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砸门的声音停顿了稍许,正当瑾的一颗心即将悬下来的时候,却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门把手都被子弹打飞了。子弹恰恰擦过瑾的左肩,深深嵌入了一旁的墙壁中,弹道擦过的地方他几乎可以闻到肌肉烧焦的味道。浴室里的玻璃震碎了一地。
我会死──瑾瞪大了眼睛,恐惧和绝望布满了他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他看著门外犹如修罗般的男人手上拿著一把黑色的手枪,一把推倒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一步一步地来到自己面前。
瑾张著嘴,大眼紧紧看著眼前的男人,却说不出一句话。
身後的一个阴影倒映在了背後的墙壁,缓缓放大,直到将他完全包围笼罩。男人缓缓地走到瑾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著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少年,眼神阴戾就像一只把猎物逼近了死角的狩猎者。
我要死了吗──
瑾突然笑了起来。什麽逃跑,什麽尊严,什麽等待──哈!一年,一年又一年──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傻子。他一边笑著,一边眼泪止不住地从两边留下来,笑声因为嗓子的沙哑而显得格外怪异。
男人阴沈的面容已经被怒意所盲目。他一把抓起地上人的头发,按著他的头直接朝墙壁撞去。
瑾只感觉额前一阵碎裂般的剧痛,大量的血就覆盖了他的视线。
他恍惚看著自己被男人按到,到处都是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肉里,痛得让他都仿佛没有知觉了。那只打了男人的左手被狠狠捏住了手腕。男人的力道大的可怕,他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断裂般的剧痛,手就在大力下畸变成了无比狰狞的形状。在他看到男人贯穿自己的身体钱,瑾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短暂的恐惧,就在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解脱了吗……
当满身是血的林瑾之被人凌晨带进医务室的时候,叶医生已经睡著过了。但他还是立刻起身第一时间赶到了医疗室。
手术台上的瑾浑身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静静地躺在那里,睁地打开的眼睛依稀可以看出被实施暴力时候的恐惧,除了微弱起伏的腹部和死人看上去几乎没什麽两样。
叶医生叹了口气,也来不及去做伤口检查了,迅速有条地戴上手套开始准备手术的消毒器材。
“带我走……”
一只几乎没有力气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叶医生愣了一下,看向了手术台上那个应该已经晕过去了的脆弱身形。瑾的脸上一片青紫,眼神黯淡无光,嘴角边的血迹还尚未干涸,隐约可以看到泪流下过的痕迹。那片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动作微弱得令人仿佛以为只是一个错觉,但却真实地落入了叶医生的眼中。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逐爱1
瑾是在汽车的引擎声中醒过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很多层厚重的毛毯,让他几乎不能动弹。他用力起身推开了顶在身上的重量,这才看到了身上的负重是一堆白色医用衣物和其他医疗用品。身後的座位上堆放著三只银色的行李箱,很好从窗口掩盖住了他的身体。
瑾一只手捂住有些晕眩的额头,却意外地摸到了一层纱布。自己撞破头了吗,他努力去勾勒之前的情形。但大脑变得如巨石一般沈重,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他只隐约回忆起那个男人带著残忍怒意的冰冷面孔和之後的剧痛,至於他现在在哪里,而他又是怎麽到达这个地方,他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身上的重量让他无法起身,他吃力地想用另一只手去掀开身上的厚重布料,却毫无预兆地从手臂内部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不要乱动,你的左手骨折了。”
驾驶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瑾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打上了石膏,明显已经经过了仔细的处理。
前方的道路似乎开始变得凹凸不平,汽车开始颠簸起来。车轮压过一块石块的时候整个车子都震动了一下,这让瑾陡然清醒了过来。
从後视镜中看到了叶医生那双熟悉的眼睛,瑾愣了一下。叶医生的眼睛其实是很普通的杏眼,给人一种很温润的书生气质。但是由於他似乎常年都是一副欲睡的状态,眼帘似乎总是微阖著,但瞳孔中却一直带著几分清明。瑾几乎在过去的六年中每天都会看到这双眼睛,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但瑾此时丝毫不想看到这双眼睛。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捂著额头,只觉得大脑一阵发热。
他奋力撑起自己的身子探向窗外,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完全陌生的路标和风景。车子前方绵延著看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两旁是未知的山林风景。瑾不知道这到底在什麽地方,但他很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西城。
“你的右手边有我帮你打包了豆花,你想起来的话就吃一点吧。你很久没有进食了胃可能会有些反应,是正常的现象,吃慢点就可以了。”叶医生自顾自地对自己的病人说著熟悉的话,看著面前延绵的伸展的公路,丝毫没有去注意身後少年早已沈下来的那张脸。
“停车。”
“怎麽了,你晕车了吗?还是不舒服?”
“停车,我要下去。”
“抱歉,高速上不准随地泊车。”叶医生淡淡道,似乎并没有把瑾的话语放在心上。
瑾慢慢清醒过来。
“──你疯了吗!放我下去!被抓到的话──你为什麽这麽做?!”他的语态变得激动起来,腰间的那个烙印都开始变得滚烫发热,像针一样的刺痛著他的身体。他太了解那个人的行事作风了:即时他的存在对於那个男人来说连一条消遣用的宠物犬都不如,但一旦他敢做出任何背叛出逃的行为都是死路一条──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地下违逆他。
“很不幸,这是你自己向我提出的请求;更不幸的是,我一向不会拒绝一个垂死病人的请求。你就当做是咎由自取吧,”叶医生的语调并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瑾的这种态度。
车依旧倚著均速在告诉上行驶著,但瑾清楚地从码表上读出了他们眼下正以合法的最高时速行驶著──情形并没有驾驶座上的那个人表现得那麽轻松。
这个人傻了吗?
“我迷迷糊糊说的话难道你也当真?如果我叫你去死你也回去吗?!”瑾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开始变得过於偏激,他重重地喘著粗气,脑中一片混乱。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他从未预想过的事,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不,”叶医生斯条慢理道,并没有已经瑾的变化而受到影响,“我只接受合理并且理智的请求。”
瑾闭眼,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後用常态很镇静地对叶医生说道:“在下一个出口就把我放下,我要回去。”口音有些沙哑,却是命令的语气。
“为什麽要回去?我知道你并不想那麽做。”叶医生的口气淡然地仿佛在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说话。
“那难道我该和你一起去送死吗?”瑾捂脸,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疯了。叶医生在韩宅中待了这麽多年,除非他瞎了才没可能见识过那个人的虐戳手段。
“那或者你觉得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叶医生反问道。
瑾笑了一声,“多谢你关心。若不是你的关系,我现在还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养病,而不是和你一起挤在这个发臭的破车里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抱歉,”叶医生的口气突然软下来,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真挚,虽然他回答的方式完全没有提及瑾问题的要点,“我知道你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但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别的选择。我两个月才能换一次公休,所以不想再冒险等下去了──”
叶医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归至平静:”──你知道吗?你差点死在那张台子上。“
“……”仿佛回想起了当日的画面,瑾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阵颤栗。他闭上眼,却无法阻止那排山倒海般的血腥场景进入自己的眼中,声音里带著一丝脆弱,“……让我下车。我要回去。”
“如果你是想装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的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叶医生淡淡道,“我们离开西城已经七个多小时了。”
“……如果我主动认错的话不会有事的──逃跑我以前不是没干过,他不会把我怎麽样的……”
瑾沈默了稍许,努力缓和自己的语调。他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肯定些,可他知道这番话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毫无立足可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击破他谎言的最好佐证。
回想起那个夜晚,瑾身体却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一幕幕带血的场景,鞭子撕裂皮肤的声音,和吊在空中僵硬垂直的身体……瑾甩了甩脑袋,尽量想洗刷掉那种一切阴暗的场景。
叶医生并没有点出瑾话语中的漏洞,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回去我现在就可以掉头把你开回去,我可以告诉韩先生你想逃跑然後钻进了我的车,被我即时发现,这样我们都可以省事。你觉得这个计划怎麽样?”
瑾的脸书闪过一瞬间的苍白,“你──那我也可以告诉他你对我欲图不轨将我劫持,你觉得这个计划又如何?”
“他不会信的,”叶医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这让瑾感到很挫败,仿佛自己的威胁在这个人面前就像某个幼稚儿童的气话。
瑾咬紧了下唇,气焰却消了下来,半阖的眼睛有些疲倦,“……把我在下个交通枢纽放下,我自己回去。你回去对你不会有好处。”
“你不会回去的。”叶医生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淡淡道,“你是想一个人离开吧。”
“不是。”瑾否认地很果断。
“不用骗我,我认识你很久了。”
“……”瑾没有再坚持,他知道说回去这种话傻子听起来也知道不会是他想要的选择。经过那一晚,他已经全都明白了。留在那儿,到最後其实还是死路一条。逃离虽然听上去愚蠢,但却也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但他不想把这个人牵扯进去。
“……是又如何。我一个出行会方便很多,你跟著只会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的那个人现在应该是你吧──你的左手几个月内可能都不能使用了。等你伤好点之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自己想去哪里什麽时候去由我自己决定,不用你多管闲事。”
“你需要帮助,不然你是逃不出来的。”
“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不,你办不到。”
“你凭什麽这麽说?”瑾嗤之以鼻,“你的高级医科学位?”瑾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情商是肯定是负数值的,不然怎麽会做出这种找死的事。
“你後脑被下了芯片。”
☆、逐爱2
“你後脑被下了芯片。”
瑾眼睛长大,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头上缠著纱布的地方,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你怎麽知道的?”瑾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他回想起过去几年心里涌起的无数次想逃跑的冲动,如果当时这麽做了,可能到时候连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会知道吧──那个人的手段实在让人颤栗。
白大褂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是我放进去的。”
“……”
“一开始我只把你当成了逃债的人,并没有想那麽多。这种芯片不是什麽很危险的东西,国外很多人都用这个来找丢失的宠物猫狗。”
瑾不语,只是捂著自己的头部紧盯著後视镜中叶医生的眼睛。
“芯片我已经拿出来了。”叶医生平静地叙述著,“你的耳钉也带了GPS定位和窃听器,我已经全部帮你摘除了。”
他说完这句的时候叹了口气,语气深沈了下去,“那位先生在从流浪猫身上找到他的定位仪的时候并不会有多好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回去後是否会有事,但我很肯定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把人得罪了。”
瑾沈默了很久,整个身子向後蜷缩成了一团,低沈著脸看不出什麽表情。
半响,他终於开口道,“为什麽?”
“我是一个医生,而你是我的病人,你的健康是我的责任,不是吗?”叶医生淡淡道。
“……”
随之而来的是很久的沈默。
“……傻子,”瑾低声喃喃了一句。
车继续无声行驶著,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瑾无力得卧坐在了後座靠背上。一手拿起了右手边早已凉掉了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一路上没有再说话,车上的气氛被紧张所笼罩。
他们的行程十分紧凑,但一切都还说得上是十分顺利,并没有遇上任何阻拦。瑾稍後才知道他已经在车上晕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叶医生当时在处理完他的的伤情後就将他连著一堆医疗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