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凯最见不得张绪清什麽事都埋在肚子里,可是他又不能撬开他的嘴巴让他说话,想起许心的事,他顿时也什麽都不想说了,两个人就这麽沈闷着。
张绪清坐着宋凯的车子回家,路上碰到眼熟的邻居多看他们几眼,他就有种秘密已经被窥破的心慌,一路上走得战战兢兢。
张绪清站在厨房里烧饭,宋凯坐在沙发上。
他觉得安静了些,又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可声音一传出来,他又觉得吵得难受,赌气般站起身将电视关掉,眼神无数次飘向厨房里系着围裙的身影。
宋凯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张绪清。
张绪清正在走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差点扔掉手里的勺子。
宋凯紧紧搂着张绪清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
“阿清。”
“怎麽了?”
“阿清,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发生什麽事了?”张绪清转头看他,脸色依旧不好。
“阿清,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我就是怕你生气才一直不敢告诉你。”
张绪清看着宋凯,心却被他弄得七上八下。
等到宋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坦白的时候,张绪清的整张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宋凯觉得他甚至能听到挂锺滴滴答答的声音。
张绪清垂着头,右手握着左手的指尖,他想要将事情理理顺,可是脑子却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根本无法思考。
他发现他对宋凯,其实一无所知。
宋凯怕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做了多麽蠢的一件事。
他想去拉张绪清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宋凯只能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阿清,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她也一直瞒着我……”
过了许久,张绪清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们领证了?”
宋凯脑子里嗡得一声,点了点头,又忙道:“这只是暂时的!我想等到孩子的户口落实後马上就去离婚的!”
“那我算什麽?”张绪清张了好几次嘴,才开口问出来,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真切。
“阿清,”宋凯有些慌了,“我只是为了孩子,我对她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你可以先和我说的,我不会,我不会……”张绪清忽然间觉得很无力,“她现在怎麽样了?”
“她去世了。”宋凯说,“你看,她死了,我要是想瞒就能瞒你一辈子,可是,我不想这样,我想我们可以三个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孩子吗……”
张绪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凯,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原来这个在自己面前总是温情脉脉的男人,骨子里的血竟是如此冰冷的,仿佛,仿佛那个女人只是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人,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曾经跟了他三年的情人。
张绪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宋凯拉住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
宋凯想跟着他进屋。
“你别进来。”张绪清说。
宋凯就这麽看着门在他眼前关上,狠狠得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他後悔了,後悔将事情告诉张绪清,他完全可以把孩子带回家然後告诉他这是领养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宋凯和衣躺在沙发上,沙发太小而他个子太高大,只能四肢蜷缩着。
他做事强势惯了,可是张绪清一说话,他连反对都不敢。
明知是自己做事有欠妥当,可那也是关心则乱,追根究底还不是为了两个人以後能更好得相处?
这样一想,心中竟觉得有些委屈。
老子忙里忙外竟两头不落好,儿子看我像敌人,爱人看我简直就是活生生一无情无义负心汉。
纵使有前科,也得给个回头是岸的表现机会啊。
他躺了一会儿後,又坐了起来,在客厅里毫无章法地走来走去,他明白今天晚上他是别想上张绪清的床了,要是处理得不好,估计接下来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那边思绪纷乱,这边张绪清躺在床上也不见得就比外面那位舒服。
他就想自己怎麽那麽容易就接受宋凯了呢?
当初以为情感是一丝一缕长年累月的积淀,可他就像是一团火,一下子照亮了他混沌不清的世界。
这个男人说想要和他过一辈子,他便信了,这个男人对他贴心关怀,他便受了,好像生命中就在等这麽一个人一样。
他们也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每天都会爱抚和亲吻,每天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每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偶尔也会抱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看电影……
这是他和他的幸福,却远比其他普通情侣艰难百倍。
出门不敢和他牵手,交流不敢太亲密,他们只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过着自己的日子,可他却依旧担心世俗中的眼睛透过墙体窥探着他们。
张绪清感觉到白咸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麽,可是,纵使,纵使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成为他事业上的阻碍,即使畏惧,可他从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无数次相遇与错过,最後他还记得来找他,他们能在一起多麽不容易,一生中能和这样一个人相守多麽不容易。
他在试着勇敢一点,勇敢一点面对未来的路,像他那样能够坦然地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
眷恋、依靠、习惯,他明白自己已经离不开宋凯了。
他不在家会觉得不适应,他有应酬了会担心他酒後驾驶,天冷了会想他穿的够不够,看他苦苦忍着烟瘾心中也跟着难受,知道他瞒着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会失望伤心……因牵挂而交织出来的丝将他和他紧紧绑缚在了一起。
这样的事为什麽要瞒着他呢,是不是连他也不愿意相信他?
张绪清辗转难眠,猜疑、困惑、失落、烦躁……各种情绪糅杂在胸中。
他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宋凯绕圈子的脚步声,一直到它又归於寂静。
宋凯又重新躺到了那张狭窄的沙发上。
他紧了紧衣服,纵使暖气充足,可是就这样躺久了还是有些冷,原想要去抗一床被子过来,却又想对张绪清使一使苦肉计,告诉他自己是诚心悔过的。
他认准了张绪清是个软心肠,一定舍不得他受这样的委屈,这样的别扭定不会超过三两日的,大不了他再多睡几次沙发好去博取他的同情。
这样想着,他心里又渐渐有了底,竟就这麽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鼾。
张绪清可没他如此洒脱,将一点心思放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炒着,满腔苦涩,就这麽睁着眼睛直挺挺躺在床上。
客厅里已经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他心中难熬,对自己说他只是有些口渴想去倒杯水。
悄悄打开门,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沙发中,有一只脚还伸了出去,心底那临时搭建起来的围墙哗啦啦就被拆掉了一大半。
他也是一个父亲。
他们很久之前就分手了。
这毕竟是一个女人临死前最後的请求。
情人间相处要理解要宽容要信任……
张绪清转身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终究是不忍心看他受一点委屈,将被子轻轻盖在宋凯身上,才重新掩上门。
等到最後一丝光线完全被门板阻隔,宋凯才抓着被子睁开眼睛,他就知道张绪清心是最软的,肯定见不得他受苦,明天可以带他去见他们的儿子了。
也许是心中的意念太强大,宋凯早上醒来竟发现鼻子不通气了。
天还未亮,张绪清昨天折腾了一晚也还未起床。
宋凯找来一卷纸巾默默一人擤着鼻涕。
他这是遭报应了,三年五载的也不见他生一回病,可每次一感冒就来势汹汹,总要折腾个十天半个月才肯罢休。
张绪清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宋凯高大的身影坐在地板上,满身的落寞与孤寂,腰也不直了,背也不挺了,配上那擤鼻涕的音效,张绪清还当他在偷偷地哭鼻子呢,顿时心底那一丝怨气与伤心连根都被挖得干干净净。
“你怎麽了?”张绪清异常愧疚地站在宋凯身後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凯顶着那被捏得红彤彤的鼻子转头看他,连眼睛也是红彤彤的,倒真像是大哭过一场似的。
“感冒了。”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怜巴巴道。
张绪清有一种自己被深深耍了的感觉。
他转身,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後就不再理他了。
宋凯抱着纸巾忙跟上去。
“阿清,之前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阿清,我真不是有心瞒你,我就是怕你生气。”
“阿清,你若不喜欢,我,我就当我从来没有过那个儿子……”
张绪清转身看他,说:“你不要这样,我没有那麽不讲理,我只是,我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宋凯忙不迭地点头,还冲张绪清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张绪清看着他那一脸的滑稽,真的是再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第二天,在征得张绪清同意後,宋凯马上就喜滋滋地把孩子接回了家。
一见到那个孩子,张绪清就明白这一定是宋凯的儿子。
那样的眉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翻刻出来的。
小孩子脸上带着怯怯的神情,被宋凯抱在怀里,一手搂着宋凯的脖子一手捏着个玩具。
“妈妈。”小孩说。
“没有妈妈,是爸爸。”宋凯说,“来,叫一声。”
很显然,他儿子不买他的帐,只是扭过头不愿意理他。
宋凯将孩子放下了,有些讪讪地朝张绪清笑笑。
张绪清看着这个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的孩子,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心中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尝试着伸出手,小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凯,也许是张绪清比较面善,也许是他的气质比较温和,也许是他和他妈妈长得有些相像,他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感受到孩子手心柔软的触感,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宋凯,张绪清忽然意识到,他们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第三十六章
即使张绪清对宋凯的所作所为不再追究,但是宋凯依旧无法爬上他的床。他们忘记给孩子准备一张舒适可爱的婴儿床了。
张绪清的睡相很好,晚上躺进去是什麽样子,早上醒来还是什麽样子,小孩子躺在他身边也不怕被压到,换做宋凯就不成,他睡觉一向大手大脚。
宋凯极有自觉地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主动将床让了出来。
张绪清不忍看他再睡沙发,还病着呢,又不是没床,要是感冒加重就麻烦了。
他想让宋凯回隔壁自己屋里睡,可是宋凯死活不愿意,说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他宁愿窝在客厅沙发那一方狭窄的软布上也不愿意和他的儿子及伴侣隔着一堵水泥砖头砌成的墙,一家子都在这呢,隔壁冷冷清清,除了一张床,有甚好?
同样是睡沙发,这一晚和那一晚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宋凯身上盖着张绪清从柜子里新拿出的被子,前几日才见他拿出来晒过。
他浑身暖洋洋的,因为感冒,脑子里也是昏昏沈沈的,心情却是很好,他深深吸了一口上面太阳的味道,发出一声喟叹。
张绪清见宋凯乖乖地裹在被子里一脸惬意的样子,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总觉得宋凯是捏准了他的七寸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将一大包纸巾放在他的身边才牵着宋冕回了屋子。
小孩被张绪清抱到床上脱了鞋子和衣服。
“我妈妈呢?”他问突然问。
张绪清愣了愣,才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为什麽不带上我?”
“因为她要办很重要的事。”
“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
“她什麽时候会回来?”
“……等你,等你长大後。”
“如果我乖乖的,她是不是会早点回来?”
“……会的。”
张绪清看着孩子纯洁的眼眸,心中只觉得怜惜,等他长得再大些,对於母亲的记忆便会淡化,也会记不得自己一次次关於妈妈的询问。
这是一个残忍的谎言,可是他又不得不这麽做,对於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怎麽去和他解释生与死的关系呢?
“我们睡觉好不好?”张绪清轻轻拍着宋冕的小胸脯问道。
宋冕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说:“妈妈会给我讲故事。”
张绪清愣了一会儿後才明白他说的应该是睡前故事,他小时候没有听过这个,也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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