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
大约夜深露重,恰是百鬼夜行之时。
回到小公寓时,裴毅还没下班。
到浴室又吐了一回,搜肠刮肚的感觉真不好受。
身体不适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一直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最后,所有影像都定格在赵东升温柔的面容上。他看着我微笑,慢慢俯身过来,吻上我的额头。
然后,我惊醒了。
这之后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胃疼得像是小鬼推磨一样。找了药吃,似乎也不见效。
窗帘忘记拉上,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依稀透进些微光。裴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推了门进来,坐在床边低头看我。
这大半夜的,如果不是清醒着,必定会以为是只鬼。
“你和赵东升……在一起了?”他低声问。
“什么?”
我嗓子疼得厉害,索性扭亮床头灯,发现他脸上有可疑的红痕,额头上还有个青紫的包。他发现了我犹疑的目光,用手遮了,说是回来时不注意摔了一跤。
我不信。
他扭捏片刻,递给我一只药膏:“这个给你用。”
我接过来,看到醒目的KY标志,很是无语:“我和他,没什么。”
他摇摇头,叹口气,“天快亮了,我走了,你以后小心些,和他……总是别让自己受伤吧。”
我冷森森说:“你想得太多了。”
他不再说什么,点点头,提起放在门口的纸袋出了卧室,很快,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我愣了一会儿,爬起来望向楼下,见到他从楼洞里出去,一步步慢慢走远,背影竟显萧索。
这人说走还真走了。
全不顾我这个病人正需人照顾!
回床上躺下,身体的不适终于抵不住疲乏困倦,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噩梦。
等再次醒来,眼前却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如在梦中。
我怔然,偏头看到手背上输液的针,才知道自己竟是住到了医院里。撑着手臂半仰起身,窗下坐着的魁伟身影忽然站起来,脸背着光,看不真切。
“急性胃炎,医生说要多休息。”他说。
竟是季然,我一惊。
“你怎么来了?”
大约见我警惕,他笑得有些僵硬:“是裴毅告诉我地址的,还给了我钥匙。”他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扣,“我早上去时,你正发着高烧,只好把你送来医院。现在没事了。”
他清晰地叙述着早晨的经历。我见他微微笑着,却不靠近,稍稍安心一些,哑着嗓子说了谢谢。
他笑笑:“这几天没来打扰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我摇头:“没生你气。”
季然查看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喝稀的,我刚才让店里煮了粥,喝一点吧?”
“好。”昨天都快把整个内脏吐出来了,这会儿还真是饿了。
他顿时眉眼舒展开,绕到床头,打开柜上的保温桶盛粥。然后把我的床摇坐起来,将粥摆到我面前小桌上,用勺子轻轻搅动。
“尝尝看。”他舀了一勺吹去热气递到我嘴边。
粥很香,肚中馋虫纷纷出动,我抢过勺子,大口喝起来。
季然歪坐在床边看我喝粥,一叠声让我慢些。
这时,临床病员有亲友前来探视,屋里吵嚷得厉害。我们便都不再说话。
粥喝完,我朝他一伸空碗,表示还要。
他这次只盛了半碗,说一顿不能多喝。我愤愤接过去,就听到他轻声问:“苏旧,裴毅说你和赵东升……不是真的吧?”
我本能就要否认,可瞥见他紧张的神情,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改了口:“是真的。”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默然片刻问:“赵……他对你好么?”
“嗯,很好。”
脑中描摹着昨夜赵东升体贴入微的举止,渐渐理直气壮。有句话说得好,要想骗到别人,得先骗得过自己。
季然低下头沉默着。
刚喝完粥,床头小柜上的电话响了,是我的手机。
季然把手机拿给我,神色复杂。
看清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我暗叫不妙,今天真是个倒霉日子。
——是赵东升。
看向季然,示意这是私人电话,谁知他干脆靠在床前看住我。
铃声响个不停,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听。
“赵先生?”
我没多说什么,只待他兴师问罪。
没想,电话中却是问:“苏旧,你好些了么?”
他声音温和中透出关切,我心头生出许多暖意,忍不住说:“不好。”
“怎么,哪里不好?看医生没有?”
不知怎的,我喉中一哽,看一眼季然,他正目光炯炯盯着我,便直接说:“我在医院,急性胃炎。”
电话中静下来,似乎是在向秘书查询日程,过了片刻说:“我中午去看你。”
告诉他医院名字,我挂上电话,才发现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季然脸扭向窗外,看不清神情。
“赵东升一会儿要过来。”我提醒他。
他转头看我,声音平静:“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
第6章 第 6 章
中午,季然去买饭时,赵东升果然来了,提着一只小巧的水果篮。
“脸色果真不好,昨晚带你去酒店,就近叫了医生来看看,没想你已先走了。”他不需客气已先坐在床前椅中。
我微怔之后羞汗万分,心里暗暗责骂自己当时竟会错了意,刚要开口致歉,季然已经提了保温桶进来,见到赵东升顿时板起脸。
“赵先生,”我忙介绍,“季然,是邻居。知道我病了,特来看顾我。”
“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季然瞪我一眼,挑衅般看向赵东升。
一时,我都替他脸红。
赵东升并无异样,朝他伸出手:“季警官这几日停职,确实有闲暇时间。”
我吃一惊,目视季然求解。
季然脸色有些不对,直接扭过头去摆弄我的午餐。
好在赵东升不介意,收回手转而问了下我的情况,就去见主治医生了。
我忙拉住季然问:“怎么停职了?”
“没,只是休息几天。”他耸耸肩故作轻松,过了好一会儿,见我一直看住他,才闷声说,“就是上次那件事,还被关了几天黑屋。”
难怪这几日不见人。
我顿时明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赵家二少爷好歹也算是社会名流,哪里是好相与的,被警察当嫖客抓进局子蹲墙角,总要讨个说法。事关赵氏的声誉,赵东升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能不清清楚楚。
赵东升很快回来,说问过医生,身体无妨,小住几天就能出院,又叮嘱我注意饮食和休息。
说了几句话,季然盛了饭出来,站在一旁瞪眼看着我们,显然是逐客的架子。我看赵东升有要走的意思,一咬牙抓住他的手,问:“你,能陪陪我么?”
赵东升露出些许讶然,低头看看表,微笑说:“我一会儿有个重要会议,不能缺席,晚上过来好不好?”
我自然说好,做戏总要做到底。
临走,我低声说:“对不起。”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再放开。
我想他应当明白,昨夜的歉疚,今日的强求。
赵东升笑了笑,告辞离开。我又看向季然。
他神色有些僵,我不好再说什么,由着他给我端来香滑的米粥。
饭后,我让他回家休息。季然摇头,“等姓赵的晚上来了我再走。”收拾好碗筷,又加了一句,“他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照顾你。”
他说着拿了手机坐窗前玩游戏。我知道他对我和赵东升的关系还是将信将疑,便假作闭目小憩,没想很快就真睡去了。
等醒来时,已是傍晚,季然正趴在我床边睡着。我伸手去拿手机,只一点动静他就醒了,瞪大眼瞧我,“要什么?”
我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给裴毅打个电话请假,这又得三五天不能去店里了。”
季然忽然按住我的手机说,“不用,我已经给他说过了。”
我想了想,还是有些话要问裴毅,便抽出手,拨出电话,可没想他关机了。
季然神情有些古怪,帮我把手机放回小柜上。这时临床有人送饭来,他说:“晚上吃什么?那位赵老板会不会给你带吃的来?”
我故作忧愁叹了口气,“他公司事情多,太过忙碌。”
季然不屑地哼一声,仍是去买了粥给我。
正吃着饭,一位西装革履的精干男人推门进来,我认出是赵东升的司机。他递上一个提袋,说是留在老板那里的物品,另外,老板可能会晚些来,让他先来打个招呼,如果有事情尽管吩咐他去办。
我哪里敢劳烦赵老板的司机,道了谢,翻翻袋子,里面是我干洗过的衣服和落下的钱包。伸手抽出钱包来查看夹层里的东西有无缺失,不想一不小心带出了内裤,忙目不斜视塞回去,也不知季然有没有看到。
想起昨晚的情景,脸不禁有些热。
司机走了,季然默默坐在一旁看我,欲言又止。我只好将头扭到一边装作看电视,心里对赵东升的到来竟隐隐有些期盼。
“苏旧,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男人。”
季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盯住我,嗓音有些沉,似乎还带着些苦涩的东西。
然后,他走了。
干脆利落。
我长长舒出口气躺回床上,闭上眼,回味着季然刚才的神情语态,大为满意。
这小子这回大约能死心了吧。
刚放宽心事,一个模糊的疑问却自脑海深处飘出来。
蓝夜这许多欲情男女,我又为什么偏要拿赵东升来蒙骗他……
医院快要熄灯时,赵东升才来。其实我并没想到他这么晚还会过来,已经先洗漱睡下了。
从小睡中醒来,正见到这人含笑看着我,目光柔和,笑容温润。我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刚想撑着手臂坐起,被他轻轻按住。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他微笑着说。
“没有。”我清醒过来,爬起来想给他倒水,结果忘记脚腕的伤还没好完全,躺了一天没活动,脚一落地,伤处猛地一酸,整个身体直直朝旁倾斜,正倒进了赵东升的怀里。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和堂而皇之的投怀送抱无异。
临床已在瞪大了眼瞧我。
我连说对不起,慌忙就要站稳,可脚用力太过,又骤然酸痛,无力支撑,再一次跌入他怀中。
赵东升微笑,轻轻抱住我,在耳旁柔声说,“小心。”
我心底惊颤,实在窘迫,扶着床站稳,活动下脚踝,强作镇定道谢,又要去奉茶待客,被他阻住,按回床上躺好。
略坐一坐他就有电话,出去接了,回来说,“抱歉,是公司的事情。”
我更是愧疚,“赵先生这样的家世还要工作到这么晚,真是我辈望尘莫及。”找个大忙人来做挡箭牌,真是有违我的公德心。
他轻叹:“家中长者交托,不能不尽心尽力。”
然后又有电话,他不再出去,到窗前低声和对方说着话,听起来都是处理公司事务的。
再接了两个,临床已经明显不耐,我开始盼着他快些离开了,“赵先生公事繁忙,还是先请回吧。”
这时恰好熄了灯。
他放低声音致歉,因为明天要出差,所以今天有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完毕,这几天也不能再来陪我。
目送他出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临床在黑暗中问,是你老板?敷衍着答应了。
第二天起季然果然没再来,吃饭小解不再有人寸步不离盯着,心情轻松不少。
却有粥店专门送来一日三餐,餐餐不同,说是有人预定过的。季然对我到底还是细心。
裴毅的电话几天都没开机了,实在忍不住,打电话到蓝夜前台询问。
接电话的小妹一听是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怒了,吼道:“裴毅这个王八蛋究竟去了哪里?是死了么?”
电话里很快换了个陌生的声音,“裴毅已经被辞退了,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员工。”
被挂断的电话传来机械的嘟嘟声,我怔住了。
被辞退了?
裴毅一向对沈笑忠心耿耿,颇得他的信任,自蓝夜开业起就一直在这里做业务经理,怎么就会被辞退?
再打蓝夜电话,对方已不再接听。
眼前忽然闪过那晚裴毅半夜离开时,脸上额上的伤痕、失落萧索的神情。是我这个做朋友的忽略了他!
可即便是被辞退,也不至于就此消息全无,难道是……
我被自己的不详猜测吓得手脚冰冷,立时决定亲自去蓝夜一趟,问个清楚。
下午,趁着护士不注意,我悄悄溜出了医院。
蓝夜这时并没多少客人,进了员工休息区,在门口正见到安琪和安妮。这姐妹俩平日与我交好,听我询问,便悄悄告诉我,裴毅那晚,在我被叫进包间后就悄悄通知了赵东升。后来赵东升带我离开后,被查出是他泄露了消息。赵东宇亲自动手修理他一顿出气,然后,老板沈笑把他辞退了,勒令他从此不能在本市出现。
我惊愕,那日,本以为是沈笑找来的赵东升,没想到竟会是裴毅。
临走,他还想着拜托季然照顾我。
他对我仁至义尽。
我直接上办公室去找老板,沈笑不在,却见到新来的经理。这人黑着脸将我赶了出去,还训斥周围的保安,竟放了闲杂人进到办公区来。
安妮悄悄告诉我,这几天晚上沈四爷和赵家二少爷都会过来和老板谈生意,不如晚些再来。
我只好先行离开,去找裴毅。
为了工作方便,裴毅租住的房子离蓝夜不远。敲门叫了好久,把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