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青在待人接物上都极有手段,真诚地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有多少真心在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向很注重细节,他甚至会把认识的人的生日存到备忘录中,谁生日了就酌情地送上生日祝福。
张绪清自然也在此行列,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张绪清对夏启青有着别样的心思,夏启青对张绪清同样也与对其他人不一样。
张绪清和他,和他周围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或者说,张绪清是一个世界的,而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
张绪清在社会生活中的表现太生涩,没心机,性格好,别人对他好一点他能还回去十倍百倍。
像夏启青这样心机深沈心思细腻的人只一眼就能把他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夏启青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张绪清无论什麽都会答应他。
张绪清才是对身边所有的人都真诚的那一个,他的情感都是最纯粹的,只是很少会有人有机会注意到罢了。
夏启青曾经想过,如果张绪清是女的就好了,那麽即使把他放在羽翼下保护一辈子他也愿意,只可惜他是男的。
“时间快到了。”夏启青对林浩瀚说。
林浩瀚依依不舍地对张绪清挥了挥手:“不懂的地方,你就看别人是怎麽做的。”
林浩瀚几乎把张绪清当白痴而不是一个已经25岁的成年人来看。
张绪清对他点了点头,而後又把目光转向了夏启青。
这一眼包含的复杂情绪,让夏启青心中涌出一股浓稠的离别的伤感,还有一丝夹杂在其中的复杂情绪,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对张绪清说:“记得回来”。
夏启青知道张绪清是一定会回来的,但是此时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在张绪清听来仿佛是在说“我等你回来一样。”
张绪清对他点了点头,眼中有温热的液体充盈着。
他知道,这一走,再回来,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当宋凯再一次见到张绪清时,他着实不可置信了一把。
10年的时间,对於一个人来说预示着无数的可能性,宋凯认为自己这些年的拼搏成果是成功的。
在他人生最落魄的那段时间,他曾被追杀地满大街逃窜,受伤了不敢去医院,肚子饿了不敢下馆子,甚至不敢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外出走动,身边的人聚聚合合,最後只剩下野驴还一直跟着他,这是他交情过命的兄弟。
10年前,他回到A市,想要在这土生土长的地方招兵买马划出自己的地盘。
来这的第一个晚上他就遇到了张绪清。
那个走路永远在发呆的人被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吓得落荒而逃。
当时,宋凯看着张绪清瘦高的身影,忽然间一股疲惫感升腾而起,他不想再这样混下去,无论混得如何,在别人眼中终不过是从小混混变成了老流氓而已,人们惧怕他们,同样也鄙视着他们。
他们这一夥人看似没人敢惹,实则比平头老百姓还矮上一个头。
宋凯开始想做些正经生意了,这个社会,唯有钱才能提升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价值。
但是,宋凯还是招惹到了那片区域的地头蛇疤癞头。
疤癞头想要教训教训宋凯,让他知道太岁头上动土的後果,宋凯被人堵在巷子里差点被剁成肉酱,经过的张绪清救了他一命,那时候宋凯明白,张绪清将在他人生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就如同发酵前加入的最後一点催化剂,宋凯的人生在张绪清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地改变着。
就连宋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加起来没有说过十句话的人,会是他人生的拐点。
如今他卷土重来,又一次回到了A市。
他曾想去他成长的地方看看,也想去看看那个人过得好不好,然而,他手中握着方向盘,差点迷路。
宽敞的马路,明亮的光线,优美的环境,到处都是崭新的高楼,那些个幽暗破败的小巷作为这个城市的记忆已经被埋入了深处。
他叹了一口气,口中吐出的烟雾,模糊了视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宋凯开着车子就这麽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竟然到了A大的校门口。
宋凯没上过大学,也从没进过大学的校门,尽管当初A大几乎就在他的家门口,他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看着就恶心,那是当时宋凯的想法。
他经常因为逃学打架而被他爸打得皮开肉绽,而A大里进出的都是那些让他既厌恶又羡慕的所谓有出息的人。
他下了车,双手插兜走了进去。
过往的一些学生,尤其是女学生,对他频频侧目。
宋凯今天刚和合作商洽谈完在A市大学城内建设娱乐城的相关事宜,穿着的西装还来不及脱下来。
他一向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觉得束手束脚地不自在。
尽管他的高个子和宽大骨架在披上西装後还能给他在外形上加上一二分。
不同於一般人的精心装扮,他即使穿着正装也总是透露出一股不修边幅的随意来,倒也别有一番成熟男性的味道。
宋凯一进校门就被一副巨型的海报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一张被放大数倍的单寸照印在海报左侧,照片中的人戴着眼镜,面容白皙清俊,目光有些呆滞,似乎能想象到他坐在照相机面前时浑身僵硬的样子,照片下面还写着诸如中科院院士,A大教授,安塞姆?佩恩化学奖获得者等字样。
宋凯旁边也有学生在一边看海报一边讨论的学生。
“我也好想去听他的讲座哎,可惜没有抢到票。”
“你又不是化学专业的凑这个热闹干嘛,听又听不懂。”
“这是励志讲座,又不是专业领域的讲座,学校特让他来给新生讲座的好不好,他超受欢迎的。我第一次离天才这麽近距离哎。最年轻的中科院院士,最年轻的A大教授,第一位获得安塞姆?佩恩化学奖的中国人,长得也那麽……漂亮。”
“我看你就是去看人的!简直就是玷污了科学的神圣性,你们这些女生就是这样……”
“你有意见啊,有本事你也长成这样啊!什麽人啊。”
这对情侣吵吵嚷嚷地走了後,周围的学生或驻足或经过三三两两地讨论着。
宋凯听到了不少讯息。
他想抽根烟,但是看到周围一个个青春生涩的大学生,他摸烟的手又停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挺有出息了的。
第六章
宋凯在美丽的校园里转了一圈,想着原来张绪清就是在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看起来明媚,纯净,比他的世界要简单很多。
当宋凯找到张绪清开讲座的礼堂时,讲座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能够容纳5000人的礼堂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纵使人多,但是空调开得大,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本是面向新生的讲座,同样吸引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
讲座主要是以励志为主的,讲讲他的求学经历和学习方法学习心态之类,宋凯就这麽站在入口处看着他,像很多大学生一样眼中闪着微光。
在大家还是短衣短裤的时候,张绪清还穿着长袖衬衫,貌似比一般人要怕冷些。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演讲台後面,双手放在桌子上,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
宋凯的视网膜上似乎就只投射进了张绪清唯一一个身影。
张绪清是一个优秀的学者,但肯定不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
刚开始,话题还在学校要求的励志和求学范围内,宋凯听了没到5分锺,张绪清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着念着就跑题就跑到了他最擅长的纤维素和可再生资源材料领域。
显然,他说起这些来比之前的话题要顺畅,连表情都变得丰富起来。
看到底下学生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又开始低头念他的求学经历,期间又跑题三四次。
“张教授怎麽这麽可爱啊。”站在宋凯身边的一个女生感慨着。
这下宋凯终於相信之前那个男生说的都是对的,这些女生就是来看热闹的。
实际上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没多少人会主动去听这类励志讲座,要是这些讲座有用的话,早在高考动员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被改造了。
学生们只是对这个年轻有为的教授感兴趣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罢了。
张绪清没有诙谐幽默的语言,没有生动丰富的肢体动作,就连演讲内容也无法抓住学生们关注的焦点。
在讲座进行一半的时候已经稀稀拉拉走了好些人,只是某些女生还在一个劲儿地找最佳角度拍照留念。
宋凯趁机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坐着个听得异常专注的男生,眼珠都不带错一下。
宋凯扫过他一眼後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张绪清身上。
讲座最後还设置了答疑环节,张绪清除了专业领域的一些问题答得比较顺口,应对其它的刁钻问题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当一个大胆的女同学问到“张老师有没有女朋友或是老婆”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哪种群体,对於男女关系总是异常敏感与好奇,尤其是女生。
宋凯自然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即使灯光明亮地晃眼,坐在前排的人还是看到张绪清的脸明显红了。
他磕磕巴巴地回答:“没,没呢。”
提问的人还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主持的司仪见机马上借口时间差不多了而终止了这场讲座,救了张绪清的场。
宋凯随着人流往外走,又转头看了看被接待人员围在中间显得有些局促的张绪清。
他就在那儿,宋凯想。
宋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四周绕了几圈,仿佛是想找出点昔日的旧影般,眼前出现的却是张绪清那张被灯光照得苍白的脸。
九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宋凯嘴里叼着烟,微眯着眼睛,一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可笑,一时又觉得不甘心,他宋凯想要的东西,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总是能够握在手中的,不然,他也不会从当初的一个街头小混混,混成现在开着名车住着别墅的大老板。
可是,这些和张绪清在化学界的成就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本是意气奋发地衣锦还乡,却发现若要拿他的财气和他的才气相比,他估计要成为像李嘉诚这样的富豪才能和他相提并论。
他的心中矛盾重重。
当他看到背着公文包穿得像个小老头的张绪清独自一人走在路边时,还是下意识地停下车,像个不怀好意的跟踪狂,悄悄跟了上去。
张绪清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他走路的时候喜欢低着头。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常常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弄得手足无措。
他知道大家多数时候并不是有意的,但是也会有人故意给他难堪。
虽然在生活中迟钝了一点,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
在专业领域中做出了成就,自然非常开心,因为他从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得到了他人的认可,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获得荣誉之後,接踵而来的会是这麽多的麻烦事,复杂的人际关系平添了他许多烦恼。
比起众人的鲜花掌声和阿谀奉承,他其实更希望有一个真心实意愿意分享他快乐的人在身边。
讲座结束之後,那种落寞与孤独就更加明显了。
张绪清拒绝了学校里给他安排的公寓和生活助理,每天从学校回来後就步行回家。
他一方面想要人陪,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生活被人介入,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宋凯一直尾随着,直到张绪清上了楼,他才停下来站在一楼静静听着那个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低,心里猜测着它会在几楼停下来。
直到寂静的黑暗中响起开门的声音,宋凯咧着嘴,仰着头看到三楼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光,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些年张绪清住的这片区域拆迁,张绪清也赔到了一间60平方米的套间,方向地段都算不上好,但是胜在离A大近,比起之前住的年代久远的砖瓦房,张绪清已经不能再满意。
两室一厅,他一个单身汉住着已经绰绰有余,而且自由。
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旁边,是另一扇黑黔黔的窗户,那是宋凯的家。
或者说,那是宋凯的爸留给他的遗产。
从宋凯懂事起,他和他爸的关系就不怎麽样。
明明是父子亲缘,却闹得如仇人般。
宋凯也曾怨恨过他父亲,当他站在街上看着别人家庭和睦的时候,当他上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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