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 第7部分

季清宇的心忽然跳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其实和陈文俊有过一夜情。　

在那一夜里，两人早已坦诚相对，只是那日酒醉，他记不起太多过程。而这样脸颊绯红、发丝湿润的陈文俊，让他心里浮起某些联想，最后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陈文俊却比他更紧张，根本没注意到季清宇不自然的神情，径自说：「我不累。」是因为进了浴室，看见自己一身的斑驳，这才意识到，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季清宇肯定会发现他这一身白斑。他知道季清宇不会歧视他，可是现在两人关系这么近，他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亲近又会消失。　

「怎么不过来坐？」　

陈文俊应了一声，这才走过来坐下。离季清宇只有十公分的距离，对方只穿着简单T恤和运动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热源，炙烤着他。　

他没有想过可以和季清宇变得这样亲密——穿着家居服，肩并肩坐在一起。他期待靠近，但又害怕、害怕自己的残缺被发现。　

「为什么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不热。」　

季清宇亦不再多说，却因为陈文俊怯怯的神情而心绪紊乱。　

他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爱」这种感情。　

这么多年，无论是男是女、英俊或清秀可人，他都不曾产生过任何心动的感觉。可是这一刻，这样神情怯怯，面色绯红的陈文俊，却让他心中浮起了某些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从未体验过爱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静坐了十多分钟。陈文俊心神不宁，更不希望季清宇觉得无聊，便提议看电视。听季清宇说喜欢看足球，陈文俊也说自己喜欢看，于是便将频道转到了体育频道。　

西班牙对乌拉圭的球赛，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只是陈文俊完全不懂为什么两队人要花上两个小时来抢一颗球，而看赛的人为何那么情绪高昂。　

看了半天，一颗球也没进。陈文俊实在撑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然后，就歪着头昏昏欲睡。　

头越歪越斜，渐渐找到一个可靠的支撑点。那肩膀强而有力，更有着让人安心的气息，他也睡得更沉。　

睡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电视里传来的欢呼声，陈文俊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靠在别人的肩膀上，他疑惑抬头，看见季清宇的侧脸。　

距离这样近，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而那双深邃的黑眸亦回过来，专注凝视着他。　

陈文俊的脸猛地红了，手忙脚乱想起身，却一个不慎右手紧抵住季清宇的大腿，位置诡异，再往里一点，就会碰到男人的欲望。　

他慌忙坐正，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睡醒了？」季清宇似乎并不太在意，语气平和。　

「嗯。」现在他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偏偏房子这么小，实在无处可躲。　

「今天公休，不用去店里。你要不要回床上睡一会？」　

「不想睡。」陈文俊沮丧无比，现在连瞌睡虫都被震到九霄云外去了，哪还有半点睡意。　

「那——」　

「还是看电视吧。」陈文俊建议道。平常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若不是赵飒时常拉着他出去玩，他一定会一直宅在家里。　

「你喜欢看什么？」　

眼看电视上另一场球赛又开始了，想到季清宇喜欢看球，他便道：「就看球赛吧，我挺喜欢的。」　

季清宇回头看他，眉梢轻挑，用戏谑的口吻道：「那你觉得刚才那场球赛怎么样？」说喜欢，结果没看十分钟就睡着了，分明是在迁就自己。　

陈文俊语塞，半晌才丢出一句，「那几个人都踢得好认真，每个人都能抢到球。」若是他，肯定会跑步跑到晕倒。　

季清宇眼角浮起了笑意，「还有呢？」　

「呃……裁判应该多给他们一点休息时间，他们看起来都好累，太阳那么大，又跑来跑去的……」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季清宇弯起嘴角，笑容很愉悦。陈文俊明明不懂看球赛，却体贴地陪着他一起看，这已经让他感动，而陈文俊单纯的回答更让他忍俊不禁。　

笑容融进那冰霜一样的面容，就像是阳光透过冰棱，折射出璀璨光芒。　

陈文俊看得楞住，心猛地跳了一下，而后便是心跳一声响一声。　

等他意识到季清宇也在凝视着他，他才回过神，连忙偏过头盯着电视机，心绪极乱。　

「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陈文俊一惊，「你怎么知道？」　

「赵飒说要帮你庆生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了。」　

「是吗？其实以前我不怎么过生日的。」　

「我现在送不起实质的生日礼物，我唯一会的，就是写歌。」他从背包中拿出一张纸递给陈文俊，「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白纸上的优美字迹写着乐谱和歌词，陈文俊看不懂谱，只极专心看着歌词。　


工作时认真专注的你　

聊天时安静微笑的你　

对朋友真诚体贴的你　

对世界温柔耐心的你　

你的单纯　你的善良　你的微笑　就这样在不经意间　落入他的心里。　


简单的字句，却让陈文俊泪眼蒙眬。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季清宇的表情。　

「谢谢你，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声音轻颤，因为胸口翻滚的爱意无法忽视。　

以往，他还可以将这份感情隐藏在心底深处，但现在，那感情越来越强烈，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他极小心地捧着那张纸，一遍遍看着上面优美的字体，又看着曲谱，喃喃道：「真想听一下这首歌的曲调。」　

季清宇想用吉他弹这首歌，但想起吉他已经摔坏，根本没有乐器可以用。虽然陈文俊很喜欢这份礼物，可是他依旧歉疚于自己只能送一首歌，而不能送任何有实际价值的东西，现在，这首歌连唱都唱不了。　

陈文俊偷偷抹去眼湿意，抬头笑看着季清宇，「没关系，有这首歌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容易满足，仅仅是几行字就让他感动。可是季清宇不满足于自己只能给他这些，终于忍不住道：「我唱给你听吧。」　

陈文俊一楞，他当然记得季清宇说过他的嗓子毁了，如今季清宇沙哑的嗓音也与过去魅力十足的磁性嗓音有着天壤之别。他知道那对于季清宇来说必然是痛处，连忙说：「不用，这样已经很好了。」　

「没关系，只要你别抱太大希望。我还能唱出简单的曲调。」以往，他唱不了几句，就因为心理压力而无法发出声音。后来虽然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有些好转，但唱歌时，那巨大的压力还是让一首歌残缺不全，他也不太敢在别人面前唱歌。　

但如果是陈文俊，他也许能试一试。　

他轻轻哼了两声，沙哑的嗓音缓缓唱出婉转优美的曲调。　

「工作认真专注的你……」刚唱完这一句，胸口那熟悉的压迫感又涌上来，让他的音调变得有些奇怪。　

只是看到陈文俊那专注的神情，他又无法轻易放弃。他强迫自己无视那压迫感，依旧唱下去。　

并不完美的演唱，比普通人还差上很多。　

要求完美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唱出这样的声音，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　

一小节唱完，已冒出冷汗。将整首歌唱完，他才微微放松下来，喝了一口水才问：「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季清宇这才安心了一些，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但至少还能送给陈文俊这首歌。　

陈文俊怔怔地看着他，清澈的眸中似乎有情绪在翻涌。　

季清宇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我爱你。表白已经冲到喉咙，几乎要冲破他的所有理智。　

方才的歌声也许在别人听来很普通，可是陈文俊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喉。他爱这个人，想要和他在一起，他一直隐藏着爱意，说服自己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可是现在，他因为这歌声快要无法自制。　

季清宇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太炽烈，而自己心里也有浅浅翻滚着的情绪。他愿意亲近这个人，喜欢他的真诚善良，也许，那并不仅仅是喜欢，还有更深的含义。　

目光紧密纠缠，那深埋的爱意几乎要破茧而出。　

敲门声忽然响起，两人猛然回神，陈文俊低下头，竭力若无其事地去开门，而季清宇则将目光偏向别处。　

是送快递的，陈文俊收下东西，走了回来。这一耽搁，又让他失去了勇气。　

陈文俊的住处本就狭小，沙发只坐两个人就显得挤，根本不能睡人。除了一张并不宽敞的床，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睡。　

所以晚上，两人就同睡一张床。陈文俊脑中一直翻滚着那首歌，根本无法入眠。身旁的季清宇似乎早已熟睡，他也不敢乱动，怕把季清宇吵醒。　

能听到季清宇极轻的平缓呼吸，还有身上传来的热度，两人这样靠近。　

不像第一晚只为了发泄，而是亲密如斯。　

爱这个人，包括他的一切。　

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伸出乎，然后轻轻握住了那微凉的手掌。这样大胆的举动让陈文俊的心怦怦直跳，不断侧头看季清宇是否被吵醒，见对方依旧平静地睡着，他这才慢慢安下心来。　

相握的手，奇迹般让他安定下来，很快便坠入梦中。　

月光洒入房中，只剩一室宁静。　

原本已经睡着的季清宇却睁开了双眼。他一向浅眠，在陌生的地方很难入睡。　

那只轻轻握住他的手，有着温暖的热度，仿佛让心里也暖暖的。侧过头，凝视着陈文俊安静的睡颜，却没意识到自己眸中早已满是柔情。　

许久，他轻轻反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在这幸福的气氛中沉沉睡去。　

◇　

时间一晃而过，十天后，季清宇白天的那份工作终于发薪水了。虽然不多，但也不无小补。　

他知道陈文俊那付了三万块之后，也是捉襟见肘，两人这十多天的日子过得很节俭。有了这一笔钱，可以先还一些给他，再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品质。　

不过一直到晚上七点上班的时候，他才见到陈文俊。　

刚要过去找他，却见赵飒正大剌剌躺在躺椅上，一手揽着陈文俊的腰。　

陈文俊正拿着棉花棒，小心地替赵飒手上的伤口擦药。刚碰到，赵飒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抱怨道：「阿俊，我快要疼死了，你还下这么重的手！」　

陈文俊急忙道歉，接着更温柔地去擦药。　

季清宇冷冷瞥了那伤口一眼，不过就是蹭破一点皮，还没有一公分大，赵飒这么哭天喊地，倒像整条腿断了一样。　

赵飒自然感觉不到季清宇的腹诽，正一脸愁容地碎念，「我今天怎么这么倒楣啊。出门就不顺利，现在还弄出这么大的伤口。阿俊，你一定要好好安慰我受创的心灵！」　

「嗯，嗯。你别乱动，会碰到伤口啦。」　

赵飒却像八爪鱼一样地赖在他身上，搂紧陈文俊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项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我的阿俊好。」　

陈文俊被勒得透不过气来，还要努力集中精神，给动来动去的赵飒小心上药。　

赵飒又捧起陈文俊的脸，执拗地问：「阿俊，你喜不喜欢我？」　

「……」　

「喜不喜欢啦？」　

「喜欢啦。」　

赵飒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将陈文俊抱得更紧。　

季清宇僵在原地，只觉心脏紧缩成一团，快要喘不过气。他以为陈文俊和他的感受是一样的，没想到陈文俊喜欢的另有他人。　

也是，赵飒与陈文俊的关系一向很好，陈文俊偶尔也会对他说起和赵飒的趣事，两人是恋人关系是理所当然，而他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见那边两人还在说说笑笑，他便冷漠地扭过头，回到了更衣间。　

换好衣服出来，便习惯性将酒杯端去前台，将酒杯一个个放好，却听到陈文俊的声音。　

「清宇，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陈文俊笑望着身旁的人，只见季清宇神色冷漠，漫不经心地摆着酒杯，根本无视他。　

陈文俊怔了一下，有些难堪，但又觉得是季清宇没听到，于是提高了音量，故作开朗道：「今天我买了鱼，我们今晚可以加菜了。」　

「请让开。」季清宇端着盘子，眸光冷漠无比。　

陈文俊还怔怔堵在路口，仓皇道：「清宇，你怎么了？」　

「我没怎样，就算是有怎样，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季清宇感到烦躁，既然他和赵飒是情人，为何又要在他面前露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明知陈文俊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可见他难过，自己居然还不忍？他不想再被动摇，只用更冷漠的口气道：「陈文俊，我叫你让开，你是听不懂吗？」　

陈文俊应了一声，眼眶已经红了，默默退到一边，靠在角落处。　

他红红的眼眶令季清宇心中一揪，端着盘子往朝前走了两步，却终究不忍。回过头，见陈文俊还傻傻待在角落里，不知是不是在哭。　

他忍不下去，快步走过去，解释道：「我只是要去储藏室，将杯子都拿过来，否则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