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星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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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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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祁涟点头,“你让我看《乐》,我就把六经都看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好似又恢复了从前那个呆呆萌萌、唯薛垣是从的大孩子。薛垣忍不住逗他:“那你记不记得,小狗汔济,濡什么?”
  不出所料,祁涟皱起脸冥思苦想:“我没读到过这句。”
  “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他对他招手。
  祁涟一点也没意识到“小狗”指谁,只是作难地看看袋子:“可是蘑菇……”
  “蘑菇个头,它们又不会跑!”薛垣不耐,“快点过来就是了。”
  “哦。”祁涟站起来,拍拍膝上的泥,把脱下的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田垅边,紧挨着薛垣下了水。连一点水花都没激起,就像一条滑溜溜的大鱼。
  借助水的浮力,薛垣用双臂把他抱起来。他轻盈得像一根阳光下闪耀的羽毛,浸湿的皮肤被光线镀上一层晶莹可爱的润泽。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就这样站在水里,身体贴着身体,脸颊贴着脸颊。四面湍波濚激,水流像时间一样在皮肤上淌游。
  他用自己尖尖的牙轻轻咬啮祁涟的耳廓,温声软语:“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男女主角在水池里○○××。我一直很想那么做一次试试看。”
  在他把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说不定正有什么人在从四维空间里看着他们,就如观赏一幅图画,或是阅读一本书籍。
  也许,那些人所见的还不止如此:“他们”不仅能看到他们此时此刻的现在,还能看到他们的过去与未来,知晓他们一切的命运与结局。
  这念头给他带来了一霎的不自在,但转瞬即逝,甚至转而成为一种表演欲般的激亢。没关系,想看就尽管看好了。如果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已经书写好的脚本,又何必介意被谁解读和演绎。
  那天晚上,他们又睡在了一起。
  下过雨的空气很凉,一如栖居在潮湿的深山中。祁涟的脸半掩在毯子下面,令薛垣觉得他是一只躲在洞穴里探头探脑的小动物,叫他忍不住又想狠狠捉住他。
  “我睡不着,说故事给我听吧。”祁涟轻声说。
  薛垣有点为难。他知道的童话故事很有限,而且多半都已经模糊了。
  想了一想,他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出一个古旧的故事,一个俄罗斯的民间传说。每当冬天堆雪人时,母亲便会说起这个故事。
  于是他摩挲着祁涟的头发,问道:“我给你讲《雪姑娘》好不好?”
  其实他记不大清楚内容了,便把许多其它故事拉拉杂杂编织在一起。不过在快要进行到结局的时候,他犹豫了。
  冬天结束的时候,堕入爱河的雪姑娘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留在村子里,不随严寒爷爷离开。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在太阳下融化消散。
  ——要不要把这样的结局告诉祁涟?
  “你怎么了?”祁涟感觉到了他的犹疑,从他怀里抬起头问道。
  “我在回忆结局呢。时间太久,有点忘记了。让我想一想,改天再继续讲给你。”薛垣亲吻一下他的唇。
  祁涟的眼神变得有点迷惑,像一只没太听懂主人命令的狗狗,拿不准这是不是挑|逗的暗示。于是薛垣又吻了他一次,这一次落在额头上,好让他明白这是一个无关情|欲的晚安之吻。祁涟理解了这层意思,便乖乖不动了。
  薛垣关上灯,在静寂中瞪视着黑暗。
  到底有没有幸福的结局呢?
  雪姑娘可以不必化掉,也不必离开爱人,两个人幸福生活的结局。
  祁涟在他怀抱里发出柔软的呼吸声。他拉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前,仿佛拥住一个珍贵的承诺。这个小小的王子没有拯救全人类,却真的送给了他一颗小小的星球,一个有火山、有玫瑰的地方,一个可以于斯终老的地方。
  他作出了决定。
  他不会去做那件事,那件能让这个宇宙坍缩的事。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想舍弃自己去当人类的救世主。有生之年,他和祁涟会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这就是唯一的现实,也必须是。
  夏天很快过去,秋光开始笼罩大地。
  祁涟不必再下田,便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薛垣无事可做,每天吃吃睡睡,感觉自己萌萌的。其馀的时间,他们就像发|情|期的动物一样,在床笫之间发泄掉过剩的精力。
  生活高度重复,但也不是一成不变。
  与薛垣初来时相比,屋子里的陈设改变了不少,开始真真正正像一个家的模样了:简陋的铁板床被改造成了双人的,并排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枕头;座舱椅制成的沙发被几条毛毯包裹得更加柔软舒适,上面还放上了薛垣别出心裁用毛巾扎成的布艺装饰品。
  周围的环境也在改变。麦田里现在种植的是玉米,菜圃里也换上了秋萝卜和油菜。
  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屋后那个开满金雀花的园囿,以及祁涟日复一日在“薛墙”上刻字的习惯。他总是会在薄暮时分、太阳不刺眼的时候,来到那面白壁前,郑重地刻下一划,之后便伫立在墙边,久久地看日落。大片的金雀花在他身边摇曳,在晚风中吟诵无声的诗歌:
  Now all around is one ruin;
  如今,一切湮灭无存
  where you root; gentle flower; and as though
  你这温柔的花啊,却在此生根
  miserating with others' loss; send
  仿佛为他人的不幸悲悯
  a perfume of sweetest fragrance to heaven; that consoles the desert。
  抚慰荒芜,向天空送去甜蜜的清芬。
  童话里的小王子说,有一天,他看了四十三次日落。“当人们感到非常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
  薛垣很想问问自己的小王子,他感到苦闷了吗?
  后来薛垣才明白,其实那时的祁涟是在计算这颗行星的开普勒轨道。他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宇宙是个程序,但却敏锐地发现了那个bug所在。                        


  ☆、小王子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金雀花全部凋零的几个月后悄然降下。
  那天早上祁涟走出房门时,一片莹白的薄絮飘飘扬扬落在他的发梢。小屋周围已经铺了厚厚的积雪,更多的雪花正从铅灰色的穹顶飞洒下来。又一个漫长而严寒的冬季到来了。
  他返回房间里。
  室内的供暖很足。听见足音,薛垣懒洋洋地从白色的被子里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一只蜷缩在自己尾巴后面的北极狐。自从进入深秋,他的身体就渐渐变得不大对劲,总是频繁地觉得疲惫,精神也有点萎靡,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病了。
  祁涟在床边坐下,摸着他的额头:“外面下雪了,你想去看看吗?”
  薛垣瞄了一眼窗外,从床上坐起身。他身上还懒懒的,但他明白,祁涟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祁涟取来防寒服和厚毛毯,把他层层包裹起来。防寒服是用他以前的太空服改制的,这让他又有了一点将要出舱登陆冰彗星的错觉。
  而屋外的景象更加深了这种错觉:这里变成了一颗陌生的星球。地表被冻结的落雪覆盖,恍似北西伯利亚低地长年被冰层覆盖的广袤平原。
  他蹲身抓了一把没有冻结的积雪,让它们从戴着手套的指间落下,说:“我们堆雪人玩吧。你负责堆,我负责玩。”
  “好。”祁涟的样子似乎挺开心,不知是对雪人感兴趣,还是为薛垣的精神好了一些而高兴。他很快团起了一只硕大的雪球,摆在正对窗户的位置。
  “你想堆个什么?”
  “雪姑娘,小王子,还有狐狸。”祁涟轻快地回答,一边用手把雪堆拍得紧实。那个雪姑娘的故事,薛垣始终没告诉他结局,他也并不追问。
  “你可真够贪心的。嗯,我再帮你添一点东西。”薛垣摘下手套,把手放在雪堆上。指尖微动,一枝玫瑰“扑”一声凌空绽放。
  这个小把戏他很久没玩过了,手法很有些生疏。祁涟如获至宝,拢起一个小雪包,把那朵假花小心翼翼插在上面,就好像那是一朵真正的玫瑰。
  薛垣想说什么,一阵寒气吸入肺里,不禁转过脸轻声咳嗽。祁涟慌忙转到他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寒风,“你还回屋里去吧,我堆给你看就好。”
  薛垣点点头。他的头又开始作痛,还一阵阵恶心欲吐。对于自己的症状,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数:看这样子,十之八|九是“辐射病”。
  重新把薛垣在屋子里安顿好之后,祁涟又回到外面忙碌。他一定精心计算过放置雪人的角度,躺在床上刚好可以看得清楚。他身上的衣着依旧单薄,与夏天无异,白皙而结实的小臂祼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他的体质寒暑不侵,怎么样也不会生病。所有的肉|体痛苦到了他这里,仿佛水流遇到了磐石,只得绕路而行。
  薛垣叹了口气,心生羡慕。他的胸口疼得厉害,似乎刚才的寒气在肺里结了冰。但他明白,那不是寒气的缘故,是他的身体在衰竭。
  太阳爆发时的超量γ射线,以及“希腊朔日”自|爆产生的核|辐射,恐怕已对他的身体造成了隐蔽而不可逆的损毁。普通人受到强烈的核|辐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内就有可能表现出症状。但他曾是经受过“魔鬼训练”的特殊兵种,体质比普通人强得多,症状出现得晚而缓慢,以至于他一度以为辐射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如果回到联邦舰队,可能有办法医治。而在这里,结果只有一个。
  他不想把实情告诉祁涟。能撑一天,就多撑一天。到了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启动他的秘密计划:关闭这个宇宙,把祁涟送回去。
  那之后的事情,便不再与他相干了。
  他想象着,离开自己以后,祁涟还将度过怎样漫长的岁月。无病无痛,无欲无求。他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确算得上是他的父亲,尽管肯定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他进而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以及那个高维文明。
  那个文明,是人类文明之父。
  如同人以自身为模板创造了人工智能,那个文明以其自身的代码创造了人类的宇宙万物。
  但不要以人类的情感去理解那种父性:它是人类的父亲,但并不爱人类。恰恰相反,它对人类文明怀有恐惧——那正如人类对技术奇点的恐惧。
  希腊神话里的神祇族有一个特点,通过放逐自己的父亲取得统治地位:克洛诺斯放逐了他的父亲乌拉诺斯,又被儿子宙斯放逐。
  这或许正是那个赛博文明自身的历史。
  它放逐了它的父文明,在宇宙中生存下来,现在又害怕人类文明将会把它放逐。所以它说:文明不在乎善恶,只在乎生存和扩张。
  有一霎,他的心灵忽被一个诞妄的念头攫住了:说不定有一天,幸存下来的人类文明会与那个高维文明正面交锋,上演一出跨宇宙的诸神之战。
  不过,那必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久得说不定已经超越了“时间”这个概念本身。
  祁涟以创作传世艺术品的态度,认真塑造那三个雪人。天空转为紫色、大地渐染暮光之际,三个精巧的冰雪雕像出现在小屋外。披着长发的“雪姑娘”从侧面看去很像薛垣,腰肢纤细,脸庞修晳清俊。“小王子”对着一只玻璃罩,里面是薛垣变出来的那朵玫瑰。“狐狸”蹲在玻璃罩的另一边,长嘴尖耳,但是很胖。
  祁涟解释说,他在图片上见过的北极狐都很胖。“而且,我也希望把你养得胖一点,那样更好看。”他摩挲着薛垣的下颔,像在抚弄一只狐狸的颈毛。因为被这样摸着很舒服,薛垣就没去追究到底是谁养谁这个严肃的问题。
  它们在那里伫立了整整一个冬季。
  严寒渐深,又慢慢回暖。薛垣变得愈来愈虚弱。辐射造成的伤害日益昭显出它的力量,他开始出现溃疡。好似有一种无形的白蚁在他的身体深处筑巢,让他的生命之堤从内部崩圮。
  他的头发也在以不正常的速度掉落。每天早晨起来,枕头上都会留下一片枯萎的金黄。祁涟很心疼,把那些发丝都收集起来,舍不得丢弃。每晚睡觉时,他总是轻轻握住薛垣的发梢,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它们脱离对方的身体。
  因为体力不支,他们已不再做|爱,只是相依相伴。在这个时间被加速了的宇宙中,薛垣感觉自己的一生也在速朽:从“少年夫夫”到“老来伴”,只走过了从夏到冬的寸尺光阴。
  虽然眼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向衰微,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
  即使失去了激情,即使失去了爱|欲,那种踏实的感觉依然存在着。犹如杳渺的星辰,未必看得见,却永远在心里指引着方向。
  很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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