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要这麽做了？！”
张绪清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呀？那宋凯究竟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他让你搬家你就搬家，他有了孩子你就帮他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躺在这里说起来也是他的功劳？这些也都算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钱？你都要拿来倒贴那个暴发户？”
“浩瀚！”温婉霖觉得林浩瀚说得过火，纵使张绪清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但是他也不应该这麽说，有谁会喜欢自己心头上的人被别人这样数落呢？
她拉了拉丈夫，转身对张绪清说：“我也不赞同你这样做，宋凯即使对你再好，但有些事也是难以预料的，况且，这不是几千几万块钱的事就能解决的……”
“他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你要是真把钱砸他身上，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且不说，就怕这笔钱还会再赔进去！你的一番心意谁给你买单？”林浩瀚抢着温婉霖的话头道。
“浩瀚！会不会说话呢你？”温婉霖狠狠拧了林浩瀚一下，对张绪清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只是，你真的不能什麽东西都奉献出去，自己也要有所保留啊。”
张绪清扭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流云。也不知道两个人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我不想他坐牢，看他这样落魄我只觉得一颗心翻来覆去地难受，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他也许没你们想得那麽好，可是他愿意毫无顾忌地全心全意待。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了。要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你们不也会相互扶持走下去吗？我们当初也承诺过一起过完这辈子的，我这麽迟才遇到他……我舍不得他。”
宋凯捂着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凌乱地放着法院的传票。
因为债务到期，银行和债务人也已经联名起诉了他。
形势恶化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锦绣的老总被重点监视，要被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现在几乎不能踏出A市半步。
原以为家是一个堡垒，他匆匆赶了回来，想要找到一点安全感，可少了温情的包容也不过时冷冰冰四面墙罢了。
他总是想张绪清，想呆在他身边，和他说说话，互相安慰安慰，却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站在他身边，他若问起来他该怎麽回答？他若开始钻牛角尖他又拿什麽来去安慰他？
门铃声响起，他站起来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就是宋凯？”公安局的专员站在门口问。
宋凯决然地点点头，事到临头，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我们想请你去一趟公安局，向你了解一下锦绣集团集资诈骗的案子，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宋凯看了看手机说，“走吧。”
他跟着他们出了门，总觉得另一扇门离他也不远了，这时他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警察同志能让我接个电话先吗？”他问。
得到允许後，他接起了电话。
两个警察一直牢牢盯着宋凯，见他讲了五分来锺後竟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心中对他又是鄙夷又是同情。
其中一人上前把他拉起来，宋凯满脸鼻涕眼泪地还来不及擦，一次又一次的机缘与巧合，他只觉得张绪清是他前世救下的灵物，今生就是来报恩助他渡过难关的。
只要能把断裂的资金链连起来，他就能想办法保住他现在的一切，无论金钱还是自由，就是为了张绪清他也不能趴下。
他拿袖子擦了擦脸，虚浮着的脚步此时此刻才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从公安局出来，他立马打车到了医院。
一下车，他便迈开步子往张绪清的病房跑。
走廊里传来他咚咚的脚步声，张绪清扭头看着门外，他能听出这是宋凯的。
“阿清！”宋凯一把推开门，却又忽然变得踯躅起来，他走到张绪清床前，握住他的手，“阿清，今天的检查结果怎麽样？有没有事。”
张绪清摇了摇头。
宋凯有些慌乱地放开张绪清的手，双手握拳压在膝盖上，努力克制着自己。
张绪清伸出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宋凯。”
宋凯的手慢慢地松了开来。
“宋凯，我没事，真的。”张绪清说。
怎麽会没事呢？就像林浩瀚说的，眼睛就是他的生命啊！分辨不出颜色，他的化学生涯将就此画上句号。
有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得到，可是有些却是怎麽也回不来了。
“阿清，你不要怕，我们请最好的医生来。”宋凯说，“国内的不成我们就去国外，你不要担心。”
张绪清没有说话。现在他的主治医师已经是国内最顶尖的了，十几个专家会诊也得不出个明确的结论，即使去了国外估计也是一样的结果。
“宋凯，你说我以後可以做什麽？”张绪清喃喃道。
“以後还做化学家！你不要想这麽多，先把伤养好才是正经事。”宋凯红着眼睛说。
唐启青坐在车子里，他难得的点起了一根烟。
车窗外夜色深沈，衬托着这城市更加璀璨繁华。
他就是这座繁华的城市，早已习惯了尾气和喧嚣，又怎麽去觊觎那田园人家？
慢慢启动车子，他逐渐融入到那一片灯火深处。
第五十一章
唐启青给张绪清发来一条短信便离开了A市。
林浩瀚夫妇两人也不能逗留更多的时间，不久便也告辞离开。离开前，林浩瀚对张绪清又是一番耳提面命，甚至还狠狠威胁了宋凯一把。
“你不要只顾得挣钱，也多关心一下我师兄的工作，我觉得前阵子他在工作应该遇到了什麽不顺心的事，他一向是个闷葫芦，你不问他，有些事他能在肚子里烂上一辈子！”
林浩瀚的话让宋凯响起张绪清之前的反常，只恨自己没有多加留心。
林浩瀚一向话多，只觉得肚子里有千言万语要倒出来埋汰宋凯，但是这次将该说的说完後，他转身就走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如果没了宋凯，张绪清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他不知道张绪清和宋凯之间的感情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依靠多一些。但是，两个人，尤其是两个男人，能在这世上找到一个无怨无悔相知相守的人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亲近的人纷纷离开，病房里就只有宋凯一人陪着张绪清。
张绪清隔一会儿就要问问宋凯怎麽不去处理他的事情。
宋凯看着有些恍惚的他说：“我才刚来啊，来陪陪你，过一会儿再走。”
张绪清点点头。
箫光带着宋冕来看张绪清。
“来，爸爸抱抱。”宋凯将孩子抱过来，拿自己的糙面皮去蹭孩子的嫩脸蛋，刺得小孩哇哇直叫：“爸爸扎人！”
宋冕要往张绪清身上扑，被宋凯一把抱住，“叔叔受伤了，碰到会疼的知道吗？”
宋冕看着张绪清头上绑着绷带的样子，说：“叔叔痛吗？”
张绪清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叔叔不痛。”
“叔叔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要回家看动画片，还要去买大狗狗！”
“嗯。”张绪清点头。
宋凯安安静静的什麽话也没说，就这麽看着一大一小进行着简单幼稚的对话。
箫光在站在一边看着，心中也很是感慨，不过既然能跨过来，那麽一切都会好的是不是。他对宋凯使了个眼色，宋凯跟着他出了门。
“怎麽了？”
“我刚在门口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
“是不是看病的家属认错地方了？”
“不像，我看他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儿了，原来还以为是你家那位的同事，但是他看到我在看他，拔腿就跑了。”
宋凯皱眉，如果是同事，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进来？
“我看他不像好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总觉得有些心术不正的样子。”
“你看准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野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肯定是一看一个准啊！”
“长什麽样子看清楚了没？”
“四五十岁的样子吧，干瘪干瘪的，左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疤。不过也可能就是个家属，我就是给你说一说。”
宋凯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想，他拍了拍箫光的肩膀说：“嗯，谢谢了，宋冕还要在你家多待些日子，还得麻烦你照顾了。”
“凯哥，不瞒你说，这孩子我是真他妈喜欢！我家那口子都不舍得让我抱出来呢。要是我们自己也能生一个就好了，老子也就不用天天念着想着这档子事了。”
“这事也急不来，也许今年就有了呢。”宋凯这时候倒是能理解他，没孩子的时候觉得没什麽，可是有了孩子後，虽然累却也有一种骨肉相亲的幸福感。
“借你吉言。对了，你这是真的没事了？”
“将债务还清，性质也就不一样了，再找关系从中周旋一下，估计要损失一大笔钱。”
“你就知足吧，要我说你真是踩了狗屎运！哪有几个资金被套牢的有你这麽幸运的。”
何止是狗屎运，宋凯想。
“他这伤大概要多久才能好啊？”
“得几个月吧。”宋凯的语气有些低沈。
箫光咂吧了下嘴，说：“你可真得好好对他，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
宋凯笑笑说：“我欠他太多，都不知道该怎麽还了。”
宋凯和箫光回到屋里，宋冕正伸着手给张绪清插苹果吃。
“冕冕让叔叔休息会儿好不好。”宋凯对他说。
箫光上去抱起宋冕，说：“来，和叔叔回家，叔叔带你去买奥特曼！”
箫光出门，看到陈瑜急冲冲赶来，两人聊了会儿箫明的成绩。
宋凯坐到床边擦了擦张绪清的嘴角，低头问他：“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张绪清点点头，目光转到门口，看到陈瑜正傻站在那看着。
箫光忘记关门，陈瑜直接就进来了。
“陈瑜。”张绪清叫他。
陈瑜稳了稳心神，“老师，我来看看你。”
张绪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总让学生来医院看他。
陈瑜放下礼物，随便聊了几句後，便离开了。
一出门他就拔腿跑了起来，一路跑出了医院沿着马路向前狂奔，直到呼吸困难肺都火辣辣地疼了了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心中有些什麽东西破壳而出，却又疼痛难忍。
三月中旬，宋凯的娱乐城正式完工，张绪清成了宋凯公司的最大股东，他有些受宠若惊，宋凯只说这是他应得的。三月末，有人实名举报A大某新任教授学术造假，引起学术界轩然大波，无数人被托下水。
张绪清四月份出院，那被剃得光光的脑袋上也已经长出了一头的绒毛。
宋凯给他带上了帽子。
路口遇到了红绿灯，宋凯就想起了张绪清的眼睛，从此以後他的世界就只剩黑白两色。好好一个人，跟着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凯，绿灯了。”张绪清提醒他。
宋凯回过神忙跟上前面的车子。
张绪清出院後向研究所和学校递交了辞呈，学校方面爱惜他是个人才，挽留他继续任教，但是张绪清拒绝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适合教书的人，人少了他能应付，人多了他便感到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教不好学生，他自己心里也同样难受。
宋凯并没有干涉张绪清的决定，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一家三口的生活回到了常态。
宋凯每天早出晚归，张绪清便在家陪着宋冕。
这天他下班牵了一条小金毛回来。
宋冕高兴地手舞足蹈。
宋凯蹲下身子看着他说：“小狗给你买回来了，答应爸爸一件事好不好？”
宋冕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肉乎乎的宠物上，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宋凯把坐在一旁的张绪清拉过来说：“以後叫叔叔爸爸，知不知道？”
“宋凯。”张绪清一副惊吓过度地样子看着他。
“可是已经有一个爸爸了呀。”宋冕看着他说。
“那就一个小爸爸，一个大爸爸，我是大爸爸，叔叔是小爸爸，在外面只有一个人的时候都叫爸爸好不好？”
小孩子并不在乎这些，人还是这个人只是称谓变了而已，就说：“好啊。”
张绪清笑了，笑得很开心。
宋凯抱着他吻他。
宋冕忙把眼睛捂上，“羞羞！”
张绪清推开他，满脸通红。
“家里没盐了，我去买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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