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坐在后面,把羽绒服的帽子带上,李程裕揭开围巾,给林枫围了两圈,道:“坐好了。”
带着李程裕体温的围巾从脖子一直暖到心里,下午因为项链的那点不痛快,也被林枫抛到了脑
后。
李程裕骑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林枫出租屋的门口,这次他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让林枫赶紧回去休息,吹了声口哨算是道别,骑着他的自行车走了。
以后的每一次下班,李程裕都会等在店门口,载着林枫下班。林枫渐渐的注意到,店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不屑、妒忌。有一次,他在厕所里蹲着,听到外面有人抱怨:“我还真以为他是朵白莲花,王老板几次要他陪,他都不愿意,原来有更大的金主。你们听说了吗?他那个金主连张老板都要让三分,说是有部队背景,你说他还装什么啊,恐怕上一次床就比一个月的工资高。”
林枫憋的满脸通红,当然不是便秘,而是气的。
他知道这家店的性质,张老师刚开始介绍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所以刚开始林枫并没答应过来跳舞,那时候他打零工的收入能维持生活。后来为了挤出时间练球,这才找到张老师,进了这件店。张铭言似乎是张老师的远房亲戚,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张老师亲自把他送过来,再三跟张铭言交代,要保护好林枫的安全,这才放心把人交给他。他来的这几个月,尽心尽职的跳舞,从来不叫苦、不叫累,也从来没有提过钱的事,虽然他知道其他人的报酬都比他高,是他的一倍。张铭言也算照顾他,替他挡了几次骚扰,时间长了,常来店里的人都知道林枫只跳舞、不陪酒、不陪夜。识趣点的顾及张铭言的势力,不好强迫他,也就不再骚扰他,这种地方,漂亮的男男女女太多了,肉体的关系,不牵扯到感情,找谁不是找,何必找一个不乐意又会得罪老板的人呢?只有一个姓王的中年男子,被林枫拒绝好几次,还不死心,经常送些花篮什么的到后台,一副诚心交朋友的样子。林枫刚开始还犹豫过,以为自己误会了王老板,直到前几天王老板喝多了,闯到后台,甩出一沓子红票子,林枫才醒悟过来,自己太天真了!
他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挣钱,但是这个钱是辛苦钱、干净钱。按理说,在这里跳一晚上的舞并不轻松,比一场街舞演出还要累,不过胜在稳定。他现在白天的课程也不少,哪有时间找一份这么稳定的工作。所以,虽然累,林枫也坚持了下来。
他受不了这种污蔑,很想冲出去跟这些人理论,但理智控制了他。理论又能怎样,事情闹大了,恐怕张铭言只会把他开除掉,毕竟别人都是长期工,而且是他的行为破坏了这里的规矩。
随波逐流容易,逆水行舟难。
林枫的指甲掐在手心里,双手握拳,深吸了几口气,直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又等了几分钟,林枫才走出厕所,恢复平时的样子,像是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李程裕与往常一样,凌晨时分在店门口等着他,除了第一天之外,李程裕再也没有进过店里。他的气质与夜店的气质太不搭,格格不入。他别扭,店里的人也别扭,林枫更不自在。
把林枫送到出租屋门口时,李程裕没有像以前一样,愉快的吹着口哨离开,而是开口问道:“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有人找你麻烦?”
林枫已经很好的控制了情绪,他不知道李程裕怎么看出来的,但他也不打算说什么,疲惫的说道:“哥我想给的说件事。”
其实李程裕比林枫还要小半岁,可是他硬逼着林枫叫他哥,死缠烂打的德性实在让人吃不消,林枫从来没见过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赖皮成这样。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林枫叫了他一声哥,也只是叫过那一次,平时还是直接叫他的名字。现在这件事情说出来,李程裕肯定会不高兴,所以林枫先叫了声哥,哄他高兴。
果然,李程裕的眼中带着笑,拍着胸脯道:“只要你说,哥肯定答应。”
林枫就等他这句话,似乎怕他反悔,快速的说道:“以后别来接我了,这么晚,耽误你休息。”
“哥睡觉晚,闲着也是闲着。”
林枫知道他这是嘴硬,不过他实在累了,不愿继续打着太极,直接说道:“我说真的,你这样会影响我的工作。”
李程裕急了,道:“怎么就影响你的工作?我怕你紧张,等在外面,这样还不行?美人,你跟哥哥说说,哥哥哪里做的不好。你知道那家店什么性质吗?黄、毒均沾!就你这样的,让人吃了连骨头都不剩!哥今天也跟你说实话,老子早不想让你干了,我他妈的成天提心吊胆的容易吗?就你一个月挣那点钱,哥一顿饭都不够。这样吧,你也别干了,我一个月给你三千,抵你的这份工资!”
啪,李程裕的脸被拳头打中,鼻血顿时流了下来,林枫抿着嘴,戳着李程裕的胸脯,一字一句的说道:“李程裕,你他妈的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到一臂的距离,像两头愤怒的公牛,双眼被激的透红,随时准备刺伤对方!林枫握紧了拳头,只要他妈的李程裕再说不过脑子的话,他一定不会饶了他!这混蛋把他当什么了!
“半夜三更吵什么吵!要不要人睡觉啦!”房子里其他租户大声抱怨道。
林枫的一股怒气被打断,看着李程裕满脸的血,再也提不起力气,无力的摆手道:“你走吧,别再来烦我。”
这话刚一说出口,林枫立刻就后悔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怨气迁怒到李程裕身上?他想解释清楚,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对着李程裕,他平日的冷静和理智似乎都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程裕发泄似的骑车离开!
林枫躺在床上,这段时间他跟李程裕的关系好的过分,李程裕不止接他下班,在篮球队里,也一副罩着他的模样,短短的半个月,两人之间配合默契,像是一起练过很久似的。连苏强私下里都问林枫,是不是以前就跟李程裕认识。
这种感觉让林枫沉迷,他们这一界新生,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来报名,其他人都有家长陪着,外人眼中的林枫坚强、乐观、温和、独立。但是他们都忘了,林枫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大男孩,既要应付沉重的学习压力,还要操心学费和生活费,在他坚强淡然的表像下,也有无助的时候。李程裕的强势,给了林枫一个喘息的机会,每次凌晨心理最虚弱时,前面有个人让他能依靠着,哪怕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对林枫来说,也是心灵的慰藉。
他既享受了李程裕带来的依靠,又不想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说到底,是林枫贪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第九章
再去夜店上班,已经是周二晚上,林枫很幸运的买到一辆二手自行车,虽说比原来那辆贵了十块钱,但是成色比较好,七成新,是大四的一个学姐让给他的。
夜店门口挂着停业装修的牌子,老板张铭言靠在黑色的车门上,手里拿着支点着的烟,盯着店里的人干活。见林枫过来,掏出钱夹,抽出十几张红票子,递给林枫:“这是你的工资,这里你也看到了,以后别来了。”
林枫默默的接过来,望向店内,店内乱糟糟的一片,桌椅翻到在地上,有的四分五裂,吧台上的酒瓶子碎了一地,酒香扑鼻而来,隔着十几米远都能闻到。
这家店被砸了,老板是被迫停业整顿。
林枫不知道张铭言在这个城市里的势力,但他有一个基本常识:能开夜店,且生意这么红火,肯定不是平头百姓。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是不敢开口问,问出来的结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
林枫向张铭言道了声谢就要离开,张铭言忽然说道:“林枫,帮我给你们张老师带个话,你的忙我不能再帮下去,有些人我也惹不起,让他别怪我。”
“谢谢张老板,我……”
张铭言笑道:“别内疚,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张老师看人的眼光,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我只是损失了一点身外之物,有人比我更惨。”
“李程裕怎么了?”林枫紧张的问道。
“啊,你这么关心他?”张铭言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道:“李公子要出气,谁敢拦着?我说的是王老板,你认识的那个王老板,听说被人废了。”
林枫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出租屋,他大脑一片空白,张铭言的话反复的出现在他的脑中——张老板的店被李程裕砸了,王老板被李程裕给废了。原因他能猜到:他跟李程裕吵架,李程裕迁怒了别人。
所以,绕了一圈,事情还是出在林枫身上。
林枫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安分守己,从不做违法的事情。在他的思维中,两人吵几句,李程裕最多把他揍一顿,他没想到李程裕这么出格:砸别人的店,故意伤害别人。这两件事情,随便哪一件,都够普通人在监狱里蹲上几年。
但他昨天下午去篮球队的时候,虽然没有见到李程裕,但是也没听说他被抓捕起来。
所以,李程裕一点事都没有?
林枫当然不是希望李程裕出事,事实上,他很担心李程裕,如果李程裕因此被抓了起来,林枫心里肯定很难受,早就拔腿去派出所了。可一想到李程裕作出这样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接受到惩罚,林枫心里很不舒服,强权凌驾法律之上的不公,激起了林枫的逆反心理。李程裕用的着他担心?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李程裕的生活跟他的不一样,林枫第一次鲜明的认识到这一点。在他看来,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对李程裕来说,只是泄愤的手段。
林枫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想通了这点,篮球训练已经停了,因为进入了为期两周的考试时间。林枫算了算手上的钱,足够支撑完考试,不过考完试之后就要全天的打工,否则明年的学费肯定存不够了。
生活和学习的双重压力让林枫无暇多想李程裕,他每天复习到凌晨,学习比起打工可真是轻松很多。午夜躺在床上,睡着之前,偶尔会浮现李程裕各种各样的表情,傲慢、强势、愤怒、失望、单纯、恼羞成怒,最后定格在他吹着口哨愉快离开的背影上。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林枫来不及跟帅子他们庆祝就去了肯德基。
平时一起打工的几个人都定好了回家的车票,因此店里现在很缺人手,而林枫正好补了上去,答应店长全天做到过年。
杨茹过来正式的跟林枫告别,说年前就会同家人一起先出国看看,过了年直接留在那边,让林枫有空跟她联系。
虎子和杰子都是外地人,考完试第二天就回家了,只有帅子是本市人,玩游戏的间隙会到林枫店里吃点东西,趴在柜台上跟他说会话,匆匆忙忙的来,匆匆忙忙的去。
出租屋附近的租客陆陆续续的返程回乡,这片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区,因为租金便宜,密集的住着众多的打工者。只有过年的这几天,会空下来,跟平日里的热闹相比,更加显的冷清。
年二十九,林枫排了一夜的队,仍然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他赶到汽车站,也被告知票已经卖完了。
林枫失落的回到店里,换好工作服,早上的肯德基很是冷清,只有林枫和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冲了杯咖啡递给林枫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脸色很差。”
林枫挤出一个笑容,他也想回去睡一觉,他现在心情很低落,奶奶昨天晚上还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一夜受冻,又加上心情烦闷,年三十的下午,林枫终于撑不住了,苦挨到下班,他骑着自行车回了出租屋,在路上买了一包白菜猪肉的速冻饺子。
他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奶奶的哭声,林枫的眼泪也止不住。他四岁父母双亡,年迈的奶奶苦苦的支撑到他小学毕业,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林枫投奔唯一的姑姑。
林枫姑姑家在城里,可家庭并不富裕,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的房子里挤着一家五口人,林枫和奶奶过去之后,只能在阳台的一角支着一张钢丝床。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奶奶干不了力气活,白天就拿着一个蛇皮口袋捡废品,晚上摆个小摊,买些针头线脑和手工缝制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