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压下心中的思绪,谨慎地答道:“儿子不敢!”
努尔哈赤嘴角微动,露出苦涩无比的笑容。
不敢吗?
他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终究不愿对他说出心里话。
皇太极本就已经醉得不轻,又陪努尔哈赤喝了许多,终于醉倒了。
努尔哈赤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皇太极,放下手中的酒坛,向外面喊道:“布鲁!”
布鲁应声推开门,“奴才在。”
努尔哈赤站起身,看着皇太极,对布鲁吩咐道:“把四贝勒扶到床上。”
布鲁本以为努尔哈赤深夜前来是和皇太极有要事商量,没想到他们两父子竟在书房里喝起了酒,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布鲁不敢有丝毫倦怠,按照努尔哈赤的吩咐把皇太极扶到床上躺下。他刚伸手想去帮皇太极脱下靴子,不想努尔哈赤竟然已经把皇太极的一只靴子脱了下来。他惊得长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忘了接手。等他反应过来,努尔哈赤已经拉过被子帮皇太极盖上了,还不忘掖了掖被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仿似一个慈祥的父亲。
布鲁跟在努尔哈赤身边已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位阿哥如此细心过,就连最受宠爱的多铎也未曾有过如此待遇。
努尔哈赤看着皇太极拧在一起的眉心,心疼自言自语道:“他就连睡觉也皱着眉头。”
布鲁插言道:“大汗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四贝勒是大汗的儿子,当然像大汗了。”
努尔哈赤打量着熟睡中的皇太极,说道:“他的眉毛和眼睛像我,鼻子却像她额娘。”
布鲁来到努尔哈赤身边的时候,孟古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并没有见过孟古,见努尔哈赤今天的举动,想来那位已故的孟古福晋在大汗心中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了。
“孟古,你一定在怪我。”
努尔哈赤站起身,对布鲁说道:“我们回宫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许向任何人说起。”
…
哈日珠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帐篷里,她环顾四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套简单的桌椅,再也没有其他了,这不像接亲的摆设,倒像是普通的牧民家里。
“哈日珠拉,你怎么起来了?”
哈日珠拉坐起身,刚想下床,就听到吴克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哈?”哈日珠拉看到吴克善,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吴克善忙走上前,拉住哈日珠拉,左捏捏,右碰碰,不放心地问道:“哈日珠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身上疼不疼?”
哈日珠拉看着为自己担心的吴克善,忙说道:“阿哈,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你别担心。”
吴克善见哈日珠拉没有什么不适,才算松了一口气,扶着哈日珠拉的肩笑道:“没事就好,你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了,真担心死我了。”
“阿哈,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哈日珠拉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看着吴克善。
吴克善冲着哈日珠拉一笑,“我让你见一个人。”
吴克善话音刚落,帘子被人掀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哈日珠拉抬头看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多年未见的乔婉吟。
博礼和寨桑并不喜欢哈日珠拉与汉人有太多的接触,当年在哈日珠拉去赫图阿拉的时候就随便找了个人把婉吟嫁了,哈日珠拉回道科尔沁不见了婉吟,着实闹了一阵子,但是以婉吟当时的年纪也确实应该嫁人了,哈日珠拉也没有办法。
“婉吟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哈日珠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婉吟,她从来没想过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居然能见到她,如今的婉吟,少了当年那份少女的娇怯,多了一份少妇的成熟。
婉吟走上前,拉着哈日珠拉的手笑道:“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当然在这儿了。”
“你的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哈日珠拉看看婉吟,又看看吴克善,一脸的茫然。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去察哈尔和亲的吗?而且明明已经到了察哈尔的境内了,怎么现在会在婉吟的家里呢?
吴克善揉了揉哈日珠拉的头,怜惜地说道:“哈日珠拉,只要有我在,决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就算拼上整个科尔沁,我也不会让你嫁到察哈尔去。”
“什么?阿哈你是说你要悔婚?”哈日珠拉抓住吴克善的胳膊,急切地说道:“那察哈尔岂不是会迁怒我们科尔沁?”
“你放心!”吴克善站起身,悠悠地开口道:“现在整个察哈尔和科尔沁都知道,哈日珠拉格格已经在一场风暴中失踪了。”
“阿哈是想把我藏在这里?”哈日珠拉似乎弄懂了吴克善的意思。
吴克善笑着点头,“我的妹妹就是聪明。”
哈日珠拉不放心地问道:“可是这样,林丹汗不会找额祈葛的麻烦吗?”
“你放心,你是在察哈尔境内失踪的,他们怪不到我们头上。”吴克善坐到哈日珠拉身边,敛起笑容,说道:“只是要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了,等过了这阵风头我再接你回去,婉吟会照顾你的。”
“阿哈!”哈日珠拉记起在从科尔沁出发前吴克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哈日珠拉,你放心,有阿哈在。”在到了察哈尔境内时,他问她:“哈日珠拉,你相信阿哈吗?”原来,他在科尔沁的已经就已经把这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
“哈日珠拉,你哭什么啊?”吴克善最见不得哈日珠拉哭了,她一哭,就把他弄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哈日珠拉看着自幼疼爱自己的兄长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扑到他怀里,“阿哈,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
吴克善抚着她的头,叹道:“我的傻妹妹,无论为你做什么,阿哈都是心甘情愿的。”
哈日珠拉终于弄明白,原来吴克善一早就安排了一切,不仅算好了这一日会有风沙,故意找人劫亲,而且为了避免察哈尔找科尔沁的麻烦,还故意选择了在察哈尔境内动手,又因为担心哈日珠拉一个人在外面无人照顾,更是找到了和哈日珠拉最为投缘的乔婉吟。当年博礼为了防止哈日珠拉和乔婉吟在一起染上那些汉家女子的习气,所以派人把乔婉吟带到边境,随便找了一个当地的牧民嫁了。
乔婉吟的丈夫安泰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牧民,看上去有些木讷,他见到哈日珠拉,只憨憨地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又去外面忙活了。
婉吟向哈日珠拉解释道:“你别见怪,他不能说话。”
☆、第六十八章 遗嘱
“什么?他是个”哈日珠拉不敢相信地看着婉吟,她没想到寨桑居然会让婉吟嫁给一个哑巴。
婉吟看着哈日珠拉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别人说话,我们之间的交流并没有问题,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对我很好。”
哈日珠拉看着婉吟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心中觉得舒服了许多,只是
哈日珠拉看着帐子外面忙碌的安泰,低声问道:“你爱他吗?”
哈日珠拉记得婉吟说过,她在大明原本有一个未婚的夫婿,两家人原本已开始着手准备婚事,却不想因战乱作罢。她还记得婉吟提到那人时,满脸的柔情。
婉吟看着安泰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极淡却难掩幸福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但是这么多年我真的很幸福。他虽然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不懂浪漫,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只属于我一个人,而我的未婚夫虽然很好,可我们还未成婚,他就已经有了妾室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与其和那么多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丈夫,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守着一个人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哈日珠拉黯然的看着腕上的手镯,皇太极又何尝不是有数不清的女人呢?他曾抱着她说:“兰儿,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可是,他却永远不可能是她的,他有他的江山社稷,有他的大小福晋,即使她嫁了他,也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要和那么多的女人去争夺他的宠爱。就算他待她与别人是不同的,可是那些女人始终是他的妻子。况且他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将她忘了吧?
“格格,你这是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什么话了吗?”婉吟见哈日珠拉忽然流下眼泪,手足无措起来。
哈日珠拉拉住婉吟的手,含泪笑道:“婉吟姐姐,这里不是科尔沁,你不要再叫我格格了,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以后你就叫我海兰珠好了。”
婉吟点点头,她知道,以前那个天真快乐的哈日珠拉再也回不来了,乱世之中,女人的命运总是不能自主。
天命十一年一月,努尔哈赤发起宁远之战,明朝守将袁崇焕用葡萄牙制造的红衣大炮迎敌,金兵惨败。五月,明将毛文龙进攻鞍山。七月,努尔哈赤身患重病,离开盛京,前往清河汤泉疗养。然而,他这次离开盛京,就再也没能回去。
八月,努尔哈赤身体渐觉大好,启程回盛京,可是就在途中,病情却再一次加剧。
努尔哈赤自知大限将至,看着阿巴亥递过来的汤药无力地摆摆手,他知道这些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阿巴亥忍住泪水,柔声道:“大汗,您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呢?”
努尔哈赤摇摇头,叹声道:“我知道我这身体是好不了了。”
“大汗胡说!”阿巴亥强颜欢笑说道:“太医都说了,大汗的病过两天就好了,多铎还等着大汗回去看他的骑射呢。”
“我怕是看不到啦。”
努尔哈赤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阿巴亥,看的阿巴亥有些不知所措。
“大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臣妾啊?”
“阿巴亥,你说我死后,多尔衮能带领大金入主中原吗?”
阿巴亥虽一直想让努尔哈赤将汗位传给多尔衮,但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来得太过突然,只是看着已近弥留的努尔哈赤,她却无半点喜悦。让多尔衮继承汗位,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可是,她更害怕他就这样离开她。
“大汗,多尔衮还小,他还离不开你呀。”
努尔哈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倦极了,阖上眼睛吩咐道:“你先出去吧,让岳托和萨哈廉来见我,我有话要和他们交代。”
“是!”阿巴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虽不放心,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她知道,努尔哈赤这是要安排后事了。
岳托和萨哈廉见到床榻上虚弱的努尔哈赤,不安地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天,就要变了。
“玛父!”岳托率先出声唤道。
“你们来啦?”努尔哈赤听到岳托的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
“来,扶我起来。”
努尔哈赤像是突然有了精神,挣扎着要坐起来,岳托和萨哈廉忙上前扶起他。待努尔哈赤坐定,气息恢复平稳,萨哈廉才开口问道:“玛父,您找我和大哥来有什么吩咐吗?”
努尔哈赤看了看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问道:“你们觉得在我死后,谁最适合继承汗位?”
岳托直言道:“臣觉得八叔智勇超群,最有玛父的风范,若八叔继承汗位,必能帮助玛父入主中原。”
萨哈廉也说道:“臣也觉得八叔是将来大汗的不二人选。”
他们的答案完全在努尔哈赤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岳托从小在孟古身边长大,与皇太极名为叔侄,却更像兄弟,而萨哈廉精通汉学,与同样推崇汉人文化的皇太极极为投缘。
岳托知道努尔哈赤喜欢多尔衮和多铎,又对于皇太极推崇汉学极为不满,心想他们兄弟二人的建议肯定会引来努尔哈赤的不满,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努尔哈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岳托,萨哈廉,你们两个跟随我多年,在众多的子孙中,我也只能相信你们了。”
努尔哈赤单手放在床沿,想要支起身子,岳托和萨哈廉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努尔哈赤坐起来,看着他们说道:“我要你们在我死后,辅助皇太极登上汗位。”
“玛父为何不立下立下遗诏?”岳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遗诏”两个字说了出来,他知道,努尔哈赤既然叫来他们兄弟二人安排后事,就肯定清楚自己大限将至了。
努尔哈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遗诏我不能立,我今天和你们说的话你们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要你们在我面前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能对其他人说起今天的事。”
“岳托发誓,一定会遵照大汗的吩咐辅助八叔登上汗位,并且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
萨哈廉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