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门开小点,快关门,快关,暖气很贵的!”
孙弘鞋带还没绑好,跳着出了门。
门真关了的时候,潘小岳发现自己有些失落。空荡荡的房子,又只剩下他一个。
睡前,他上了会儿网。
给虎子发了封电邮,还上传了他的石膏照。
“哥们,圣诞快乐!
我的新石膏帅气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想着虎子喜欢睡懒觉,应该是还没起床。接着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也有些困,就关了电脑睡觉去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穿着校服。
妈妈给他做早餐,每天都有鸡蛋和牛奶。爸爸严肃地叮嘱他,上课别开小差,要认真听讲。他不好好吃完早餐就蹦出了房门,要迟到了!他边跑边说。
妈妈在他身后喊,还没吃完呢,回来。
但他才不会回去,因为他每天都是这样,就是不喜欢听大人的话。
那个梦琐碎而平常,平常到就是每天发生的故事。
老师以很平的语调念着千篇一律的课文。他趴在桌上,阳光暖洋洋地晒进来,他开始犯困,开始肚子饿,开始想念早上餐桌上没吃完的面包。
忽然,教室里冲进来一个人,又高又大,英气逼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
“我是警察,”那个人说:“潘小岳你别跑!”
他惊吓,从课桌上起来,从教室的后门逃出。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一直向前,向前。
他跑过学校的走廊,路过网球场,冲出校门,穿过马路…
身后的人却一直跟着他,甩也甩不掉。
周围的景色不断后退,变化。有过鲜花,有过草原,有过大海,有过悬崖…
终于警察将他抓住,按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喘气。我,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警察皱着眉头看他。你偷了这里。他按着心脏的位置。
接着警察的脸盖了下来,亲吻他的嘴唇。
是孙弘!
潘小岳惊醒。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他追着跑太多次了,连梦里都被当小偷抓。
但梦的结尾…怎么会做这种梦。对象还是那警察。孙弘可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梦里的孙弘霸道而温柔,亲吻他的时候,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柔情蜜意。
潘小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得很快。
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他对自己说。
但他第二天见到孙弘的时候,梦里的感觉还没褪去。他忍不住去看孙弘的嘴唇。孙弘的嘴唇线条刚毅,不笑的时候很严肃。
“你怎么又来了?”说出来的话却很嫌弃。
“怕你没饭吃。”孙弘从门缝里蹭进来,带进一个装着打包盒的透明塑料袋。
潘小岳接过塑料袋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袖子和他的两根手指。他的袖子很冰,手指却还是温热的。
“警局食堂打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吃。给你打了牛肉片和花菜,过来可能有点冷了,你热一下再吃。”
孙弘的嘴巴一张一合,上面高挺的鼻子微微泛红。
“你现在吃么?能自己去厨房热菜么?要我现在帮你热吗?”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潘小岳将袋子搁门口的柜子上:“早饭也我自己弄的,不用你帮忙。”
孙弘愣了愣:“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啊。有时对我态度挺好的,有时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我没有。”潘小岳一口否决。
“记住,对兄长要有礼貌。”孙弘说:“说话要尊敬点。”
潘小岳低着头不说话,像个认错的孩子。
孙弘的心立马就软了,拍他的肩膀:“哥没生气呢,你丧什么气。警局下午还有事儿,我得马上走,饭你别忘了吃,别懒。”他嘱咐道。
“你这就走啦?”潘小岳有些不舍。
“嗯,这也是中午抽空出来一趟。”孙弘将脸往他宽大的围巾了埋了埋:“热菜的时候,把菜放盘子里再用微波炉转。一次性饭盒有毒。”
孙弘只来了五分钟时间,连鞋都没脱,站在门口玄关。
潘小岳的心情则是变了好几变。见到他有那么些高兴,又有那么些讨厌。最好不要再见到他,有些畏惧,至于为什么畏惧,他也说不清。他走了,又有些舍不得。
只要两人距离一近,就怕孙弘亲下来。
这大概就是做梦的后遗症。似乎哪里看过,将梦和现实混淆,是神经衰弱的表现。于是吃完午饭,潘小岳决定去补个觉,好好休整一下,并做个别的梦,把之前那个彻底忘掉。
下午那觉没有做梦。潘小岳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无所事事,潘小岳坐到电脑前,开始玩电脑。玩着玩着想起昨天给虎子发了邮件,就打开邮箱看虎子回了没。果然有他的一封未读邮件。
“小岳,
你是不是又被警察打击报复了?这次连腿都断了我去!
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救你。
但怎么看你挺高兴呢,还帅气不帅气,你是不是脑子也被他们打坏了?
对了,圣诞快乐。我这里很多牌子打折了,你要买什么吗?要的话赶紧和我说。
你的兄弟虎子”
一听到打折,潘小岳激动了会儿。想着可以趁机做代购。但一想自己腿脚也不方便,要整天在电脑前坐着也累得慌,不如这段时间就休息休息。前段时间做黄牛赚的钱也够他修身养息挺长一段时间。
接着他开始思考虎子的话,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腿断了还这么积极乐观。他潘小岳确实被人说过有阿Q精神,但也不至于乐观成这样。
正常的潘小岳,被人污蔑是小偷时会大声反驳。被人当街抓,手蹭破一块皮时也恨得牙痒痒的。但这次,腿都断了,却觉得…没有不高兴?
同样一件事,性质没变。变得只是当事人看待这事儿的角度。潘小岳惊讶地发现,他看待他腿断了这件事儿的角度变了。一开始,他觉得他倒霉,孙弘是个扫把星,气得想把他掐死。但短短几天,他现在来看,整个事儿都挺逗的,还让他认识了孙弘。
难道只是因为那个梦?
还是,他真的对孙弘有了好感。对那个呆警察,只会问“吃不吃”的呆子。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畏惧,希望把这念头给打消掉。可你越是想停止思念某人,就越是思念。
孙弘继续每天两次到他家来打卡报道,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中午变着花样带食堂的饭菜给他,晚上则是带着家里烧好的菜,还会给他带一份面包。潘小岳比较喜欢中午那顿,因为孙弘烧菜,真的是没什么味道。甚至有些怀疑,他究竟是没放盐,还是买的盐坏掉了。
同样持续的,还有潘小岳那晚梦的感觉。此后每次见到孙弘,还是有些心跳加速,偶尔想入非非。
一边期待着什么,又一边畏惧,怕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
潘小岳想,他是有些怕了,在上段感情结束之后。
害怕接受,害怕付出,害怕把心给交出去。因为一旦交了出去,那就不是他的了。
长达六年的爱情,爱得那么深刻,到最后也只是支离破碎。而他从不怀疑,当年当月当日当时,周航是真切地爱着他。只是随着时间飞逝,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爱,也跟着不见了罢了。所以当潘小岳发现他也开始慢慢遗忘周航的时候,心里产生了抗拒和恐惧。他不想承认,自己那份重重的爱,也会随着时间消逝。不,他是准备让那份爱消逝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或者可以说,对周航的那份感情,正在慢慢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一个非常喜欢他,天天扛着大风冻红鼻子到他家打卡,烧菜很难吃,还一直锲而不舍给他做吃的,顺便会包办洗碗的男人。
潘小岳是乐观的,他对自己说,人不会连着倒霉两次。也必须相信,下一段感情会是完美的——这样他才能重新开始。他慢慢地为接受新感情做准备。
终于有一天,孙弘快七点才到他家,提着保温杯和锅子。
潘小岳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微微泛红的鼻子,说:“下次别折腾了,直接上我家烧菜吧。”
“你肯让我用你的厨房?”孙弘边往里走边问:“你不洁癖嘛。”
“连你的口水都吃了,还洁什么癖。”潘小岳说。
“那你不早说,害我来回跑。第一次到你家看你嫌弃的,我洗碗你还盯着看,怕我没洗干净。嘿,让我看看你家有些什么调料。”孙弘端着锅子往厨房走。
潘小岳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下一阵波澜。是时候做出改变,给孙弘,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孙弘弯着腰打开厨门,看里面的瓶瓶罐罐:“货还挺齐全。”
这警察是有多喜欢我,愿意天天做饭给我吃,潘小岳想。
“你做菜的时候多放点,别客气。”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一场梦(2)
骨折的那段日子,除了定时去医院换石膏,潘小岳没有出过门。
可能在密闭的空间太久了,一个人的时间也太长,他能见到的只有孙弘,每当孙弘不在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地想念他。
早上起床,吃孙弘给他买的早点,就会想象他在西点店挑面包的傻样子。接着就开始想,他中午会给自己带什么好吃的,会穿哪件外套。中午刚和孙弘见过面,就开始希望傍晚快些到来,这样就可以吃到他烧的菜,可以听听今天警局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他似乎也越来越习惯,没有味道的饭菜,并且开始觉得,警署食堂的菜,未免太浓油赤酱了些。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特别是当你的人生中,只剩下那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对外面世界的所有联系,只有他。你所有笑容的来源,也是那一个人。即使你白天上网,看到好笑的笑话,如果晚上不讲给他听一遍,都不会觉得真的笑过。
就像是培养条件反射一般,潘小岳对孙弘的好感,每天都多那么一些,终于慢慢滚成了喜欢,以至于只要看到他的脸,就反射性地想笑。
腿稍微好些的时候,潘小岳又开始画画。
有大把的时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画。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心中的风景,以及这幅作品,每一步的样子。潘小岳对光影的捕捉,用色的细微差异,亦或是感情的抒发都敏感了不少。在这段相对寂寞的时间里,画得反而更流畅了。有时一坐一个下午过去,他也浑然不觉。
后来,潘小岳开始画一幅肖像,画得很慢。
画布上先是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轮廓,接着是他又粗又浓的眉毛,高挺的鼻子,脸上开始了颜色,几天后又打上了阴影……几乎每天,潘小岳都加些笔画上去,闭着眼睛想那男人的样子,每多一分喜欢,就多画那么几笔。
终于,潘小岳的腿快好的时候,那幅画完成了。
画里男人穿着警服,眼神正直而真诚,透着一股刚正不阿的傻气。
潘小岳看着那幅画,很满意。
被画里的男人看着,他都觉得心砰砰地跳动。
完成那天,潘小岳给那幅画盖了一块深红色的绸布。他想给孙弘一个惊喜。
孙弘一次都没表露过对他的心思,只是默默地付出。
潘小岳觉得这对孙弘不公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喜欢他。更多的是,他有些心急。想赶快有理由和孙弘拥抱,搂着对方一起看风景。又有些好奇,像孙弘这种呆子,接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晚上孙弘如期到他家,潘小岳拉着他去画室。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说。
还打着石膏,他走得很快,连蹦带跳。
孙弘在后面叫他慢点,他也不听。
潘小岳打开了画室的灯,那副肖像就摆在中间,还盖着厚重的绸布。
“你先说说,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潘小岳问孙弘。
他对这问题的答案有些期待——如果回答得好,我潘小岳就是你的。
孙弘却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看你,每天做饭给我吃,陪我聊天,还送我去医院看腿…”
“这是我应该做的,”孙弘认真地回答:“你搞成这样,是我的责任。”
“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是我自己乱闯红灯。”潘小岳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木呢。
“要是我拉住你,你就不会坐钉子上,还被车撞。”
孙弘的眼睛,特别真诚,没有说谎的样子。
潘小岳有些气馁又有些生气:“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但你已经支付了我剩下的医药费,也不欠我了,为什么还大冬天的天天往我家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