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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罗启行问了一句。
“嗯，好像吃多了。”
“我好像也有点……”罗启行轻轻叹了一口气，“上一次吃到我妈包的饺子，好像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你说她是不是有点松动了？”
希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怎么可能。你妈恨死我了。拐带她宝贝儿子不说，还两次。”希霖举起两只手指头，在罗启行眼前晃了晃，被罗启行一把打了下去。
“切，”希霖眯眼喷了一口气，“我想好了。要是你妈再阻挠，就假装分开，然后就这么隔三岔五偷偷摸摸过下去也不错。”
“胡说，”罗启行骨碌一下翻身，用手肘撑着头，盯着希霖的眼睛，“怎么能偷偷摸摸。要买个房子住一块儿，要上美国领个证，你要是喜欢，还要领养几个小的。我们得活得认认真真，光明正大。”
“放松放松……你这眼前问题还没解决呢，十年规划都做好了。这叫什么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希霖伸手把罗启行推回去躺下，“我跟你说个事儿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罗启行立刻停止了蓝图规划，安静地听着。
“你刚走那会儿，我混了一阵……有一天就去了一个那种酒吧……”
说到这里，希霖忽然停下，瞄了一眼罗启行。
罗启行盯着希霖，“继续说呀。”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混？不问问我去了什么酒吧？”
罗启行笑笑，“你这是自己心里有鬼啊。赶紧说吧。”
希霖瞪了瞪罗启行，“在那我碰到一哥们。挺聊的来。”
“外遇。”罗启行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希霖一个白眼丢过来，罗启行一副“是你叫我听故事要有反应”的无辜表情。
“也不算外遇吧，那会你走的那叫一个彻底。”希霖接着说道，“我们一起喝了点酒。然后我和那哥们就一起走了，他开的车。”
罗启行躺不住了，一骨碌坐了起来。希霖没理他，继续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刚开出去没几个路口，哥们就对着别的车屁股撞过去了。等我知觉过来，看见希茜在我旁边抹眼泪，我还以为我死了，魂儿出来了呢。”
“然后呢？”罗启行急吼吼地问。
“然后？然后我发现我没死啊。醒着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医生就下重药让我睡。睡了一个多礼拜，天天就梦见你来看我……，睁眼看看你也没来。”
罗启行噎了一下，那会儿他应该刚到美立坚，正整天沉浸在孤独寂寞中自我怜悯呢。
“所以你给我讲这故事，意思是从今往后睁眼都要看见我？”
“那倒也不是……”希霖抱着腿，用下巴顶着膝盖， “是那个人，说起来我连他名字都没问过，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只记得出事之前他一直大着舌头跟我喋喋不休，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开心，可以放纵，唯独不可以认认真真地活着，因为那样会太痛苦。”
罗启行心中一阵酸涩，伸手搂过希霖的肩头。
那一夜，或者是那个凌晨，他们就这么一直互相倚靠着，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天空微微发亮，不知道那是晨曦的曙光，还是夜晚的霓虹。
几乎是一宿没睡的两人，第二天早上都精神萎靡。叶希霖懒洋洋地抱着枕头靠在沙发里，看着罗启行在厨房里哈欠连天地折腾吃的。
“我没什么胃口了，别弄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叶希霖还是时不时坐起来看看罗启行在捣鼓些什么。
罗启行就弄了些清粥小菜，码得漂亮齐整放碟子里，看起来让人颇有食欲。所以叶希霖倒也半推半就坐在了餐桌前面。
看着罗启行用勺子小心翼翼地从锅里盛出粥来的样子，叶希霖心里忽然就软了一下，觉得时间就应该停了，再也别走，让他们俩人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可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有你这么大过年地招待人喝粥的嘛。”
“你昨儿才吃滞了，又没好好睡觉。今天清淡点好。”
提起昨晚上，叶希霖没来由的脸红耳热起来，觉得自己生气生到床上去是件挺丢人的事情，于是急匆匆地转移话题，“那个，你放假怎么不多回去当孝子？”
话一出口就后悔，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你叶希霖跟里头搅合，罗启行早在家天伦之乐了，叶希霖恨不得把自己嘴缝起来。
罗启行嘿嘿一笑，“他们见我也闹心，再说我昨儿刚去的，你这是赶着我再去一趟哪？”
叶希霖抿一抿嘴，表示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喝完了粥，开着电视靠在沙发上，叶希霖眼睛眯啊眯地犯了一阵困，再睁眼已经是下午时分，罗启行不在身边，虽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了毯子，但还是有凉意从脚下窜起来。叶希霖四处看看，玄关那里罗启行的拖鞋朝门口摆着，看来是出去了，但是又似乎走得不远，手机和车钥匙都还在门口鞋柜上放着。正盯着那手机看的当口，手机就震了起来。
叶希霖拿起手机来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妈”，连忙像烫手一样把手机放了回去。盯着它锲而不舍地震着，约莫数了十来次，屏幕一暗，估计是自动接入秘书台了。叶希霖长舒一口气，正要转身，客厅里的电话又嘟嘟地叫了起来。
这电话铃声仿佛特别刺耳，每响一声都顺着鼓膜把叶希霖的前额震得突突跳，又数完了十来次电话铃声，叶希霖已经心浮气躁，四处找着外套，打算干脆出门去等着罗启行，扯着衣服走到门口时，那手机又开始没完没了地震。
印象中罗启行的妈不是每天查岗的，电话这么个打法应该是有急事吧，叶希霖寻思着，照着他平时的性子，早就帮着接起来了，可现在因为这屏幕上的名字，却让叶希霖生出一丝委屈来，觉得自己是有多见不得人了，连一通电话都不敢接。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叶希霖没穿鞋，坐在玄关边，握着罗启行的手机。
屏幕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叶希霖按下了接听。
“喂。”
那边却是一个沙哑的，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庚子，赶紧到医院来。你爸报病危了。”
叶希霖愣了一愣，犹豫着说，“罗启行现在不在……”
电话那头也明显感到意外，声音由开始的慌乱转为威严，“怎么是你，叫罗启行来听电话。”
“罗启行现在出去了……”
话音还未落，门却应声开了。
罗启行提着几只塑料袋推门进来，正看见叶希霖举着电话，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赶紧去吧，我等会自己打车走就成。”叶希霖看见罗启行挂上电话以后，脸上全是难掩的焦急。
“那我不送你了。回头再给你电话。”罗启行匆匆穿上刚脱下的外套。
“嗯……”
“怎么？”
“开车小心。”
叶希霖本来是想问，需要不需要帮忙。但是，这样的状况下，自己的出现，显然是不合适的。
罗启行脚步声已经远去了，叶希霖拾起丢在一旁的塑料袋，里面有鸡蛋，有豆腐，还有一条处理好的鲫鱼，看来罗启行是想做一顿好的，以弥补中午那顿清汤寡水的遗憾。叶希霖把东西一样一样收拾进冰箱，又将客厅自己用过的毯子收了，把自己用过的拖鞋放进鞋柜。一切归位到自己没来时一样。推门出去的时候，忽然想到没有钥匙可以锁门，又想到之前罗启行说是要给自己一套钥匙的，只是被自己拒绝了。好在这公寓的保安很负责，叶希霖关上门又推了推，转身的一刻，心里忽然有些遗憾，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些什么。
车子并不好打，大过年的许多人都不爱在家呆着，更热衷于在外面奔走。叶希霖到家的时候，叶希茜站在门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怎么不接电话？”
叶希霖摸摸口袋，昨晚压根就没带手机出去。
“还出去吗？不出去我出去一下，你陪老爸吃饭啊。”叶希茜迅速穿戴整齐了，提了一包东西就出了门。
叶希霖本来想说都快晚上了出去危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彻夜未归刚踏进家门，只能任由她去。回头想想，自己如今竟然连当大哥教育小妹的立场都没有了。
天色渐晚，叶希霖进厨房看了看，希茜已经烧好了晚饭热在炉子上。于是就盛出来喊老爸吃了。吃完陪老爸说了些不着四六的话，老爸一会儿就说累了，吃完药回屋休息了。叶希霖洗了碗，收拾了屋子，看了一会电视里春晚的重播，也回了屋。叶希茜没一会儿回来了，很快也进了屋。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以前还在北京的日子，却仿佛比那时还要平淡。
罗启行赶到三零一医院的时候，罗启航已经到了。隔着窗子看到，父亲浑身插着管子躺在加护病房里，被几个医生护士围着。罗启航陪着母亲坐在外面一件屋子。母亲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看到罗启行，又满眼含泪，“刚刚又抢救了一次。”
大概问了罗启航才知道，父亲昨天躺下就觉得不太舒服，以为是前阵子累的，也没太在意。今天早晨起来就觉得胸口闷，本来想下午到医院看看，却正好碰到有人来拜年还硬撑了一阵子，结果人一走就倒下了。到了医院就直接报了病危。
父亲的秘书站在病房门口探了探身子，罗启行便走了出来，秘书说本来明后两天安排了团拜会新年茶话会等很多行程，还有涉及到节后换届的一些重要的人事官员的走动，问是取消还是推后。
“都取消了吧。”罗启行压着声音，“挺晚了，你也回去吧。”
秘书一口一个抱歉就出去了，说明天会再过来看看。
晚一点的时候，父亲的状况稍有稳定，医生说过了晚上要是情况不继续恶化就可以撤销病危，才让罗启行松了一口气。
罗启航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家常的饭菜，说服母亲吃了些，她从中午到半夜都没吃东西，一直在病房里守着。
医生在凌晨时分又过来了一次，说情况基本稳定了，把病危通知给撤了。那时母亲正靠在椅子上浅眠，俩兄弟示意医生不用叫醒她了。
走廊里，罗启行靠着窗子站着，想抽烟，但是医院里四处都是禁烟的牌子。罗启航提着两个饭盒走过来，“你也吃一点吧，我刚才借医院的微波炉热了一下。”
罗启行看着饭盒上印着粉红色的小猫，不禁失笑，“你哪儿弄来的？”
“叶希茜做了送过来的。我接到电话那会儿正在她家。她听说了就给我们做了晚饭，说是大家肯定忙不上吃饭。你别说，我们还真想不了这么周到。”
“嗯。”罗启行附和了一声。叶希茜年纪轻轻，却有挺多照顾住院病人的经验，其实想着还是很心酸。“她人呢？”
“没上来，把饭盒放在护士站就走了。我给她发过短信了。”罗启航看看罗启行，“你是不是也该跟你那边说一声？”
“等天亮吧。”罗启行说完转身要回房。却看见母亲正披着件衣服站在病房门口默默看着他俩，眼里满是鲜红的血丝。
………………
第二十五章
罗启行父亲的病情开始一天一天好转。整个住院过程中，只有秘书和司机来探了探病，但其实也带着打探前程的意味，毕竟如果因为生病而退下，往日的这些随行人员都得自寻出路。周老医生也来了一趟，开玩笑说这里清净，是整间医院最适合养病的地方。确实，和隔壁病房某个部委的领导川流不息的探病人群比起来，罗启行父亲的病房是冷清了许多。
元宵过后，各种各样的会议选举都如火如荼地召开着，罗启行的母亲故意没有把太多这类报纸带进病房来，也避免让罗启行的父亲在新闻时段看电视。
然而罗启行父亲的心情却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罗启行有时陪着他去花园散步，他也会停下看着树上一点点新芽说，“经过了这次，我觉得有命活着就好。”
叶希霖来过一次医院，在走道口站了挺久，远远看着罗启行卷着袖子忙前忙后的，想想还是转身走了。
节后叶希霖就回深圳去上班了，罗启行因为父亲的病，忙着在北京帮着照顾，有两个礼拜都没跑深圳，但是电话倒是一天不落的，虽然有长有短。叶希霖心里还在为那天接了罗启行母亲的电话的事情惴惴不安的，觉得按照那女人的性格，应该会做出点什么来，然而都快出正月了，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叶希霖就更觉得没底了，但回头想想，估计人家里有病人，还没忙到这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