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道:“我要去找我哥,最晚明日就离开。”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再住一晚吧。”
云杉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郁白,问道:“郁公子是在做什麽?练功?”
我笑了笑道:“他在凝神聚气,你想要离开这里轻而易举,而我们还需要费些劲。”
云杉疑惑道:“这是为何?”
我道:“因为你是凡人,而我们不是。”
“你们是妖怪?”云杉问道。
我眯了眯眼睛,笑道:“害怕?”
云杉无所谓地笑笑:“妖怪也分好与坏,你们就算是妖怪也是好妖怪,怕什麽。”
我笑著摇了摇头。
“那为何人能出去,妖怪却出不去?”云杉皱眉问道。
我淡淡道:“不止妖怪,神仙也出不去。这里有困住妖魔的伏魔阵,不仅仅是普通的妖魔,心魔,也困得住。凡人七情六欲是三界常理,而神仙一旦有了,就是魔障。”
云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其实是神仙?”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惊讶道。
我皱了皱眉,随即笑道:“是吧。”
“那郁白是在破伏魔阵?”
“没错,他……”我猛地住了口,心底一股凉意渐渐爬了上来。
刚才那句话,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云杉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耸人的诡异。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刺骨的冰凉缓缓穿透我的身体,我慢慢低下头去,一把剑穿透了我的胸膛。
不远处,凝神聚气的郁白猛然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抬起冰冷的双眸定定地看著我的身後,眼底杀气翻涌。
“弑、神、剑。”他咬牙,一字一顿道。
我想笑,弑神剑不是只能杀神吗?我只是一个小散仙,弑神剑能伤了我多少?
云杉猛地将剑从我体内拔出,我身上的束缚被解开,胸口鲜血喷出,我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郁白危险地眯起双眼,两道蓝光射出,云杉横剑,小院瞬间夷为平地,两道蓝光与他手中的弑神剑相接,刹那碎裂。
趁著云杉抵挡蓝光之际,郁白将我拉了过去,用法力为我治疗胸口的伤口。
我按住他的手,喘了口气,道:“你还是先和他打吧,不是说弑神剑杀不了散仙吗?我……”
“闭嘴!”郁白一声呵斥,说不出的愤怒。
我愣了一下,随即窝进他的怀里,任他治疗。
他一手要与云杉相抗,另一手要为我治疗伤口,应接不暇。再加上他方才凝神之时被打断,已是耗损了真元,受了伤,这样下去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我胸前的伤口只稍稍愈合了一些,他法力一撤,立刻又恢复原状。
我伏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走吧。”
郁白对我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好。”
只这一瞬,郁白浑身聚起紫色的光芒,衣袍无风自动,高高飞扬,我紧紧地抱住他,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只看见云杉举著弑神剑直直地刺了过来。
我慌忙伸手去握剑刃,却像是只抓到了空气一样,剑刃从我的手心穿过去,没有对我造成丝毫损伤,也没有丝毫停顿,刺入了郁白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睛。
天旋地转,我紧紧地抱著郁白倒下来的身体,发出嘶哑的吼声,一瞬间,天雷滚滚,大雨倾盆。
细雨迷蒙,青翠的柳树舒展开纤细的枝叶,款款摇摆。青瓦沾染浅碧柳色,片片堆积,掬起一汪泠泠净水。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街巷的最里面,不大的门面,半卷的竹帘,有酒香从门内缓缓溢出。
郁白坐在柜台内,修长的十指拨著算盘,清脆的响声有种欢愉的节奏。
我封好坛子,用法术移到了酒窖,就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酒,抬眼看著郁白。
还是那样俊美的面容,还是那般清冷温润的神色,脸色却是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带著唇色也是苍白的,病态,却不柔弱。他生来就带著威严与高傲,温润君子不过是种表象罢了。
那日郁白还是打开了伏魔阵的地下通道,我带著他逃了出来,通道长到似乎没有尽头,最後我昏倒在了地上,醒来时却发现正躺在楚州城我的家中。这一切蹊跷,诡异,但是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郁白昏迷了半个月才行了过来,他的伤口我根本束手无策,天界现在大乱,我无法上天,在昆仑上敲了很久的鸣天锺也没有哪个神仙下来。
他醒过来了,但是伤口却还是没有愈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每天还是会流血。灵丹妙药,仙草圣品,都试过,也毫无效果。
郁白说,弑神剑的伤口没办法愈合,每天都会流血,习惯就好了。
我没有答话,却依旧每天拿回一些药材,在他的伤口上试一试。
我看著杯中淡蓝色的酒水,叹了口气,道:“郁白,你……不打算再找弑神剑了吗?”
郁白笑了笑,依旧温润和煦,却有些苍白,以致有些莫名的冷淡,“找不找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在那个人手里应该很安全。”
我皱眉:“你认得云杉?”
郁白轻笑出声:“那不是什麽云杉,他藏得太深了,连我都没有立刻认出他来,若不是他发难,暴露了身上的气息,我也认不出的。”
我放下手的酒杯:“他是谁?”
郁白嘴角笑意渐浓,“老熟人,魔君。”
我心里咯!一下,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为何要为难我们?”
郁白笑意渐敛:“这或许不是为难,而是保护。”
我不解地看向他。
郁白漫不经心道:“你今日还去敲鸣天锺?”
我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试试总是好的。”
郁白道:“别去了。没有人会下来。”
我笑道:“当然没有人会下来,下来的是神仙才对。”
郁白面上一片漠然,“青沐,你还不明白吗?”
“什麽?”我心底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郁白淡淡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妖界已经与魔界和天界的盟军开战了。而如今的人界,就是他们的战场。我们,已经成了弃子。”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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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的身体一僵,却仍是笑道:“你堂堂天界第一战神天命神君能成为弃子?开什麽玩笑。”
郁白笑了笑,有些无奈,道:“若是没有千年前的事情,或许我也不会成为弃子。他们既然不能肯定我会站在哪一边,那就不如杀了我,以免我投靠敌方,更难对付。”
我指尖有些颤抖,却仍是伸出手去握住他微凉的手,哑声道:“是不是我害了你?”
郁白摸了摸我的头发,笑道:“我说过,我甘愿。”
我抬头问道:“这场战争会进行多久?”
郁白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或许会中途修好,也或许会等到妖界完全覆灭,或者天界魔界完全覆灭的时候。”
“那人界呢?”我问。
郁白的语气里带出一丝哀愁:“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人界就早已消失了吧。”
“我们在这里等死?”我问道。
郁白轻笑:“不愿意和我一起死?”
我摇了摇头,对上他的视线,道:“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郁白的神色一僵,面容瞬间阴沈下去,他冷声道:“那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凉凉地笑道:“命都快没了,还有什麽该不该?”
郁白看著我,眸中神色难辨,半晌方道:“观尘镜在那株柳树下。”
我迅速站起身,向後院跑去,身後远远地传来郁白的声音:“明日你我上昆仑。”
昆仑,昆仑山上就是你我当年的终结,而今你让我知晓前尘往事,为何还要再上昆仑?
我来到柳树下,抚摸著粗糙的树干,想起郁白亲手将小小的树苗栽进土里的情景,他笑著说等到柳树长到一人合抱还抱不过来的时候,他就辞去仙职,与我逍遥人间。可惜,他终究是食言了。或许那一天的时候,他就已经为後来做好了打算。
我手中聚起一道白光,犹如利刃,缓缓划开树干,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我忽然有一种它在流血的错觉。
我将手伸进去,掏出了观尘镜。
青翠的柳树瞬间枯死。
我看著地上枯黄的树干和满地的黄叶,转身进了屋子。
手中的观尘镜,外表只是一面普通的菱花镜,镜框上雕刻著精巧却朴素的花纹。
我将法力注入观尘镜中,镜面开始产生阵阵涟漪,涟漪渐止,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次日,我走出了屋子,郁白站在院子里,抬眼看我。
我摸著他潮湿的衣角,皱了皱眉:“你在外面站了一夜?”
郁白道:“妖孽横行,观尘镜一出,有不少人惦记。我若不守著,你哪来的命活到天明?”
即便他身受重伤,可那些妖魔鬼怪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但终究还是会累到他。
我淡淡道:“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昆仑山吧”
郁白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诧,“你还愿意……跟我上山?”
我笑了出来:“为什麽不愿意?”
郁白看著我的眼中神色杂乱,最後归於一片沈寂。
他弯了弯唇角,笑若春风,“走吧。”
我与郁白驾云到了昆仑山顶,依旧白雪皑皑,冰寒一片,几个月前种下的青花,早已不见踪影。
我看著白茫茫的天地,问郁白道:“那些花到底是幻境还是真的盛开过?”
郁白笑了笑,道:“你若是再舍得一壶青花酿,我可以让你再看一次,确定一下。”
“是真的花开?”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道。
郁白点头,“昆仑的雪是最适合栽种青花的。青花酿集蓬莱青花,仙人血,月露风华於一身,且千年酿造,汲天地灵气,是仙界上品酒水,也是浇灌青花的净水。你酿了这麽久的青花酿,该不会不知道蓬莱青花是用昆仑雪种养的吧?”
我看著郁白有些促狭的笑,想反驳却实在找不到词句。从我修炼成仙起,我酿了三千年的青花酿,却从来不知道青花是如何来的,因为我所有的青花都是郁白当年为我取来的。他说他喜欢的人最会酿青花酿,他最爱喝青花酿,那时我与他初识,我花十一年的时间,学会了酿造青花酿。但是,他却告诉我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寒气渐渐侵透衣衫,我习惯性地向郁白身边靠了靠,却发现他身上比我更冷。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翻手变出一件狐裘,披在了我的肩上。
“你不冷?”我问道。
他笑著摇了摇头,忽然问道:“若你一个人留在人界,你会做什麽?”
我漫不经心道:“该怎样还怎样。我一个小小的散仙,能对神魔大战做出什麽改变?还是等死的好,临终之前把想做之事都做好了,就好。”
郁白笑道:“若是给你可与三界至尊相比的法力呢?”
我心中一跳,他知道了什麽?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
我淡淡道:“那就隐居避世,那样的法力绝对可以避开这场神魔大战,而且只要我不说,不泄露,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力量。”
郁白指尖绕著我的发丝,微微笑道:“你果然很懒。”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化不开的宠溺。
我奇怪道:“为什麽想起来问这些?”
郁白笑笑,“随便想到的。现在世道这麽乱,能功成身退的又有几个?怕最後,一语成谶。”
我心底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却说不出是什麽,只好伸出手拉住郁白微凉的手。
“你说,我能把它暖过来吗?”我的指尖滑过他的手背。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眉眼轻弯,“给你一个机会试一试。”
他修长的五指插入我的指缝,然後慢慢收缩,握紧。
我将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手背,两只手将他的手围起来,微微前倾身体,靠进他的怀里,他单手搂住我,下颔抵在我的头顶,轻轻摩挲著。
苍穹深处落下片片飞雪,寒风吹过,犹如蝶舞。
任由雪花落满了我们的肩头,郁白低沈清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青沐,你还愿不愿意陪我看千年万年的昆仑落雪,只做我郁白一人的酒仙?”
我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再问。似乎过了很久,寒风止,落雪停。
郁白松开我的手,按住我的肩膀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敲鸣天锺。”
我点了点头,招来一片云,坐在上面看著他向鸣天锺走去。
他站在鸣天锺前,浑身散发出一圈淡淡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