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士尧定定地看着女装扮相的情人一会,忽然上前,落吻在他颊边,低语出衷心的期盼:
「我是真的希望,明年带你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然而莫复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扬起生分的职业笑容,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尹士尧离开。
直到尹士尧的车消失在转角处,莫复言才吁出梗在胸口的长气,不知道是解脱的庆幸还是徒然的叹息。
他转身走下通往Mask的楼梯。
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莫复言丝毫没有发现伫立在对街已经好一段时间的诡异身影。
凌晨四点,Mask的招牌熄灯,又是一天营业的结束。
和最后一个公关说再见,Angel回头问还坐在吧台的莫复言:
「要我陪你吗?」
「不了,我想再待一会,顺便把这个月的帐整理好交给会计师。」莫复言道,事实上他是想要再喝杯酒,好好思考和尹士尧之间的事。
「那好吧,我先走喽。」Angel爽快地挥手道别。
莫复言走进吧台为自己倒了杯酒,再坐回原来的位置。
想起尹士尧的邀约,他就心烦。
但要他无视尹士尧的心情,他又做不到。
「一个人比较轻松……」他低喃,但更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到一个人看似轻松实则孤独的日子。
特别是在这段日子和尹士尧半同居似的生活之后。
才分开三天,他已经无法忍受回家时没有见尹士尧过度诚恳的笑脸相迎。
为了配合他的生活,尹士尧调整自己的作息,凌晨四点起床准备早餐(等于是他的晚餐),等他回家,盯着他吃完,洗个舒服的澡之后,两个人或聊天或做爱,无论如何,都能与他相拥入眠。
等他睡熟了,尹士尧就起身准备上班。
在品尝过这样的温暖与受人呵护的美好滋味后,他怎么有办法再回头适应只有一个人,像机器一般平板、没有温度的生活?
在接受尹士尧之后,他住的地方才有了「家」的感觉。那是莫复言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他无法放手。
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接受他喜欢作女装打扮的兴趣,甚至在他生日那天送他一套单袖荷叶雪纺纱洋装。
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不带一丝偏见鄙夷地看待Mask里的每一个人,和他一样重视他们。
更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用欣赏的目光看待他的打扮,甚至为他涂口红。
那个有时候少根筋、不合常理又死牛一条筋到底的男人——
「怎么能够因为他的家人放弃……」莫复言这么告诉自己,拿起手机,想趁自己还没改变心意之前,赶紧传简讯答应尹士尧的提议去见他的家人。
才按下第一个键,Mask的店门自动滑开。
以为是Angel去而复返。莫复言连忙收拾自己的心绪,扬笑:
「是不是忘记拿皮包——」
莫复言瞪着门口的人,戛然失声。
「跟丢了!?」
凌晨四点,尹士尧接到手机,还来不及张开眼睛就因为那头传来的消息惊跳下床,将手机改为扩音,一边穿衣服一边与对方交谈:
「司冠,你怎么找的人,竟然跟丢了!」
『陈毅那家伙太贼溜了。要命,现在蹲监狱就像念犯罪进修班一样,每个人进去再出来就像闭关练武功,得道出山——』
「没时间说废话了,你想办法多找些人查出他的下落——」尹士尧倏时顿口,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现在赶到Mask,你跟学长到复言住的地方看看情况——」
尹士尧又匆忙交代几件事,抓起车钥匙和手机往外冲。
路上,他拨打莫复言的手机号码,响了几声之后忽然被人切断。
他不死心再拨打一次,却得到关机的回应。
最后干脆拨Mask的市内电话,却无法接通。
不安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尹士尧决定再拨一组号码。
「我等了很久,」陈毅抱着一束蓝玫瑰走进Mask,「好不容易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些碍事的人终于全走了。」
「陈毅……」莫复言握紧拳,忍住出于恐惧的颤抖,虚弱地说:「你果然出狱了……」
冷静。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必须冷静才能自救。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滚!不然我立刻报警。」
「不行,复言。」陈毅摇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捧着花束走近他。「不可以报警,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没有碍事的人,好好地谈谈。」
「再过来我真的会报警!」
「电话线、警报器的线路都被我剪断了。」陈毅自顾自地笑了,胶着在莫复言身上的眼神带着某种疯狂的热切,捧高他怀里的蓝色玫瑰。「你看,我买了你最爱的蓝玫瑰——」
吧台上,莫复言的手机蓦然响起。
「啊,差点忘了。」陈毅朝他一笑,腾出手拿莫复言的手机,转面让他看见来电显示。「还有手机。」
士尧——这两个字带给他一丝希望。
一瞬间闪过脑海的是他没生他的气,还愿意联络他的喜悦。
但陈毅狠狠断绝了这个希望与喜悦,当着他的面切断手机,甚至将手机丢到地面踩了稀巴烂。
这个人疯了……莫复言害怕地想。
「总算没有人打扰我们了。」陈毅满意地点点头,又朝莫复言走了一步。「复言,还记得蓝玫瑰的花语吗?奇迹、不可能实现的事,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珍贵,稀有,就像你——复言,你是我的蓝玫瑰,只属于我的……」
昔日的梦魇再度来袭,莫复言仿佛被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有身体,忠实地颤抖,透露无法抑止的恐怖。
那段被凌辱得不成人形的日子,一度把自己看成最低贱的生物,摇尾乞怜的日子……不、不要……
「走……开……给我滚——」
「小时候的你多可爱啊,」陈毅的眼神飘移不定,仿佛在回忆什么。「天真、单纯、好骗——我要你学狗叫你不敢学猫叫,要你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你是那么地听话,只要送你几朵花、说几句好听的话,再打你几下,你就乖了。」
「——托你的福,那时候的我拿到不少契约,赚了很多钱——只有我知道你的价值,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只有我——」
「……够了……闭嘴……」
「就算是现在,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陈毅慢条斯理地将花束放在吧台上,伸手搂住颤抖的可人儿。「你已经被我制约了,复言。嗯……好久没碰你了,我在牢里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只有你的身体能满足我,就像只有我能满足你一样,呵……」陈毅凑上前,伸舌舔过夹带耳饰的耳珠。
莫复言只觉一阵恶心,就像被蛞蝓爬满全身似的,那种粘腻令人作恶,却不敢反抗。
制约……莫复言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无法克制的,认命地闭上眼睛,一如多年前。
只要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只要将灵魂抽离这个叫「莫复言」的躯壳就不必去感受,只要——
「那个叫尹士尧的男人不懂你啊,不知道怎么让你满足、让你高潮——」陈毅抬手,解开他领口第一颗钮扣。「那天要不是有人经过,我早就替你杀了他,没想到他无视我的警告,硬是缠着你不放……」
什、什么?僵化的身子忽地一动,「你说什么?」
「他没跟你说?」陈毅顿了会,得意地笑:「也是,被我打得头破血流——这么糗的事,他怎么说得出口。」
「你打——他的伤是你打的?」
陈毅近乎炫耀地点头。「不要看他人高马大,根本不堪一击——」
「你打他?他身上的伤是你造成的!?」
莫复言的颤抖依旧,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抑止的气愤。
尹士尧身上的伤是这个该死天杀的混帐打的!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瞒着他!
「乖,那种人不值得我们花时间。」陈毅拉莫复言的手到自己鼠蹊部,轻轻磨蹭。「伺候我,你最喜欢这里对吧?」
莫复言瞪着眼前疯狂猥琐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害怕这种只会背地偷袭的人渣!
为什么要怕这种人?他扪心自问。
「不听话吗?」陈毅高举拳头。「再不听话,我就揍你!」
莫复言抖了下,一会,顺从地应和了声,双手轻柔地掏出陈毅情欲勃发的性器,五指弯屈,上下套弄——
「唔嗯嗯……真爽……」陈毅享受奴隶的服侍,熏熏然地眯眼。
「啊——」
尹士尧驱车赶到Mask,当他下车时,便听见Mask里头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复言!?尹士尧心口瞬间一抽,心急如焚的他没办法等警察支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企图强行突破。
怎么知道才刚到Mask门口,自动门便往右滑开,还没进去就听见莫复言气极败坏的怒吼——
「你打他!你竟敢打他!你以为你是谁?吭!连士尧一根指甲都比不上——不,是连头皮屑都比不上的混帐,凭什么打他!」
间或掺杂苦苦哀求的呜咽:
「……饶、饶了我……不要再打了……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服侍你?」咻——啪!熟悉的长鞭声起。不一样的是,这回鞭子落在人肉上,每一次「咻——啪」就伴随着一声哀嚎。「你老几?要我服侍你!该死的混帐!你当我是死人吗?都几年了,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长进吗?」
「我不敢了……老大……再、再也不敢了……」
尹士尧循声往Mask舞池方向走去,被所见的景象震慑在原地。
他应该搂在怀里呵怜疼爱的情人此刻一脚的高跟鞋正踩在某物体上头,一手拿着上回「纳粹之夜」用的长鞭英姿焕发地施以鞭刑。
而那个「物体」不时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你屌!你以为你那根很屌吗?敢打我的人,你有种再打打看啊!」怒向胆边生,经年累月压在精神面上的恐惧竟变得微不足道。「蹲个三、四年的牢就自以为了不起!申请假释出狱很了不起吗——」
咻——咻——啪!
「……没有……我没有……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尹士尧看傻了眼。加害者与被害者的立场似乎——反过来了……
「王八蛋!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不在乎!但就是不准你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尹士尧!你竟敢伤害他!我——」
尹士尧从后头一手抱住气得暴走发狂的莫复言,一手握住他挥鞭的手。
「我没事……」他的愤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察觉到这点的尹士尧一方面感动,也心疼。「复言,听见了吗?我已经没事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为他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无私心折。
如今,他为他的无私心疼。
倘若他无法多爱自己,就让他连他的份一起来爱他吧。
「他伤害你……」莫复言的声音透着委屈与怨怼。「他不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尹上尧柔声安抚。「听我说,我不怕他,现在的你不必再怕他了,复言。现在是他怕你,不是你怕他——来,把鞭子给我。」
莫复言摇头,握鞭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失神呢喃:
「我……我一直希望有人来救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叫、怎么求救也没有人来救我……我不能让他伤害你——不能让他伤害任何人……我、我想保护你、保护身边的人……」
「你做到了。」尹士尧俯首亲吻他颤抖的唇,「来,看着我,复言,看着我。」直到莫复言回应他,移眸看他,尹士尧才继续道:「你打赢他了,凭你自己的力量打赢他了。所以——乖,把鞭子给我,他已经伤不了你了,嗯?」说完,他朝莫复言伸手。
莫复言露出孩子船无助的表情。「真的?」
「真的。来,给我。」尹士尧温柔地亲吻他额角、脸颊、还有紧握的拳头。「以后有我保护你,不再害怕了。」
「嗯,嗯嗯……」莫复言将鞭子交给他,顺势偎进他怀里。
尹士尧紧紧搂住他,恨不得将他嵌入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我不怕,有你,再也不用怕……」他说,闭上眼,安心地睡去。
迷糊的睡眠中,莫复言听见一阵交谈。
「鞭子耶,亏复言想得到,够绝!」司冠拍掌。「慕白,这算不算鞭数十驱之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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