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什么叫儿童基础课程啊……」顾若为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书的扉页来晃了晃。
「就是最基础。」沈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平时都有戴隐形眼镜,难得休息日才会换上框架的,还是非常老气横秋的那一款。
「我还是不想学了。」顾若为扔开书躺回沙发上,被沈念拎住耳朵就揪了回来。
「你不能一直做什么都不懂的废物。」沈念把吉他扔给他,「录音的时候可以混过去,演唱会的时候要怎么办。」
「演唱会那种东西……反正大家也都只看着你一个人吧。」顾若为满不在乎地拨了几下琴弦,「我的话,混吃等死就好了。」
「没得商量,一定要学。」沈念坐到他身边,「今天从指法和最简单的和弦开始。」
顾若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挨着沈念看他示范。
沈念用的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斑斑驳驳的样子,底部甚至还掉了一大块漆,上面还有不少模糊的签名。
相比之下他手里的这把,不仅是簇新的,做工和用料看起来都要好的多,就音色来看,也要更悠扬些。
然而那把老琴到了沈念的手里,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发出了充满热忱的声音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跳跃着的。一样的旋律,在顾若为这里就要刻板笨拙得多。
而且沈念垂下头来的时候,露出后颈一截雪白的皮肤来,顾若为只是看着那里就有些集中不起来。
「我想用你那把。」顾若为不甘心地把琴塞进沈念怀里,拿过他的来拨了拨,却和刚才自己演奏的毫无分别。
「哎,果然不是琴的问题是人的问题,看不出来,你很有一手啊。」顾若为笑着对沈念说道。
沈念拨一拨琴弦,似乎有些黯然地,「你比我强。」
「……嗯?」
「这个和弦,今天弹五百遍,弹不完不要睡。」沈念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不要偷懒,我听得见的。」
「要不要这么魔鬼啊,我可是失忆……」
沈念一个白眼扔过来,顾若为立刻闭上了嘴,抱起琴来抚摸着,「可怜你今天要被我蹂躏整晚……」
沈念抿了抿嘴唇,转身进了房间。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沈念叹了口气,把旧琴竖在角落里。
顾若为的琴,自己怎么弹,都不会比他来得更出色的。
到了凌晨顾若为才打着哈欠做完了沈念布置的「功课」,伸了个懒腰,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大瓶的瓶装水出来喝,却听到耳边一声悠悠的:「结束了?」
顾若为吃了一惊,被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是、是啊……」
沈念绕过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出来。
「你……是刚起来,还是还没睡?」顾若为开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沈念拧开可乐瓶盖,喝了几口。
「你是一直在听我弹琴,所以没有睡吗?」
「你少自作多情了。」沈念把可乐瓶放回冰箱里,狠狠关上冰箱门,一时之间什么灯光都没有了,顾若为也看不到对面的沈念脸上的表情。
「我以前,一定很厉害吧。」顾若为笑起来,「你希望我,变回以前的样子?」
沈念沈默了一会儿,然后低沉地,「嗯。」
他顿了顿,然后才补上一句,「那样我就没这么累了,笨蛋。」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顾若为站在他身后,勾了勾唇角,打开冰箱门把水瓶放了回去。
沈念早上起来的时候,顾若为已经坐在客厅里抱着吉他练习了。沈念放轻脚步走过去,顾若为就像以前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坐在同一个位置,低下头弹着吉他。
阳光轻软地抚摸着他的肩头,他侧脸的弧线很温柔,低下头来的话,就可以看见那低垂下来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相当稚嫩拙劣的技巧,但至少那姿势和表情是顾若为专属的,沈念一瞬间几乎看得痴了,等到顾若为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才反应过来。
「今天我还要去拍戏,你就在家继续练吧。」沈念披起了外套,「自己看看书,我不在的话,别的东西也可以先学起来。」
顾若为「嗯」了一声,乖乖地低下头来继续。
沈念走出几步,又探头回来,「冰箱里有昨晚剩下的饭菜,你中午可以热一热,下午阿姨会过来,让她煮你爱吃的年糕好了。」
顾若为又点一点头,温顺得几乎像忠犬。
沈念还想开口再交代几句,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婆妈了,只好咳了一声,带上门出去。
到了楼下,保姆车已经来了,沈念上了车,又抬头望一望窗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不爽,毛绒绒的,扎心。
但顾若为就算再怎么能折腾,也总算还柔顺,还有分寸,应该不至于搞出什么来。想到这里,沈念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只半天,他就后悔了。
沈念结束了早上的工作,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趁着午休的短暂时间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小偷,抄起了摆在玄关的纤长花瓶就蹑手蹑脚地往里走,边谨慎地喊着顾若为的名字。
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盘旋着,别说是小偷,连个蟑螂的影子都没有,沈念不禁呼出一口长气。
然而这安心也只是片刻的,顾若为,不见了。
沈念每个房间都找过,也没有看到他留下的半张字条,就这么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凭空消失了。
沈念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猛地就有什么东西崩断了,冲出家门的时候却又根本无从找起,站在公寓楼下狼一样的搜寻着,盘算着顾若为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却又完全没有头绪。
他不应该有地方可以去,他还可以去哪里呢?
他为什么要走,是想起了什么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自己呢?
沈念觉得头脑里乱哄哄地鸣响着,掏出电话来打给经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他、他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可以去哪里?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边说着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沈念抬起手来摸一摸,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要怎么办才好。
他又一次弄丢他了。
这次,是不是还能找得回来呢?
顾若为提着超市的塑胶袋回到公寓大楼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很像是沈念的人蹲在那里。小小的瘦瘦的弃猫模样。
沈念那种男人,就算非要用猫科动物来比拟,估计也是老虎或者豹子一类的东西吧,顾若为边这么想着边笑起来。
他边舔着冰棍边走了过去,刚「喂」了一声,那人就好像见到老鼠的猫一样整个弹了起来,一边大力的用手背抹着脸。
顾若为吃了一惊,沈念满脸都是乱七八糟的湿漉漉的泪痕,眼睛都是通红的。顾若为嘴里含着冰棍,捉了自己的袖子去擦他的脸,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沈念只楞了大概几秒钟,立刻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又用力抹一抹脸,「沙子太大眼睛进风了。」
「……哈?」
「是……是风太大眼睛进沙子了!」沈念看着顾若为哭笑不得的脸,扫视一下他提着的塑胶袋和脚上的人字拖,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只扬高了下巴,「你去哪里了?!」
顾若为提一提塑胶袋,「我去超市啊,阿姨中午打电话来说她今天有事来不了。」
「那家里的门为什么开着?!」
顾若为听了这个问题,倒一楞,好像完全不在他预料中似的,过了半天才缓缓地笑一笑,开了口:「那个……你没给我钥匙啊。」
沈念满腔怒火顿时被浇灭了大半,有些尴尬地:「……明天我让助理帮你配一把。」
顾若为点点头,刚提起塑胶袋来翻了一会儿,找出根冰棍来,「你的。」
沈念呆了呆,劈手夺了过来,「你还在念幼稚园吗?!」
顾若为耸耸肩,随即真的举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做天真可爱状。
「……白痴。」沈念怒极反笑,撸了撸湿乎乎的脸庞,紧紧捏着那冰棒,「回去了。」
「嗯。」顾若为跟上一步,「好。」
他总觉得,沈念似乎比表现出来的,要更在乎他。只是这在乎究竟是为了什么,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就无法臆测了。
毕竟扔毛线团给老虎玩,是要玩出性命来的。
第四章
顾若为在家练了几天琴,也按照沈念的吩咐乖乖地不出门,日子久了就有些闷。
说到底他也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缺乏社会交往容易引起心理疾病还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然而顾若为觉得自己的症状要来得更重,直接奔心理变态那里去了。
「今天早上看新闻,说有个女歌手自杀了,我们认识她吗?」
「最近要降温了,不过中午好像还是很热。」
「楼下的保全有来过,拿了张单子说要所有业主签名,你看一看吧。」
只要沈念一进门他就跟在沈念身后不停地说,吧啦吧啦个没完,从早间新闻到晚间新闻,从早上楼下晨练的大妈到中午从露台上走过的猫,沈念到哪里他就到哪里,不停地说着话。
沈念刚开始不怎么搭理顾若为,等发现就算自己不搭理他他也能说上个把小时的时候,沈念也终于炸了毛,「你就不能做点正经事吗?!」
顾若为倒是很高兴,「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做?」
打歌之前空白的时间,虽然沈念照样是行程满天飞,他却闲赋在家无事可做,偶尔抱着吉他摸上几把,都快要自闭了。逮到沈念这唯一的一个活人,就恨不得抱着他的腿不停说话。
沈念被他问住了,一时之间也回答不上来,只好含糊其辞地:「练练琴什么的……别这么转来转去的,我头晕。」
顾若为坐下来,看着沈念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向日葵追寻阳光那样热切地望着沈念的方向。沈念放下手里的台本,叹了口气问他:「在家里很闷?」
「也还好。」顾若为扶着后颈扭了扭脖子,「出去的话,我又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意思。」
沈念点一点头,「那要不要出去玩?」
顾若为像是小学生听见了春游一样开心,「好啊,要去哪里?」
沈念坐下来,翻了翻行程表,「稍微有点紧凑呢,时间方面。」
「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顾若为有些失望似的,但还是笑着,「我在家里也很好。」
沈念见了他有些落寞的表情,心里顿时「咯磴」了一下,随即「啪」地一下合上行事历,「那就下礼拜吧。索性放开了玩个痛快,省得你像大婶一样烦人。」
顾若为笑起来,那两个梨涡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惹得沈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后用力地一推他的头,「现在快去练琴,不练好的话,旅游取消。」
顾若为乖乖的到一边去把琴抱起来,他的功底多多少少的摆在那里,进步也就很快,简单的和弦几乎都没什么问题,现在也可以演奏不那么困难的完整曲子了。
沈念扶一扶眼镜,继续垂下头看自己的台本。
好像之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坐在顾若为身边,生涩地练琴,顾若为就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时不时抬头起来说他几句。
只是角色对换了而已。只这一瞬间,沈念就觉得莫名地安心起来了。
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是沈念和顾若为也不能太大大咧咧,人气组合的身份摆在那里,到哪里都有歌迷和狗仔队跟着。最后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决定去欧洲。
刚上飞机,戴着墨镜的沈念就被空姐认了出来,嚷嚷着要合影。沈念虽然有些不快,但他大概是被顾若为传染了要不得的傻气,还是配合着拍了照。
于是很快「沈念在这班机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机务组,时不时就有若干乘务人员跑来头等舱要求签名和合影,沈念被搞得痛苦不堪。
他有些神经衰弱,赶上工作量大的时候症状就更严重,头痛失眠,敏感易怒。人声一嘈杂,他就会愈加烦躁不安,头痛欲裂地好像被从当中劈开。
「对不起,不签了,还有麻烦可以不要再打扰我吗?」沈念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语气不快地说道。
空姐有些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不停地道歉,顾若为却隐约还是听见了后面隐隐约约地「明星了不起吗」、「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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