外面看起来一片漆黑,连招揽客人的霓虹灯都没有,却是这条街上,最火爆的一家店。
可以在这里买到所有想要的,酒,性,毒品,甚至,枪支。
一个男人推开紧掩的大门,从里面脚步踉跄的走出来,他的头发很长,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从高大的身材上,无法判断出是拉丁裔还是其他种族。
沈为靠在门外最近的一根路灯柱上喘息,身子沿着灯柱滑落,他跌坐在地上,转过头,吐的天翻地覆。
太多的烈性酒,刺激着脆弱的胃壁,他的酒量,越来越差了。
直到,呕的掏心掏肺,也吐不出来一点东西。
路基石下,只是混浊的酒液,没有任何食物。
沈为靠着灯柱,仰起头,路灯刺眼,漆黑的天空,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一直黑暗着吧,这样,很好。
从衣兜里掏出酒壶,又狠狠的灌了一口,没有酒精麻痹,他每一秒钟,都度日如年。
衣兜里还有几粒白色的药片。
谁说抗抑郁药不是毒品?同样是刺激人体激素,欺骗大脑和灵魂,骗你,你很快乐,计量大到再也不能满足时,索性换成真正的毒品,差的不过是剂量,对他,有区别吗?
颓废的把头埋在膝间,如果,没有那些白色的药片,他要怎么释放每一秒痛到骨髓里的思念?
没有欺骗,他要怎么活下去?
它们,还有一个他无法抗拒的诱惑,可以产生幻觉,可以幻想自已得到这世上最美满的幸福和爱情。
可以幻想,那个人,就在身边,就在怀中,低下头,就能看到他轻浅的笑意,能吻到他柔软的嘴唇,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能对他诉说无穷尽的相思眷恋。
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唇间渗出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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