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舒爽阴凉,小花园里有好些病人和家属在散步聊天。
一对年轻的夫妇在他身边坐下,丈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妻子,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与幸福。
他时而摸摸妻子隆起的肚子,时而在她耳边说上几句话。
小夫妻两个说说笑笑,羡煞旁人。
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诞生在这个世上,他将会给这个家庭带去更多的欢声笑语。
张绪清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温情,总是让他这个旁观者有落泪的冲动。
曾经,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也一起带他去过一个小游乐园。
几十年过去了,很多人和事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个世上记得这麽一次出游的人也只剩下了自己。
靠着回忆体会家庭温暖的他,很容易就把自己带入到一个永远无法停止的漩涡。
他就像是一个天性还未完全泯灭的孩童,每回忆一次就会给身影都已经模糊了的父母画上一个笑脸。
他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拉着他的父亲和母亲,行走在绿草如茵的小道上。
在什麽程度的假想中沈沦,就会在什麽程度的现实中痛苦,这样的回忆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快乐,有时候想着想着,他就会鼻子发酸,尤其是看到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时候。
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像是一个孩童一样缺少爱的包容。
一个独自过活的人总是千方百计地去寻找与他人的羁绊。
悬空的情感,也总是渴望一个稳定的归宿。
没有父母的,可以寄托在兄弟姐妹身上,没有兄弟姐妹的,可以寄托在爱人身上,没有爱人的,可以寄托在朋友身上,总有一个人可以承担得起那份沈甸甸的感情。
当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都离他而去时,太多的情感无法得到宣泄,除了不断地逃避,留给他的唯一的一条道路,可能就是崩溃。
“怎麽坐在这儿,你那个助手回去了?”宋凯挽着衬衫袖子,在张绪清边上坐下。
刚开始见到小雯的时候,他还是小小地醋了一下,那是个细心温柔的姑娘,长得也不丑,是个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好女孩。
张绪清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宋凯几乎天天都来报到,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三更半夜,即使每一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还是会抽出时间过来看看,见到他,心就会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我让她去学校了,有个实验报告要在这几天整理出来。”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张绪清就对宋凯放下了心防,有个人在身边对你嘘寒问暖,目光柔和地看着你,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那种实实在在的,可以触摸到,可以无限想象的关怀与在乎。
他抗拒不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缺爱的人,也不懂爱与爱之间有何区别。
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对他而言除了对象的差异,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想要有个人关心自己,想要无论有多远都被人挂念着,想要和他分享快乐的事让他也一样开心,想要伤心时有个人来安慰自己。
“你啊,自己是个工作狂就罢了,也让人家女孩子休息几天嘛。”
张绪清被宋凯这麽一说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严苛了一些,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像他一样的。
小雯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有时候即使是没有吩咐的事,她也会提前完成,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是一直很努力。
张绪清挺喜欢这个女孩的。
“我叫沙语去帮她。”
宋凯无奈地笑笑。
“那个满脸痘痘的眼镜男?我觉得她对那小姑娘肯定有意思。”但是人家女孩子貌似对他没有多大好感,宋凯想。
张绪清听他这麽说,心想如果两个人能在一起,也挺好的。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宋凯心情也很好,他没想到才这麽点时间,就能有如此神速的进步。
他原以为张绪清就是一座难以攻克的暗堡,他需得拿出董存瑞的勇气和决心才能攻克下来,却没想到,张绪清的心防其实很柔软,仿佛轻轻一戳就破了。
幸福的生活似乎离他不远了。
他惬意地伸直腿靠在椅背上,双手只在脑後,看着张绪清注视着的蓝天,呼出一口气。连日来密布在头顶的阴云也消散了,阳光直透进他的心底。
“明天就能出院了。”
“嗯。”
“刚好是中秋。”
“嗯。”
“我请你吃饭吧。”
张绪清的脸红了。
他觉得宋凯这是在约自己。
“我最近学了几个菜,我做给你吃。”宋凯偶然间看到一个美食节目,忽然就是心血来潮,想看到张绪清吃自己做的菜时的表情。
他不认为张绪清是个会烧菜的男人。
虽然他自己也不怎麽下厨,但也不能说一窍不通,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在外打拼,也曾做过饭,放点油加点盐的,大概也能做出点东西出来果腹。
在他的意识里,家就是一个无论什麽时候回去,都会有热饭吃的地方。
一方小小的餐桌,就是一个家庭的浓缩。
一个单身汉,谁也没心思每天给自己整一大桌东西吃。
但是现在,他马上就要脱离单身汉的行列了,今日不同往昔。
张绪清的心就像是被一阵暖流包裹着。
他想,也许,宋凯,是真的真的喜欢自己呢。
那种被人喜欢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依赖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尤其当他极度渴望摆脱孤独时,那个人带着主动和热情出现在他的身边,实在是难以抗拒。
张绪清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摇摇欲坠了。
两天前,宋凯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病房里,张绪清却像是着了什麽魔,总是忍不住往门口张望,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人出现。
那时他带着满心的失落躺到床上。
他以为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这样死气沈沈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但是为什麽时间不可以长一点呢?才只有一个星期……
宋凯替张绪清安排的是医院里的特殊病房,没有严格的探视时间限制,他躲过医护人员,悄悄溜进张绪清的病房。
张绪清面对着门侧躺着。
虽然已经是凌晨,但因为心中有事,他失眠了。
看到有人进来,他以为是医生和护士来查房,待到来人走近了他才发现是宋凯。
张绪清紧闭着眼睛,那一刻,脑中四处乱冲的思绪都像是瞬间归了位。
宋凯不知道张绪清醒着,他替他拉了拉被子,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最近娱乐城那边的工程出了一系列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
以往心中烦躁了就找个夜店喝上几杯或是找个女人男人的发泄一把。
但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总是想着张绪清,一刻见不到就想得慌。
即使张绪清什麽也不做,也能让他内心平静,所以三更半夜的,他也要悄悄溜进来看上一看。
张绪清感受到了宋凯宽大的手掌摸在头顶的触感,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深怕自己露馅。
宋凯并没有做什麽奇怪的事。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後,悄悄去厕所洗了个澡,回来後轻轻挨着张绪清躺下。
他倒是很想抱着张绪清睡,但是又怕吓到人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身下的床垫往左倾斜,温暖的气息从身後传来,一瞬间张绪清的肌肉紧绷着,然後又慢慢松弛下来,宋凯没有离去的认知让他觉得安心的同时也拉响了他心中的警报,再这样下去,沦陷也只是迟早的事了。
等到宋凯呼吸绵长了,张绪清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睡着的男人看起来少了很多攻击性,他的身上还穿着衬衫和西裤,腰上盖着一角被子,一只手压在上面,另一只就放在张绪清的手边。
第十九章
张绪清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终於要出院了。
林浩瀚非常热情地要过来帮忙。
他站着门口,房间里的两个人,看起来却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张绪清在床上架了张桌子,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宋凯像个贴身丫鬟一样将切成块的梨子一块块喂到张绪清嘴里。
张绪清满脸专注地盯着屏幕,一副不问世事专心研究的模样,宋凯却笑得淫荡。
在林浩瀚眼中就是这样的。
“师兄!”
“浩瀚,你怎麽来了?”张绪清抬头看向门口,见到林浩瀚很是高兴。
“来帮忙啊,你不是今天出院嘛。”
“嗯,下午出院。”
“下午出院我就不能早点来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急什麽呀,和你开玩笑呢。”林浩瀚觑了一眼宋凯说:“有人帮忙了?看来没我什麽事了。”
“我……”张绪清觉得林浩瀚今天火气特别大。
林浩瀚在床边坐下,掐起一旁桌子上的梨子咬了一口,问:“梨子甜不甜?”
张绪清想起刚刚宋凯喂自己吃梨子,有些脸红地点点头。
林浩瀚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下多半是失守了,心中有些怨气。
一个搞政治的唐启青就罢了,还要来个做生意的宋凯,他为什麽总是要挑战这种高难度的男人呢?
林浩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宋凯站在一旁看着林浩瀚阴阳怪气了半天,冷冷道:“你来帮忙啊,喏,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吧。”
林浩瀚瞪着眼看着宋凯,这一副当家主母的嘴脸,看得他恨不得上去撕烂它。
林浩瀚没理宋凯,又转过脸看着张绪清说:“那狗仔你还要不?”
张绪清想起了林浩瀚说要送狗仔给他的事。
他是真的很想要,但也是真的怕自己养不好。
“你如果不要,我就把它送给别人了哦。”
“我……”张绪清一脸的纠结。
“什麽狗啊,我很喜欢猫啊狗啊的,既然要送人,就送给我养呗。”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宋凯在一边接话。
林浩瀚从来没见过这麽厚脸皮的人,只装作没听见。
“我和他住对门啊,就当是我帮着他养啊。”宋凯接着说。
林浩瀚深觉自己斗不过宋凯,所以很实相地将目光转向了张绪清。
张绪清看了看林浩瀚,又看了看宋凯,最後又问宋凯:“你也喜欢狗?”
宋凯点点头,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养这东西挺麻烦,每天还要带出去溜溜,一不小心就拉你满屋子屎尿。
他不过是看张绪清这麽纠结,想要讨好他罢了。
“可是你家里不是还养着一只猫吗,会打架吧。”
“啊,它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哪天想起来了才会回来,猫养不熟,还是狗可爱,我比较喜欢狗。”宋凯差点忘了当初扯的那个谎,没想到张绪清的记性还挺好,便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工作会不会太忙?”
“是挺忙的……但是养只狗的时间还是有的。”
“喂,这位先生,我有说把狗送给你吗?”林浩瀚忍了又忍,终於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不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但是对於这个一开始就对自己丝毫不客气的男人,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和他讲礼貌的必要了。
宋凯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看着张绪清,张绪清带着点恳求的样子看着林浩瀚。
林浩瀚“噌”地从凳子上坐起来,忍着满腔对张绪清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对宋凯说:“你,跟我出来!”
宋凯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後出去了。
两个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定。
林浩瀚压下满心的怒火。
他对宋凯很不满意,性别不满意,职业不满意,性格不满意,说话语气不满意,穿衣风格不满意……简直是看哪哪不满意!
他怕张绪清再次吃亏。
“你对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对他是玩玩的?”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
林浩瀚被宋凯气得转了个身,愤恨道:“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就会偷奸耍滑油嘴滑舌!”
“即使我说我对他是认真的,你也同样会认为我不是真诚的,那麽答案对於你而言又有什麽用呢?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为什麽要一再向一个外人保证?”
“你!凭我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凭老师过世时将他托付给我!我是肯定不能让他被人伤害的!”
“你说的这麽信誓旦旦,那他这次又为什麽会住院?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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