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过来,我们可以继续啊。」
「不必了,你的好意我……」
话到一半,应采声的手机响起,没显示名字,只有号码。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喂?我是崔河。」
应采声本讶异为甚麽他有自己号码,想起他有在谘商室留过资料,也就没再问。
「干嘛?想我了?」
电话那头笑笑:「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只听好听话,你自己看著办。」
应采声往盯著自己的夏青瞪了一眼,往大门走去,没料到那人却跟上来。
「今天为甚麽没来?」
应采声说,他画图画入神,忘了。有想说要通知一声,但没有崔河电话,就没打了。
听著应采声回答同时,崔河也听见他好像正驱赶甚麽的声音,问道:
「怎麽,有狗?」
「是啊,有狂犬病的。」应采声踹了夏青一脚,骂道:「滚一边去,干甚麽?刚刚还玩不够吗?」
夏青冷笑一声,指了指通话中的手机,说,你喜欢他吧?人家又是班代,又是帅哥,怎麽会没有女朋友?你不用想了。
「干你屁事?我讲个电话你烦甚麽?你喜欢的不也一大箩筐,管我喜欢谁?吃醋啊?」
「我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
应采声本来想回「你有病啊?」但想想自己,又收了回去。他确定崔河还在通话中後喊道:
「喂,班代,几点了,你还在不在学校?」
「快八点了,我在宿舍,怎麽?」
「马上过来,我在水墨教室。」说完,应采声便挂了电话,回头又给了夏青一拳,说,你到底想干嘛?
那人躲也不躲,笑说:
「你不是喜欢打我吗?应该也喜欢我吧?为甚麽去喜欢别的男人了?」
应采声嗤笑一声,说:「你少自作多情了,照照镜子吧。不是不缺我一个吗?还是你伤了人家的心所以被甩了,才回来找我?不好意思,我只揍人,不会给你揍。」
「现在没有人,你可以揍我。」
听不懂人话。早知道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比较好。
宿舍在学校,走过来的时间大概要十分钟。照理说也该看到人影了,他不会还梳妆打扮吧,搞甚麽?
「他又不一定听你的,你是他甚麽人,说来就来?」
应采声没理他,背起背包,朝宿舍的路走去。
他是他甚麽人?是不算甚麽人,大概就个病人,被辅导的学生之一。如果他说他要自杀,崔河一定会出现,但那一定是基於他是谘商师的理由。
不禁心酸了。应采声本来就不是甚麽特别自信的人,只是看起来好像是。
只是因为自杀是不好的,因为他是被崔河谘询的学生之一,出了事,崔河不好交代;又或者是,崔河就是爱管事的人。
是了,他的确是很像啊。他就算来了,那也不是因为对象是自己吧。
应采声摇摇头,叹口气,步子掉头朝停车场。
带著期望地回过头,还是不见人影,於是他放弃。直到转开机车的锁,他手机才响起。
「你不是说你在水墨教室?」
「谁让你这麽慢,给你三十秒,我在停车场。」
应采声又挂了电话,又後悔。忍不住使唤他,办不到温柔。
他阖眼祷告似地双手交扣,真在心底默数了三十秒,这次如期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笑了。
「穿这麽漂亮来见我?」
衬衫,西装外套,长裤皮鞋。
「我平常就是穿这样。」崔河喘著气回答。
「骗人,我不信八点了你在宿舍会穿这样。」
「好啦,我本来是上空,然後随便穿条裤子在看电视,听到你叫我过来才梳妆打扮的可以吧?」
「你在水墨教室没看见谁?」
又跳过话了,这个应采声。转移的功夫一流,又让人不得不回答。
「就夏青。」
「没说甚麽?」
「你跟他到底怎麽回事?」
「没怎麽回事,他神经病。」
应采声拔了车钥匙,拉过崔河的手走往宿舍。
崔河忍不住问,你跟他在一起吗?
「没有。」
「那你们是甚麽关系?」
「你问这麽多干嘛?就因为你是谘商师?」
崔河反拉过应采声的手,说,因为我想了解你。
应采声又笑了,说,行啊,你让我到你宿舍住一晚,就让你彻底了解我。
崔河脸一热,抽开手,短短一秒想的不是两人促膝长谈,而是肌肤之亲。
「害羞啊?你真的很可爱,你喜欢我吗?」
崔河没有回答这话,只问,如果他让应采声过来,他真的会把事情都跟他说吗?
「你真的肯让我过去?」
「如果你真的肯说。」
「好,那我要关机。」
应采声关了手机,笑得很开心。
到了宿舍,崔河没怎麽招呼人就急著问话,且焦点完全集中在应采声跟夏青的关系。为甚麽认识,为甚麽熟,有过甚麽没有,让应采声又好气又好笑。
「你让我想揍你。」
这句话,应采声是笑著说的。是崔河认为很甜的笑。
「你揍啊。」
「这麽体贴?你知道吧?我会真的揍哦?」
「随便你,想干嘛就干嘛。」崔河耸耸肩,坐到床上去。
崔河没有室友,房间比想像中的乾净,特别是和自己及哥哥应禹比较过後,算是非常俐落的房间。一张床,几乎只放课本的书柜,电视,电脑,放著一本素描本的书桌,浴室。几张只打了底的油画,和已经布灰尘的宣纸卷。连衣柜也没有,换洗衣物简单地折叠起来在床头边上,其中一部份晾在阳台。
应采声看出,他没怎麽在画图。桌上的素描本还新新,也没见到炭笔或是铅笔的踪迹;就算有,可能也没怎麽动。有点可惜,他没甚麽机会看到崔河的画,他在水墨教室也不怎麽画,总是被同学抓著聊天。
说是想干嘛就干嘛││但要求他画图也不太实际。应采声想了想,站到崔河面前,说,闭上眼睛。
「干嘛?」
「干我想干的。」
「我说你可以揍我,没说你可以把我干掉啊。」
「干掉你我又没好处。你不闭的话我就拿个甚麽绑你眼睛,你连张开都不用想。」
崔河啐了一声,闭就闭。感觉唇边有东西,不特别惊讶。这种游戏,能猜到是手指甚麽的。还以为多新意,应采声想不到也这麽老套?是因为他只有十七岁吗?
不过当手指进到嘴里的时候,崔河发现这不老套了。细长的手指往喉头一压,弄得他反胃一呕,挤了眼泪出来。同时,应采声往崔河胸口一按,坐上他跨部。
张眼刹那,崔河见他笑著拍拍自己的脸说,真可爱,眼眶都红了。
崔河咳了两下,想反应又不知该做何反应。应采声到底想怎样?不是单单想揍人吗?
「你是不是喜欢我?」崔河说。
「凭甚麽?」应采声打了第一下,一个耳光,崔河当下不是惊讶,而是终於。
终於动手了。
「凭你揍我?」
「夏青我也揍啊。」应采声又打了第二下,边说:「你才喜欢我吧?干嘛这麽在意我跟夏青?」
「因为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我也觉得我不是好人啊,好人会坐在你身上打你吗?」应采声抓起崔河的手先是打了一掌,之後毫不客气的咬。
不是挑逗的轻咬,是真的想咬下肉来的咬。这样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崔河叫得不算小声,但他渐渐忍下,憋著的声线最後转为喘息。
这下他也感受到自己的病态,他是真的兴奋。不晓得是不是跟对象有关,也许是吧,之前并没有如此渴望这种痛楚。但现在他不断地在期待应采声下一个动作。
好一会儿,崔河接过上一句话,说,你跟他不一样。
「怎麽不一样了?我们都有这种倾向。」
「你觉得你跟我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很正常。」
「我也有这种倾向,但你说我们不一样。所以,你跟夏青也不一样。」
应采声怔住,松开在崔河身上的手,试著在理解这句话。
「等等……你能不能别老是跟我玩逻辑推理?你有这种倾向?甚麽倾向?」
「我喜欢你揍我。」
「你有病啊?」应采声脱口而出,立刻後悔。
崔河耸耸肩说,对啊,跟你一样的病。
「才不一样,我又不喜欢被揍。」
崔河说,没差到哪去吧。应采声说,那又怎样?你想表达甚麽?是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被揍?说清楚啊。
崔河说,那你也说清楚,你是喜欢我,还是只喜欢揍人?
应采声咬著下唇,深深倒抽一气,不说话了。第二次,难得一见的脸红。
跟自己比起来,再怎麽样也是小孩子。见他手叉在胸口老半天不说话,还真是乱可爱一把。
良久,应采声总算开口,盯著崔河质问:
「你是同性恋啊?」
「这句应该是我问的吧。」
「你烦不烦啊?回答,不要反问我。」
「不是。」
「不是的话我喜欢你也没用啊。」
「所以你喜欢我?」
应采声又给了他一个耳光,说,你承认你喜欢我的话,我再承认我喜欢你。
崔河笑说,那好,我喜欢你,也许我是双性恋吧?
应采声没话能回,站起身踢了崔河一脚,闷不吭声地坐到床沿。
难得见他这麽老实,看来是真的害羞了。发展至此是始料未及的。崔河原本预想自己会就这样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没有。算是多了一层了解吧,每见一回应采声,就觉得他不像旁人说的那麽难接近。渐渐感受到一些纯粹,心灵的。
他当下理出结论,应采声是没有心机的人。说了甚麽,做了甚麽,其实背後也都没有铺陈。也许会考虑後果,却不是会挖洞给人跳的人。加上之前在谘商室里的对谈,很真诚,没有保留,而且其实没甚麽自信。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居然有这麽大反差的一个……性癖。
没错,照这样看来,那只是性癖,算不上病。只是应采声对自己和旁人差异太大的罪恶感罢。没甚麽大问题的。
崔河坐近应采声,把他想法说了。却引来一阵笑:
「你这算职业病吗?」应采声说,他怎麽考虑得比自己还认真。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怪胎就怪胎,他早认了。
「我认为人都需要认同,你也不例外。」
应采声只淡淡地说,大概吧。他现在想的可不是这件事,崔河也真是容易模糊焦点。
「还是该说,你太理性?」
「甚麽?」
「我们不是在讨论││是不是彼此喜欢的问题吗?」
轮到崔河愣著。他想得多了,一时之间忘了这回事。歉疚或其他复杂的情感,意识回来後,他也跟著羞涩。
崔河说,是吧。虽然他刚刚是半开玩笑地闹应采声,但他也没说甚麽违心之论。
应采声双手托著下巴,望著崔河,含含糊糊表达著,那怎麽办?我也喜欢你。能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吗?被开玩笑他是无所谓,但要有甚麽实质名义,他胆子倒小了。
「好问题。」
「你不是谘商师吗?快给个答案来。」
「答案在你心中,我是负责引导的。」
「少来,你也是当事人,不要跟我打马虎眼。」
崔河说,那我觉得,我们不要在一起。
应采声跳起来,大力地揍了崔河一拳。实实在在的拳头,不是巴掌。
「干嘛?」崔河按著脸,跌到床角,背部撞上墙;床上折好的乾净衣物散落几件到地上。
「你不是想要被我揍所以才讲这种话吗?」应采声挑眉,上对下地望他。
崔河说,应采声不是说胆子小吗?那他们就还是有共识,只是没有公开名义而已啊。
「方便你拈花惹草?」
「才不是咧,我没那种兴趣。」
「你朋友很多啊。」
「那就是朋友而已啊。」
应采声说,那好吧,反正如果他跟男人在一起,他妈不打死他才怪。
「你们家庭不能接受这样的性向啊?」
「收回你谘商室的官腔官调,崔河。」
应采声喊了他的全名,照理说,这是一个威胁。但崔河有种被命令,而他也想服从的,心情上的快感。崔河於是用更直白的句子又问了一次,果不其然地他只要有『听话』,应采声便会轻笑。
「是啊,因为他们觉得那不正常。」说完,应采声又蹲到崔河面前,摸摸他的头,说,你乖。要不是还要跟你说话,真想掐两下你的脖子。
「你真可怕。」
「怎麽?」
崔河说,应采声刚才是第一次喊他全名,再加上言语的威胁,诸如此类……像是把他当宠物来看待的方式,他会感到兴奋。
「你说这种话无疑是在挑逗我吧。」应采声瞪了他一眼,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