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凯拿出一本在路边买的黄历似模似样地翻着,对厕所里的张绪清说:“我们这个月29号搬家吧,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不是正好要元旦吗,你们学校应该会放假吧?”
张绪清说:“大概有三天左右吧。”
“到时候我们好好布置布置,我那地方买来还没正经住过呢,也没时间带你去看看。地方大得很,还带个院子。你在家里种花养狗什麽的都行。”
张绪清只是微笑。
他对这些都不挑,只要能一直这样,一切都行。
“肚子饿了没?今天都没怎麽吃东西。”宋凯问。
“有点。”
“我剁陷,你调味。”
“好。”
宋凯瞎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两人也不嫌麻烦,各个口味都做了些。
宋冕被锅里的香味吸引过来,眼巴巴地站在边上看着。
宋凯拿沾了面粉的手指往他鼻尖上点了点,笑道:“小馋猫。”
张绪清拿了个碗,将蒸好的饺子挑了几个到碗里让宋冕端了先吃。
“你喜欢吃蒸的还是煮的?”张绪清问宋凯。
“都喜欢。”宋凯说。
一家三口坐在桌子前。
张绪清怕把感冒传给宋冕,就坐到了他对面,宋凯就坐在他们中间。
张绪清看宋冕吃得急,说道:“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小孩吃得很开心。
“他是第一次吃饺子。”张绪清对宋凯说。
“我也是第一次。”宋凯说。
张绪清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第一次吃家里做的饺子。”宋凯补充道。
张绪清看着碗里的饺子,说:“其实我也很多年没在家吃过了。”
宋凯看着他说:“以後每年都可以在家吃。要不要喝点酒?”
气氛很好,张绪清没有拒绝。
宋凯买的是红酒,度数不高。
宋凯觉得不够尽兴,又跑出去买了一瓶茅台。
晚饭过後,三个人都很餍足。
宋冕有些吃撑着了,张绪清让他在客厅里走了几圈,又给他揉了会儿肚子,宋冕迷糊着叫了几声妈妈就睡着了。
宋凯坐在床上同样揉着肚子,脸上还带着醉意,他打着嗝说:“我也吃得有些撑了。”
他胃口本来就大,後来剩下的东西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你又不是小孩子,做什麽和冕冕一样。”
“开心,所以多吃点。”宋凯抱着张绪清说;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张绪清手足无措地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睡着。
第四十一章
宋凯站在玄关处拍着落在身上的雪花。
客厅里很安静,阿姨也不在。
卧室里,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光线暗淡,张绪清正抱着宋冕躺在床上睡觉。
宋凯打开门,注视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走向衣柜,轻轻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他翻找出几个药瓶,将其中的药丸倒了一粒到纸巾里包好,又拿了纸笔出来将瓶身上的字抄了下来。
他们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还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阿姨专门照顾孩子。
宋凯特地打过招呼,家里只要有大人回来,她就可以回去了,佣金照算,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原本以为搬到这里,张绪清会更加自在些,可是宋凯发现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低落,有时半夜醒来,身旁空空如也,书房的灯却时常亮着的。
刚开始,宋凯以为张绪清是个工作狂,後来他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张绪清的努力是一种病态的,他在逼着自己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宋凯担忧他,他却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明白,直到宋凯发现他开始偷偷吃药时,他才意识到他瞒着他一些很重要的事。
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他回来,张绪清却躺在床上睡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
宋凯拿着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酸枣仁粥,听说这个对改善睡眠有帮助。
宋冕从楼上下来,又跑到厨房,把心不在焉的宋凯吓了一跳。
“爸爸,你在烧什麽?”孩子已经学会叫宋凯爸爸了。
“煮粥呢,叔叔呢,还在睡?”宋凯问。
“叔叔醒了,这个粥我可以吃吗?”宋冕问。
“只能吃一点。不然晚饭又要吃不下了。”
“哦。”
宋凯拿宋冕专属的小碗给他盛了小半碗放到桌子上。
张绪清从楼上下来,屋子里有暖气,他身上穿着一件粗线毛衣。
这衣服是暗红的,宋凯在商场里看到了,一定要给张绪清买下来,说是他皮肤白穿起来好看。
张绪清嫌它太艳太年轻,不大乐意,在他看来价格也有些贵,但是他拗不过宋凯,只能买下来。
张绪清不好意思把它穿出去,就在家里穿穿。
他原本就不显老,穿着这样的衣服看起来还要更加年轻些,宋凯很喜欢他这样穿。
张绪清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还有带着黑眼圈。
宋凯些心疼,招呼他:“阿清,下来吃粥。”
张绪清在桌子边坐下,看到宋冕吃得到处都是,又去拿了个围兜给他系上。
“晚上吃这个吗?”
“这怎麽吃得饱,填填肚子罢了。晚上我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张绪清看到流理台上摆了很多菜,问宋凯:“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公司最近有了一笔小进项,我们一家人庆祝一下。”
“真的吗,恭喜你。”张绪清见宋凯心情不错,心里也替他高兴。
宋凯给张绪清也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你不吃?”张绪清问。
“我不大乐意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专门给你们爷俩煮的。”
宋凯也在桌子边坐下,心底却是一片愁云。
“老板,你昨天让我查的东西。”秘书将文件放到桌子上後就出去了。
宋凯打开文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张绪清吃的都是一些抗抑郁的药和安眠药。
他是怎麽了?宋凯心里没底。
晚上,宋凯让张绪清泡在浴缸里,自己则给他按摩,好让他放松些。
宋凯躺在床上,随後,张绪清也躺了进来。
宋凯从背後搂着张绪清,问:“阿清,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不顺心的事?”
“呃……我……没有啊。”张绪清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宋凯很是憋闷。
“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为什麽不说出来?”
张绪清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说:“也没什麽,就是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得不好,你知道的,我在这方面很……很没用。”
宋凯把张绪清搂得更紧了,说:“你若做的不开心就辞职吧。一个大学教授,每个月就挣这麽点钱,也就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那我还有什麽是做得成的呢……”
宋凯听出张绪清话语里的低沈与失落,忙调转话头说:“呐,别想这麽多了,你干你的,他们干他们的,无论别人怎麽样,我都在呢。”
张绪清伸手摸着在他腹部交叠的的手说:“嗯。”
晚上张绪清做梦,从梦中惊醒,他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怎麽了?”宋凯支起身子打开床头灯,“阿清,你怎麽了?”
张绪清额头上都是冷汗,紧闭着眼睛摇摇头。
宋凯伸手拿床头柜上的纸巾给他擦汗。
张绪清抓着宋凯胸前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我没事,我没事……”
宋凯第二天送张绪清到公交站。
他理了理张绪清的围巾说:“如果不舒服就别去了,请个假吧。”
“我没事。”张绪清说。
上班高峰期,车厢里都是人。
宋凯看着载着张绪清的公交车开远了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张绪清宁愿每天都挤公交也不愿意让他送他上班,这些宋凯也理解。
张绪清每天都在笨拙且努力地生活着,只有回到家才见他有松懈的时候,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不快乐的多,他总是在强迫自己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宋凯很想对他说“别做了,我养你吧。”
可是张绪清也是一个男人,一个独立且有自尊的男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出来就是荒谬。
越靠近学校,张绪清的内心就越焦躁。
他捏着自己的包,站在校门口,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张教授,还不进去要迟到了哦。”白咸一拍张绪清的肩。
张绪清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直到白咸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抬起腿走向实验楼,一双脚仿佛有千斤之重。
第四十二章
张绪清脸色发白,靠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办公室的暖气坏了,屋内的温度几乎与屋外一样。
他的四肢都被冻得麻木,却好像一点知觉也没有。
单调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张绪清才颤抖着指尖接起来。
“师兄!”手机里传来了林浩瀚中气十足的叫唤。
“浩瀚。”
“《化学通报》上的那篇文章是怎麽回事啊?那不是你之前一直在负责的吗?为什麽会有白咸那个人的名字在啊?还有啊,之前我在其他的期刊上也看到他的名字和你的排在一起,这是怎麽回事啊?”
“……我,是我找他帮忙的。”
“你找谁不好去找他?”
“……我……他……”
“师兄。”林浩瀚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没、没有啊。”
“师兄,你别骗我……”
“浩瀚,手机没电了,我挂了啊!”张绪清匆匆挂掉电话,怕林浩瀚又打电话来追问干脆把手机给关机了。
张绪清放下手机,拿手捂着眼睛。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兜里的照片。
这是白咸新送来的。
那些照片里的他和宋凯,看起来多好啊。
他们拥抱,牵手,接吻,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
可是为什麽连这样细微的幸福都要被拿来当做要挟他的武器呢?
想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想勇敢地扞卫他们的关系……可是,怎麽会这麽难受啊。
沙语敲了敲门後没有得到回应,扭开了门把,看到张绪清正趴在办公桌上。
张绪清见宋凯进来了,忙挺直身子看着他。
办公室里的气温让沙语吓了了一跳,“教授,怎麽不开暖气?”
“早上坏了,修理的人还没有来。”
沙语看了看张绪清难看的脸色,想到张绪清今天几乎没有去实验室,应该一直呆在这冰冷的办公室里,不免有些担忧,道:“教授,您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吗,这里有我和小雯就行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张绪清又开始走神。
“教授!”沙语无奈,只能叫他。
“怎麽了?”张绪清受惊般回道。
“我拿一份资料。”
“哦,你自己来找吧。”
沙语找到要的东西後,看到张绪清还是之前的那个状态,说:“教授,那我走了,您注意休息。”
张绪清朝他点点头。
天空是阴沈沈的,风夹带着雪花穿梭而过。
张绪清跨下公交车,下意识伸手拢住自己的围巾,只觉得冷得骨头都在打颤,他微微弓着腰,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步子。
不想呆在学校,不想去实验室,不想看到那些同事……好想把自己藏起来。
曾经以为是伊甸园的那个世界似乎正在渐渐地萎缩干枯,不断压缩的四壁好像要把他紧紧裹在其中。
好难受,无法呼吸。
脚下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就像是那个世界被自己一步步踩碎一般。
唐启青开着车子,朝窗外无意地一瞥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停下车开了车窗朝他招呼。
“阿清!”
张绪清猛然回头,唐启青正趴在车窗上朝他挥手,“阿清,过来。”
张绪清抬腿朝他走过去。
唐启青开了车门让他做进来。
“启青,你回来了?”张绪清脸上还带着再见到唐启青的惊讶,只可惜这时的心情与那时已经截然不同,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心念念。
“陪上级过来出差。”唐启青说
他侧头看着张绪清,张绪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头。
“脸色怎麽这麽差,是不是生病了?”唐启青问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去探探他的额头,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将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
“被、被风吹的吧。”张绪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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