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连头都不敢抬,不小心触碰到别人的目光就像犯了罪似的心慌。
当时的流光,小小年纪已经成了木头人。每天看到我就会点头行礼,一句话不说,更不用提给我个笑容。我听见帮佣们叫他流光少爷,也跟着叫,他还是只会点头。现在我们两个能变成这样的关系,也真是个奇迹。
在流光家住了将近一年,我才第一次见到了木爷爷。
记得那是早春,一天,忽然全家都沸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又是收拾又是准备。下午,天气晴朗得如同枝头的嫩芽,我和流光穿上最板正的衣服,站在两排帮佣中间。大门打开,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外,还没停稳就听见一串爽朗的笑声。一扇窗子摇下来,探出个雪白雪白的脑袋,拼命向我们挥手:“流光,流光!爷爷回来啦!”车里一个中年人大叫:“爸,你等我停完车再开门行不行,哎,别把脑袋探出去!爸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通体雪白的物体冲向我和流光,后面跟着一对高挑漂亮的男女,远远喊着:“爸,慢点!”“别摔着!”
通体雪白亲得流光满脸口水,扑过来,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纯白的发,雪白衣裤,眼睛里带着那种让人不禁靠近的光芒。至今我仍记得木爷爷当时的表情,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顿时眼睛眯成两条缝,大手揉上我的头,柔声道:“你就是元悉吧,欢迎来到我们家。真是的,我怎么刚看到你就这么喜欢你呢。”
我被那笑容蛊惑,轻轻的,几乎颤抖的问他:“您喜欢我?真的吗?”
木爷爷展开布满皱纹的笑容,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当然啦,当然啦。小元悉,长的多精神。”
我就这样没出息的成了木爷爷的跟屁虫。
冰山一角
不过多亏他,不然我现在的性格估计还要扭曲十倍。也多亏他,解甲归田,含饴弄孙,流光开始从木头人向着正常人发展。后来我知道,那天是流光的十二岁生日,木爷爷专门在这天退休回家给他庆祝。从此我和流光的关系渐渐融洽,上了同一个初中,一起踢足球,跟女孩子闹架,升旗仪式时屋里哇啦的唱国歌。初三时流光母亲双出车祸去世,父亲当时在外地,赶回来参加葬礼昏倒在妻子的棺木旁,从此常驻国外。那段时间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时间不长,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以后我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之类。我迷迷糊糊的点头,说好好好。而后,是同一个高中。大约十六岁的时候流光捡了尼奥回来,我还开过玩笑说我是爸爸,他是妈妈,生了尼奥这个鸟孩子。流光说了他这辈子最正经的一句不正经的话,他说:“不对老婆,我才是他爸。”我大跌眼镜,一拍他的脑袋:“行啊,小子学的够快的。
……
现在,我又回到了木家大宅。抬头看到流光,他嘴角也有一丝笑意,对上我的目光,眼中铺着浅浅的温暖。我们上次回来是春节,静涵虽然是葬在附近,但我全权交给了丧葬公司,只提供了地点和费用,连骨灰盒都没有见。这段时间偶尔通话,知道老爷子一切都好,寻常老人家有的心脏病高血压之类的毛病他统统没有不说,还能提着水桶翻过山去打泉水挑回来泡茶,体力连我都望尘莫及。
可说是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爷爷近些年身体一落千丈,越来越衰弱。
刘美凤似乎正陷在回忆中,眼角有一丝妖艳的伤感。
我低声问流光:“这么久了,爷爷怎么还没出来?”
他说:“昨天打过电话,不会不在家。”然后看向窗外。那里早停了一辆改装的像装甲车一样的越野,我说:“没想到爷爷还有开这种车的访客。”流光默默喝了一口茶,叫了个帮佣来:“老爷在书房?”帮佣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说是。流光站起来:“你和阿姨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看看。”我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事情,也站起来:“我一起去。”流光看了我一会,点点头,往东边走。
外面看着没什么,木家内部布局如同迷宫,转来转去,仿佛早已走了几百米出去,却还没有到地方。我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辨认后一惊,竟然有老爷子的声音。木爷爷的书房隔音是极其好的,有时候在里面唱两嗓子外面都听不见。我对流光说:“我听到他们讲话了。”流光飞速的瞟了我一眼,低声说:“说什么?”
我站住脚步细细听,有两个声音,较高的是年轻男子,较低的是木爷爷。声音高的滔滔不绝,似乎越来越激动。我连眼睛都闭起来,忽然听见一句清晰一点的。
“元澄的儿子呢?”
我猛地一震,更加细心听。
“有封印,解不开。”另一个声音是缓缓响起来,我一时没有分辨出来,反应了好一会才发觉这个深沉威严的声音竟然是木爷爷的。
“那就找井上明源来,您要知道现在的局势。魔宴已经摧毁了英国的总部,意大利和新加坡受损严重,就连美国都拿不出像样的人手了,我们的人也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就说kikalu,他上次支援意大利受了那么重的伤,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够了。”木爷爷提高声音,又沉下去,“我会想办法。”
年轻的声音冷笑一声:“哈,您会想办法。等会长您想出办法来,中国和日本的总部早就全灭了!”
等等,这个声音……
黑崎米克尔。
木爷爷长叹一声:“你走吧。”猛的扬声怒斥,“走!”
为什么黑崎米克尔会出现在木家。
两面墙后的门嘭的被踹开,暴躁的脚步声转了三四个弯向着我们这边过来。一个身影从背后的光芒中显现,马靴,极长的腿,名贵腰带,黑色夹克,棕色长发,混血儿一般的脸。
流光面无表情:“黑崎米克尔。”
他凌厉的眼睛扫了一圈,在流光面前停下,带有森森冷意:“Kikalu。”
他看向我:“这是你的人?”
流光点头:“你来做什么。”
黑崎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流光眉头紧锁,目光变得阴沉。一时间,电光火石,敌意弥漫。
“黑崎米克尔。”缓缓的,我打破了沉默,“魔宴是什么?”
流光神色惊异了一刹那,迅速扶着我的腰:“元悉,我们走。”。
黑崎抱着胳膊,脸上是凉薄的笑容。
黑崎米克尔,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又有什么还在隐瞒着我。
魔宴。这是什么。另一个秘密?
“流光————!小悉————!”
木爷爷的声音穿墙而来,势如破竹,在回廊中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流光目光如刀般划过黑崎米克尔,拉着我就走,黑崎想跟上来,最终停住脚步,只是像猎鹰一样死死盯着我。
木爷爷坐在书房阳台的藤椅上,盖着薄薄的羊绒毯子,融化在阳光里。回头看到我们,露出熟稔的笑容:“来,孙子们,过来给爷爷看看。”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仰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不知何时,他成了一个老人,白发不再富有光泽,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我握着他的手:“木爷爷……”
他慈祥的笑着,揉揉我的脑袋,仿佛我还是那个需要小心对待的十岁小男孩:“小悉,长大了。”
我低头掩住目光:“那当然,我都是定过婚的人了。”
木爷爷合着眼睛躺在藤椅上,嘴角含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憔悴的样子,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像一个位高权重之人。
流光关切的看着我,我却转过头,躲开他的注视。
木爷爷不一会就恢复了活力,跟着我和流光出来,看见刘美凤的时候眼睛瞪得像电灯泡。刘美凤似乎已经哭过一次,又哭着扑上去:“沉波叔……!”木爷爷名叫木沉波,当年似乎还有字号。他揽着刘美凤瘦弱的肩膀眼睛也发红:“美凤,美凤!”
“叔叔,多久没见了,您好不好啊?”
“好好好,你呢,怎么又瘦了,还是这么漂亮。”
“那可是,沉波叔也那么帅。”
“哈哈,就你会说话!”
……
夜幕降临,寿宴后三代人就像寻常的家庭,围在厅室中看着那台十多年前的巨型电视。木家依照爷爷的喜好,良好的保持了原始的气氛,现代科技产物除了这明面上一律看不见。这台电视还是我小时候求着他买的,是当时最好的型号,到现在也成了老古董。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当年上万,现在怎么也要值十万,仍然恪尽职守的工作,就连色彩也不差多少。
老爷子坐在中心,我一直沉默,只是偶尔说两句话,刘美凤在右边敲腿,倒是流光像是外人,尽职尽责的换台。一阵风扫过,木爷爷忽然咳嗽起来,愈演愈烈,最后老人家掏出手帕捂在嘴上,腰都弯成九十度。我忙拍他的背:“爷爷,爷爷,你没事吧?”他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却止不住的闷咳。
我转头看了看刘美凤和流光,两人都蹙着眉。回头担忧的望着木爷爷瘦骨嶙峋的背,不禁心中一紧。想起春节回来的时候,也是听见屋里一串沙哑的咳嗽,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苍老的手拿着一只手绢,仿佛染了血红……
我看向木爷爷,后者已经直起腰,向我一笑,依然精神灼灼:“没事,最近有点着凉,看电视,看电视。”
刘美凤细眉纠结,挽上老爷子的胳膊:“叔,你可得注意身体。七十来岁的人了,有点病别逞强,找医生看看。”
“好好,哈哈,还是美凤心疼我啊。”
五十岁的美凤女士如少女般娇羞。
地方电视台报道了野兽攻击的消息,附带遇害现场照片。那具尸体呈现出一种极尽扭曲的状态,满脸是血,淹没了面容,身上布满了抓痕,像是狼,但力量更强。主持人严肃道这已经是发现的第二具尸体,背后的屏幕上显示出“是野生动物,还是连环杀人?”“相关专家表示或许有新物种进驻深山”。联系起前些日子许多在山里失踪的案子,暗示或许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最终,主持人清脆道:“请市民注意安全,不要进入深山,以避免可能的不必要的伤伤。XX卫视还将继续追踪野生动物攻击事件,详情敬请关注接下来的……”
刘美凤说:“下面那个手语翻译的明显不对嘛,搞什么,糊弄残障人群啊。”、
我问:“妈,你还会手语?”
刘美凤翻翻眼睛:“嗯,学过的嘛。”
木爷爷乐呵呵的,轻轻扫了她一眼。
流光啪的换了台,刘美凤叫道:“换回去呀,你们住的地方出了事你们不看谁看呀。”
我说:“行了妈,看那些东西做什么。这个台不也很好嘛。”
她撅起嘴:“人家还不是关心你们。”
我笑:“是是是。先看这个,乖。”
流光面无表情的看着某卫视台上主持人群魔乱舞,插科打诨。我打算接着问老爷子这阵子有什么乐子,谁想人家却轻轻一抬手:“流光,换回去。”
木爷爷对我一直和蔼慈善,在流光面前却自然而然的威严,小时候他常常刚笑眯眯的问完我要吃什么,一转脸就口气清淡的叫流光去写作业。
电视跳转,一张桌子,三个专家,各持己见大放厥词。
老爷子锁起眉头:“小悉啊,爷爷渴了,去泡杯茶。”我应了一声,门外的帮佣说要去,老爷子摇摇头:“那不行,这茶必须元悉泡,就是爷爷最喜欢的那种,还记得吧?”
我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正问流光已经失踪了多少人,流光很快回答,得来一声长叹。刘美凤吓得浑身哆嗦,老爷子又是一声。
茶叶都保存在茶室里,一个帮佣跟着我进来,帮我烧水找茶叶。我认出她是比较年长的管家,接过茶壶来:“燕姨,我来吧。”
她慈眉善目,对我笑:“元小少爷别客气,今天老爷高兴,我也就高兴,不嫌麻烦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少爷还没加过加西吧。”
“加西?”我问。
燕姨像是发现了宝物,向着门口呼唤:“加西,加西,快来见小少爷!”然后柔顺的笑着对我说:“加西是刚刚来的,才十二岁,全家都被……被狼咬死了。流光少爷到意大利去,见他孤苦伶仃就带了回来。还不会说中文呢,所以没带到别院去。”
我点点头,早就知道木家在收养孤儿,一些在家里帮佣,还有的去公司,其他收养在别院。
但这个故事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昏暗中展开一双大眼睛,圆圆的,闪着光,毫不怯懦,带了点倔强。一个不到一米五的小男孩扒在门口,黑色卷发,黑色眼睛,白皙皮肤,鼻梁精致,长睫毛卷翘,活像个小天使。我对他笑笑,蹲下来拍拍手:“来,加西。”加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