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遥也喜欢父亲。”他不过是顺着苏定逍的话随口说的,话出口发现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他一直把自己放在受迫者的位置,没想他们之间也可以是两情相悦的。
见苏忘遥垂着眼不说话,苏忘遥拍了拍他脸颊道:“怎么了?”
“困了。”
苏定逍将苏忘遥擦干净了重新放在床上,让他趴着,自己从矮柜上拿了一盒药膏,打开盖子,手指沾了一点探入苏忘遥□细细涂抹,虽然极力保持理智,情到浓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弄得苏忘遥后面有些红肿。
苏定逍将药膏放回时想自己是不是太可恶了,不然这些东西怎么都时时备好了,帮苏忘遥把衣服穿上:“睡吧。”
“嗯。”苏忘遥换了个舒服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苏定逍轻声唤了人,进来的是苏心,欢愉过后的余味未散,一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况且苏心是一早就候在门外的。
苏忘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眉宇间是舒展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苏定逍帮他掖了掖被子,眼神温柔。
这父子俩一路走来,苏心心里一直为苏忘遥担着心,门主是不是真心喜欢少主是一码事,她虽然不知道父子两现在怎么样了,但他肯定少主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伤害,逃离,现在还不是躺在门主身边任门主摆弄,苏心恍惚觉得结局就该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冥冥中似乎是二十年前从门主抱少主回来时就已经注定了一般,或许这就是天意罢。
“叫霍安泽进来。”
苏心定了定神道:“是。”
苏定逍就怕累到苏忘遥对身体有损,霍安泽赶过来确定无恙后稍稍放下心来,陪苏忘遥在床上过了四五个时辰,齐三来报,说有了洛枫的消息。
洛枫的下落现在是煞生门的首要,齐三说有人在南岭看到了洛枫,但仍没联系上人。
齐三走后苏忘遥缓缓睁眼。
苏定逍抚着苏忘遥鬓发温柔道:“饿不饿?”
“有洛大哥的消息?”
“是。再睡会?”
苏忘遥想了会道:“我是不是又睡了很久?”
“没有很久。”苏定逍摇头,又轻轻捏了苏忘遥鼻子道,“洛枫回来之前只管好好吃好好睡就可以了,嗯?听到没有?至于其它的,不用你操心,有父亲在。”
苏忘遥打开苏定逍的手,钻回被窝,安安静静闭了眼。
苏定逍俯身,“当然,除了吃睡,还有一件事可做……”那声音越来越低,夹着不知羞臊的轻笑。
苏定逍豁然睁眼,狠狠瞪了苏定逍一眼,脸颊上透出一抹红来,苏定逍笑,笑得很开心,见苏忘遥重新闭了眼不再理他,看样子是真睡着了,面对面躺下来静静看了一会便下了床,穿好衣服出去了。
第五一章
洛枫是七天之后到的忧怖门,为苏忘遥望闻问切一番出了房门之后,不知怎的就与苏定逍动起手来,是苏定逍先出的手,洛枫医术甚高,功夫却不怎么样,相比苏定逍更是差了一大截,不想这次竟与苏定逍打了个平手。
七八十招过后,洛枫一个后跃,再落地时一张脸已化作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不是洛枫,是熙华。
两人的交手亦到此为止。
“洛枫呢?”
“苏门主将希望寄在一个洛枫身上?”
苏定逍微微皱了眉头。
熙华与他对视了一阵,忽的唇角一扬:“如何保住苏忘遥的性命,看来向镜没告诉你。”刻意顿了一会道,“我可以告诉你。”
苏定逍眸中一暗,听得熙华缓缓道:“女蝶食血为生,于凡人有益无害,于凡人以外的却是有害无益,苏忘遥的身体既因女蝶出了问题,显然已非凡人,他去过幻霞山,幻霞山里有什么,他去幻霞山又是为了什么,这些,不用我说,想必苏门主也是知道的。”
苏定逍语气平缓:“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拿回了仙元?”
“应该是拿了,却未拿到全部。”
“怎么说?”
“女蝶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也就对那些道行极浅的小仙小妖来说真正有害罢了,至于苏忘遥……”熙华浅浅一笑,“他是魄渊,重华境的上仙,以他的修为被女蝶咬一口就跟被蚊子咬一口差不多,可他偏偏又是一副撑不下去的模样,我刚刚给他诊脉,他那样子也不是装的,我可以肯定,苏忘遥只是拿了部分仙元,那部分还少得可怜,而且差不多快耗尽了,依我看,从现在算起,他最多还能活六天。”
苏忘遥现在的身体状况,熙华不说,苏定逍也是知道的,确实撑不了多久。
“要么等死,要么就让他去幻霞山将全部仙元汲取。这里去幻霞山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三天,苏门主可要早些决定。”
苏定逍回到房里,苏忘遥正披了件外套临窗站在书案前,长身玉立,手底下翻着一本书。
苏定逍道:“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忧怖门?”动作自然地将书从苏忘遥手下抽出。
苏忘遥摇了摇头。
窗外疏枝横斜,风轻云淡,苏定逍靠坐在书案上,只是将书翻了一页来看,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苏忘遥忍不住道:“洛大哥怎么说?”
“洛枫说只要帮你拿回魄渊的仙元就没事了。”苏定逍将视线从书本移到苏忘遥脸上,“你一心要来秦岭不就是为了魄渊的仙元?”
苏忘遥明显一僵,苏定逍将书放回案上,站直了身缓缓向他靠近,苏忘遥不由有些心惊。
“你记起了多少?”开口,没有一丝动怒的意思,很温和的口吻,眉眼也很温和。
苏忘遥低下头去,抿唇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苏忘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的……论前世,我是你师父,论今生,你我是父子,你……你还杀了我娘。”
苏定逍道:“看来是记得一些的。”
苏忘遥抬眼,目中一如既往的清澈。
苏定逍轻轻笑开,“应不应该都在一起了,后悔了?”伸手抚上苏忘遥脸颊,指腹流连在柔软的唇上,直到紧抿的唇微微张了,俯身过去轻轻舔了舔。
苏忘遥忽而轻“呵”一声笑开,四片唇就贴在了一块,缠绵着,放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热,最后又到了床上。
屋外小池,嫩绿的浮萍悠悠打着圈,折出一方波光粼粼……
“……我想过了,明早就出发。”
苏定逍说这话时左手正拿了干净的丝绢擦拭掌中腥热,苏忘遥张腿躺在苏定逍怀里,额角微汗,胸口起伏着。
沉浸在热烈的余温中尚未回过神来,苏忘遥大概没听清对方的话,好一会才道:“去哪?”
“幻霞山。”
这次去幻霞山,随行的有霍安泽和刚刚从南邻回来的楚安,抵达幻霞山的最后一天,楚安向霍安泽道:“我看少主今天精神不错。”
霍安泽面有忧色:“只怕是回光返照。”
苏忘遥难得有些兴奋,与苏定逍说了许多话,面色极好,还问楚安这阵子去哪了,楚安随口说了些地方。
一行人进了山,找到石室,苏忘遥一人进去,苏定逍按动机关,石门落下,一直站着守在石门外。
火光印出苏定逍的侧脸,坚硬的轮廓,纹丝不动,楚安看不到苏定逍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苏定逍在想些什么,过分安静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他知道苏定逍是极在意苏忘遥的,一刻也不肯放松,他不知道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协定,有些奇怪苏定逍为什么不跟苏忘遥进去而是守在外面……
不知等了多久,苏定逍重新去按石门旁边的机关,石块挪动的钝响将楚安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来。
石门完全打开,楚安看着苏定逍进去便也跟着进去了,石室内空无一人。
在这之后,楚安再没见过苏忘遥。
唯一一次随苏定逍在南宫府做了三天两夜的埋伏,只看到一个人影。
苏定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派人用大量火药将幻霞山炸了,另一件是放火烧了南宫府,彼时南宫月已经遣散里家中仆人,与梁晓路一起不见了踪迹。
楚安记得那天在幻霞山上苏定逍并没有过激的举动,所以那时候以为会很快找到苏忘遥,从秦岭回到忧怖门大概是半个月后的事,苏定逍向齐三交代了一些事,说是要休息几天,不许任何人来打扰,随后回了房,等过了酉时,苏心弄了些吃的准备送进去,抬手敲门发现房门没锁,一敲之下门转开小半,苏心望见苏定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之后苏定逍连着昏昏沉沉了十来天,霍安泽说,也不是什么病,胸中郁结不散影响了身体。
其后两年,苏定逍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去寻苏忘遥。
苏定逍下的是杀令,他要将苏忘遥找回来,但不论死活。
第三年,七蠹教与煞生门的争斗开始了,七蠹教那边是聂峥、熙华,后来多了个南宫月,煞生门这方是苏定逍、向镜及几位堂主,后来多了一个赵小钿。
这场争斗几乎将江湖上说得出名号的门派通通卷入了,最后聂峥死,煞生门胜,而争斗与杀戮并没有因为七蠹教的退出就此停下,苏定逍不肯罢手,他大概是疯了,不为利益,不为恩怨,也说不出什么目的,似乎只是为杀而杀,期间洛枫、叶天离、楚安,不断有人离开煞生门,最后连魏德寿也叛变了,与人里应外合给了煞生门重重一击,那一次苏定逍差一点就死了,好在还有一个向镜。
第五二章
八年,或者是九年,忧怖门空落落的主殿内,温暖的阳光从方正的天窗里落下来,铺亮了大半个空间。
当苏忘遥出现在这一片明亮里,空气里的灰尘浮沉可见,自上而下的光线滤过细碎的刘海,在年轻的脸上画出一道道交错的阴影,年轻的眉、年轻的眼、年轻的鼻、年轻的唇、略尖的下巴和微凸的喉结,八年,依旧是离开时那个少年的模样,一点也没变。
一明一暗的分割爬过墙上粗糙冰冷的石砖,寂然,又仿佛有声。
阳光一点点爬上高高的石阶,灰白相间的虎斑小猫绕着男人的靴子蹭来蹭去,男人坐在石椅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石雕,像是已经在那坐了千年万年。
“你离开后洛枫也没回来过,我把他琼华殿里那只猫留下来养了,那只猫生下了小猫,小猫长成大猫又生了一只,就是这只,你觉不觉得它很像你?”苏定逍略弯了腰,食指轻轻挠着小猫柔软的颈部,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细微的喵呜声,苏定逍语气温柔,“很乖,只要轻轻摸摸他,或者这样挠挠它,它就很乖,可是一不小心惹到了它,又会竖起一身的毛,对你呲牙。”
苏定逍收回手,失去手指的小猫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疑惑地转了转脑袋,忽的露出牙齿,发出“呲”的一声。
似乎是被这小家伙逗乐了,苏忘遥轻轻地笑:“真的很乖是不是?好像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阳光已经爬上了苏定逍的靴子,他依旧坐在石椅上,用一种询问的、复杂的目光深深望着阳光里的人。
苏忘遥看不清黑暗中那人的模样与神色,只是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沉了许多,老了许多。
那人叹了一声,终于站起来,他一步步走下石阶,阳光一寸寸爬上他衣服,他垂在身侧的手露出了明显的筋络。
终于面对面一同站在阳光下,他看到他眼角已经有了很深的皱纹,他的鬓角白了,却也不是全白,加了几丝黑。
他望着他,他还是翩翩少年,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很少有人知道,煞生门主其实很在意自己的容貌,他不介意两人间的年岁相差,可是他们毕竟差了十六年,他怕他儿子还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已经露出了老态,他不想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不那么相衬。
现在,他的儿子还是当年的容貌,可是他从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这个人不再是苏忘遥,是魄渊。
苏忘遥刚刚离开的两年里,他走火入魔了一般幻想着哪天将人找回来了,他要折断他的手脚,用最最残忍的手段毁掉他的自由、自尊、身体,让他恨自己、更怕自己,或者干脆做一个笼子,一把打不开的锁,一辈子都不放开他,等过了那两年,他觉得累了,再想起苏忘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苏忘遥还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煞生门,他教他功夫,教他识字,与他同吃同睡,夏天的时候一起游水,下雪的时候一起堆雪,他的儿子真的很乖,脸上的笑容美好得不太真切,那些时光很开心,回忆让他觉得无比满足,他在那样的回忆与绝望中慢慢老去,发现自己长了皱纹,长了白发,四十四岁,对于他这样内力深厚的男人来说本来可以是很饱满很积极的年纪,可是已经被回忆掏空了心神。
在看清苏定逍样貌的瞬间,魄渊微微一怔。
“放了南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