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于啸杉看到夜昙说起方路昇时,情意绵绵的表情,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夜昙是谁,他们哥儿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论模样,论聪慧,论性情,有几个姑娘能比得了,更何况她如今是这岳啸山庄的大小姐,若说夜昙想要出阁,那得多少达官显贵、大门大户的人家踏破他的门槛来求着。那方家的少爷羔子又算是个什么玩意,看见他连整话都说不上几句,谁知道当时使了什么手段,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才骗夜昙倾了心。
他于啸杉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不会瞧不起没钱的人家,即便这方家是个穷的揭不开锅的也不怕,只要他家的儿子是个有囊有气的货色,能入得了他的眼,那他心里就一万个乐意。可这会儿看,论家世,方家也不过就是个一般的殷实家庭,论人品,虽说就见过那一面,方家的老爷、夫人就是那副拾不起个儿的德行,方家的二公子更是个窝囊坯子。他的夜昙怎么能找这样的夫婿,他岳啸山庄怎么能找这样的姑爷,就算是皇亲国戚瞧上了夜昙,他于啸杉也得掂量掂量那本人的斤两,更何况这方家从头到脚,又有哪一点能拿得出手?这门婚事,他于啸杉绝不会同意。
今儿个原本说是跟大哥一起去劝劝夜昙,谁知道夜昙只说了一句话,大哥就阵前倒戈,马上帮着夜昙说话,让自己去把这门亲事订到实处。于啸杉不能跟大哥发火,也不敢当着大哥的面对夜昙太严厉,所以一气之下便拂袖而去。这会儿出来,觉得自己也有些过了,却也拉不下脸来再回去,只好喊来柱子说:“一会儿去夜昙小姐那看看,老爷要是跟她说完了话,赶紧安排人推他回去歇着。你也在门口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回头来告诉我。”
柱子领命下去,于啸杉拿起桌上一早送来还没拆过的书信,一封封地打开来看,看到第三封,忽然皱了皱眉头,高声喊道:“来人。”一个属下听见声音进来,于啸杉吩咐道:“给我备马,招呼几个弟兄准备准备,跟我出去一趟。”
于啸杉抬步才要往门外走,看见柱子推着大哥正往这边走来,他赶紧迎了过去,接过柱子手里的轮椅往书房推着,嘴里问道:“大哥,怎么不回房歇着,有事找我,让人喊我一声不得了。”
郑岳平白他一眼:“我现在的话你还听呢啊?那我刚才喊你,你怎么头都不带回的呢?”
“大哥。”于啸杉拉着长声喊着,语气里倒似是有几分撒娇的味道,“说好了,咱过去是劝劝夜儿,那个方家的小子嫁不得,您怎么听她就说了一句话,就依了她呢,还让我这就再去次方家,我能不着急吗?不过刚才也是我不对,不该甩手就走,下次不敢了。”
郑岳平拉下于啸杉扶在椅背上的手,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待他坐稳了,缓缓开口说道:“老三,说归其那是夜儿的婚事,昨天是说了跟你一块劝劝那丫头,不过那会儿我心里琢磨着,这门婚事没准就是老二一厢情愿选的,夜儿孝顺,不愿拂了她爹的意思,所以才说劝她放宽心。可今儿个,你还没听明白夜儿的意思吗?她跟那个方路昇是认识的,而且俩人之间也有情义,老二也是看他们情投意合才提的亲事。那咱们哥俩之前的事都不知道,这会儿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呢?我看夜儿只要喜欢方家那孩子,就依了她的意思,咱们这做叔伯的,说出大天,还不就为了看着夜儿幸福不是?”
“大哥,夜儿才多大啊,她懂什么?万一是被人骗了呢,这可是她的终身大事,真选错了人,一辈子的幸福可就交代那了。反正甭管你说什么,她想嫁给方家那小子,我绝对不同意。”
“老三,你和夜儿快十年没见过了,你心里还总当她是个小女娃,可是她这会儿可都是快十六岁了啊,你珊姐在她这个岁数,早嫁给老二,都生了她了。你怎么还能说夜儿这岁数不懂事呢?”
“哼,珊姐还不就是这岁数不懂事,才嫁给的老二,嫁错了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难道你让夜儿跟她一样?”
于啸杉提起这话,倒让郑岳平一时愣怔着不知道怎么接口,叹口气,才又要说话,就听见门口有人禀告着:“老爷,三爷,马备好了,兄弟们也整装待发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郑岳平目光一闪,凌厉地看向于啸杉:“这是要去哪?你又有老二的音信了?”
“没有,大哥,我就是刚才收到一封信,说是又找到一个当年跟着老二一起伤了你和珊姐的人,我这就过去看看。”
郑岳平皱皱眉头,拽住于啸杉的胳膊说:“老三,这些年你就没停过找当年那些人,这八年来,你也足足找到过五六个了吧,你到底要干什么?赶尽杀绝?当年那些人一个也不放过?那会儿他们是混小子,这会儿可也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你差不多该收手就收手吧。这么多年,我没管过你,这会儿不是为别人求情,就是为了你,值得吗?为了当年那点仇恨,自己天天过的不安生。自凡得着点信儿,甭管是什么时辰,十里是它,百里也是它,你就立即赶过去,你这到底是图的什么啊?”
“大哥,你别管,我图的就是个心里安生,否则只要想起他们害的你残了腿,珊姐丢了性命,这会儿却还能好好的没事人似的活着,我就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郑岳平拉着他的手松了松,叹口气便也终于垂下手说道:“好,那你去吧,不过,答应我,别伤人性命,好歹给人家家里人也留条活路。”
“嗯,大哥,我推您回屋歇着,这事您就甭操心了,我有分寸。夜儿那事,您也别着急定,有机会我让方家那小子过来一趟,保证您也跟我一样,绝不放心夜儿嫁过去了。我先过去看看,这次不远,我天黑之前就能回来,您也甭特意等我,我若是回来的还早,就过去找您,若是晚了,您就踏实歇着。”
“没事,你去吧,让下人推我回去就行,你自己也小心着点,听见了吗?”
于啸杉仍是骑着他那匹白马,一行十几人,旋即上了路。一路马不停蹄地奔到了十几里外的一处大山里,几户农家小院紧紧的挨着,于啸杉对着属下扬了扬下巴,立即有人下马拍打着院门问:“王大栓是住这吗?”屋里有人战战兢兢地开了房门,只露出个头看,见这仗势,匆忙用手指了指一旁一座红砖绿瓦的小院,又赶紧缩回了头去,紧紧地关上了门。
马又往前踢踏几步,走到刚才那人指的院子跟前,头先的人又高喊着问,“王大栓在家呢嘛?”屋门打开,同样露出一张带着恐慌的脸,看见马上坐着不下十个人,各个手持兵刃,吓得也是立即就缩回头关上了门。于啸杉使了个眼色,几个属下下了马,几下拽开了院门,于啸杉轻打了下马腹,缓缓地进了院。其余的人几步走到屋前,猛地踹开屋门,冲了进去。不多时,一阵呼天喊地声中,刚才开门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几个孩子就被架到了院当中,一个个都筛糠般地抖着。
那个男人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头:“几位大爷饶命,小的家的钱全在炕下边的砖缝里藏着,求几位爷饶了小的一家的性命,钱您全都拿走,若是嫌少,小的过几日一定给爷凑点送过去。”
于啸杉高高在上的端坐在白马上,也不下马,只是冷哼一声继续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男人苦苦哀求着。一旁的一个属下,照着那男人就是一脚,嘴里骂道:“你个混账,当我们三爷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不成?说,你是不是王大栓。”
“是是。”那人唯唯诺诺地应着,脸上一把一鼻涕一把泪的,甚是狼狈,“小的一辈子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呀,几位大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马背上的于啸杉冷冷地开口:“你认识贺老二,贺方全吗?”
那人愣了下,猛然扑倒在地,叩着头说,“我跟那贺老二好多年都没来往过了,他做了什么事小的不知道啊。”
于啸杉冷哼一声,“是吗?那八年前,劫了正鹤钱庄,又打伤郑岳平的事,你也不知道喽?”
那人身子一软,瞬时堆坐了下去,双眼恐惧地看着于啸杉,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知道。”
于啸杉翻身下了马,走到那人跟前,双眼一眯,只是不说话地看着他。那人赶紧头捣如蒜,“这位大爷,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于啸杉身形微动,冷不丁从腰封里抽出一把软剑,寒光闪闪地指向那人颈窝,声音极轻柔地问道:“当真不知?”
冰冷的剑尖才触到那人的皮肤,他忽然崩溃般地放声大哭起来,“大爷饶命啊,小的那时只是跟着去看看能不能捞点钱走,可是真的没伤过人啊,就算是钱,小的也没多拿着,小的这就全都还给爷,爷就饶了小的性命吧。”
于啸杉的剑尖稍转,瞬间便有殷红的一丝血迹,顺着那人的脖子滴到了地上,那人见了血,哦喽一声,双眼一翻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才倒下,忽然旁边传出一声稚嫩的女娃的哭喊,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呼了一声爹,便扑到了那人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此坑是我开,此文是我栽,要从此坑过,留下爪印来~~
☆、荷包
于啸杉蹲下身,楸起那人的衣领,还不待再有动作,那个冲过来的小人儿打开他的手,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你放开我爹,你是坏人。”稍远的地方似乎传来女人的哭喊声,于啸杉全没有在意,只有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那是个六七岁的丫头吧,或者更小,有圆扑扑的脸蛋和黑黑的眼睛,有些婴儿肥的小手,此时正牢牢地拽着于啸杉的衣袖,黑眼睛里都是泪,却又闪着愤怒的光芒。于啸杉拽着那人衣襟的手不觉松了松,看着小丫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娃咬住嘴唇不理他,抡起一双小拳头就在于啸杉的身上捶打起来。于啸杉捉住那双小手,不知怎么心里忽然一阵柔软,想起了夜昙。
自己离开大哥他们,去京城读书那一年,夜昙也是这个年纪吧,无论那时候还是现在,夜昙赌气不说话的时候,都像眼前的小女孩儿一样,喜欢咬起下唇。她那时也是有着这么好听的嫩嫩的声音和圆圆的脸。只是,小时候的夜昙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不会用愤怒的语气跟他说话,不像眼前的女娃,也不像现在的她。于啸杉的心里猛然间涌进一股惆怅、酸楚的感觉,缓缓站起了身。
女娃看于啸杉起来,赶紧扑过去看地上躺着的那人,于啸杉并没有下狠手,那人脖子上的伤口其实并不深,这会儿也不再流血。女娃只是用手去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个伤口,嘴里不停地喊着“爹,爹。”
拿出帕子擦了擦剑尖上的血迹,慢慢收回到腰封里,于啸杉走到白马跟前翻身上马,对仍在院子里的属下说:“走吧,回庄子。”
下属疑问地看着他:“三爷,这王大栓是不是也跟前几次的那些人一样,挑了他的手脚筋?”
“走!”于啸杉只是冷冷地回道,一夹马肚,已经率先奔出了院落。面面相觑的属下,也不再敢迟疑,只是有个不甘心的,走到那人身边踹了一脚,嘴里嘀咕着:“算你小子命好,今天先放过你了。”说罢,也跟着众人上马,追着于啸杉而去。
于啸杉一路策马奔在最前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还是心软了,大哥说的对,当初那些人都是混小子,若是那时捉了,要了他们的命,自己也不会心软。可是现在几年过去了,现在他们拖家带口的,要了他一人的命也等于就是要了他全家的命。自己果然是下不去手的,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眼前那一刻,他怎么忍心当着她的面再去伤害她爹。
再十恶不赦,那人仍是她的爹。
凉风扑在脸上,却似乎又打进了他的心里。如果今天当着一个陌生的女娃,自己都下不去手惩治那个曾经伤了自己大哥的人,若有朝一日在夜昙面前,自己又能对老二下什么狠手呢?
夜昙的黑眼睛里也过那样愤怒的光芒,夜昙的脸颊上也曾经那样泪水涟涟,夜昙也是那样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直到流出血了来。自己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去让夜昙伤心,可是自己又怎么能放下,放下对贺老二的恨。
一路把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身上,于啸杉这会儿忽然很想见到夜昙,很想对她说,无论三叔现在做了什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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