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心底是恨我的吧?」
江澄海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木讷又好像有些疑惑,睫羽上犹挂著几滴晶莹的雨,让人望了便凭生出想好好怜惜他的欲望。
「你别再什麽都往心里堆了!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伤害了你,让你痛不欲生。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向我道谢的,你只是在怕我!但是,我不会再折磨你了,你可以大胆承认你恨我,甚至让你打回来也不打紧,只要你别再说那些心口不一的话,看你疼,我心里也不好受!」
阎麒将所有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都吼了出来。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乞求他的原谅,但他希望眼前的人儿至少能坦白将对他的不满说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去补偿。
「我没。。。恨你。」
空气彷佛凝滞了,分针秒针滴答地闹著,阎麒一直望著江澄海苍白的脸,早已准备好承接任何的怒骂。在阎麒那样紧迫盯人的注视下,江澄海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低垂下头,但这样的举动,却让阎麒以为江澄海是不肯再用正眼瞧他一下。
「没关系,我不勉强你,不勉强你!」
阎麒霍然站起了身,像是在逃避地将双手重新覆上他头顶的毛巾上,做著替他擦拭湿发的动作,只是,却丧失了原先温柔的力道。
愈擦愈心烦,愈擦愈觉得自己没用的无药可救,在将江澄海的头发弄得不再太过湿漉而有感冒的危险後,阎麒终於一语不发,阴沉著脸离开了房间。
房里暖气开得很强,江澄海的头发一下就变得十分乾爽。
嘴角噙上了一抹笑,苦涩,却也自嘲。
他对阎麒怀有恐惧,尤其是在那一个使他噩梦连连的疯狂夜晚之後,那些惊惧的种子就在他的心中扎了根,随著一直不曾间断的施暴而逐渐根深蒂固。
但是,他却十分清楚,他刚刚没有说谎。
那些令他痛不欲生的欺侮与折辱,最终还是没能让他恨上阎麒一分。
他不恨林知信,甚至在相逢後林知信的苦苦哀求下,他选择了原谅,选择让真相石沉大海,让自己再无冤雪沉昭的机会。
纵使有怨,但连让他的未来黯淡无光的知信他都能选择不去恨怼,他又怎能对被阎瞳的死折磨得面目全非,同样身为被害人的阎麒怀有任何一丝的恨意?
林知信的死骤临得令他措手不及。
当货车将林知信的身躯辗进巨大车轮下的那一刹那,他感觉他的魂魄也随著那猛烈的撞击离开了他的身体。
这段期间,阎麒的温柔,易莳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是游圣文不计形象的搞笑,他都望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就像是个游魂,在一旁窥探著一切,却做不出任何应该的感激回应或是本该哭闹的正常情绪。
那样行尸走肉的生活,直到终於迎来林知信的丧礼与茜妮那不留情的捶打,才让他接受了事实,让他恢复了一点点的知觉。
亲眼目睹林知信的死亡,悄悄地改变了他。生命真的好脆弱,江澄海动了动手指,感受杯水那逐渐变凉的温度,江澄海庆幸他还能活著,纵使那些伤害,那些羞辱,曾让他生不如死,而对於阎麒的恐惧,似乎也在这麽一个转变的情绪里,变得不再那麽如影随形。
阎麒这段时间对他的好,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著,但却不再抱著一点侥幸,一点期盼。给了他翅膀,最後却残忍收回的阎麒,那样反反覆覆的温柔与残暴,让他再也看不清阎麒的真心,看不出那究竟是诚心相待还是又另一场算计後的虚假温柔。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江澄海步向了床畔,他的陈旧铁盒还在,但里边的明信片与囊袋里的泛黄照片早已被燃烧成灰烬。但是,阎麒不知道,江澄海还是捡回了一点点焦黑的残渣,将它们视若珍宝地放入了囊袋里,绑紧,打了死结。他不敢再将它们拿出来,因为那些被火焚燃过的回忆太过脆弱,他怕他一触碰,那些碎渣就会完全崩解,不见踪迹。
就像,他曾经赖以维生,如今却已粉碎成点点碎片的可怜爱恋。
阎麒在傍晚时分又踏进了江澄海的房里,手里还持了一瓶满满的蓝莓酒。
「方蔚,我问你,该怎麽让一个身心都受过创伤,最近又受到极大刺激的人敞开心房,坦白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呵,阎麒阿,你就老实说是哪个短命鬼撞到你手里去了?是之前那个小海吗?他─」
「。。。当我没问。」完全兴灾乐祸的口吻,还有最後该死的一语命中,都让阎麒开始後悔找方蔚当救兵。
「别急著挂嘛!这种问题跟恋爱类似,就我纵横情场这麽─」
「请长话短说。」
「呵,真性急阿。。。。。。。这简单,准备一壶酒,酒量好的选白兰地,酒量差的就选醇酿红酒。酒醉微醺时,那些埋藏在心里的真心话就对自动招供出来。」
阎麒认真地听著方蔚的建议,果然,不正经的人鬼点子特多。
「重点在後面,听好了!如果酒後的他实在不肯配合说出实情,你就用身体去安慰他,如果你那方面不行,我可以效劳喔,保证有效。」
「。。。不必了,谢谢。」阎麒艰难地自牙缝迸出一句咬牙切齿的道谢。他完全遗忘方蔚虽有一颗精明的脑袋,但没节操的程度却与脑残的游圣文并驾齐驱。
又与方蔚随意搭聊了一些没什麽重点的閒话,阎麒挂上了电话,沉思了一会,便交代下人去礼房取了逢年过节客人送来的未拆封礼盒,礼盒里透是一瓶蓝莓酒。
「陪我喝一杯吧。」
替两人斟满了满满一杯的酒,阎麒将其中一杯塞到了江澄海的手里。
江澄海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阎麒,他原本认为自己今日下午的表现终於让阎麒不胜其烦地发怒了,却没料到,他现在竟拿了一瓶酒,又命人取了两个玻璃酒杯,登堂入室央求自己与他共酌一杯。
「我。。。不会喝。」
虽然话语是这般说的,但江澄海却是想起了那一个充满了算计与侮辱性的晚宴,所以一听阎麒邀他共酌一杯酒,就不自觉心生警惕。
似乎是臆测到江澄海心里的真正想法,阎麒的表情有些歉然,又有些自我厌恶。
「我不会再那样对你。曾经,我误会你,所以下手总是不知轻重。。。。。。,是我错了,我不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这杯酒,是想向你致歉的。如果,你不信我,我证明给你看。」
将酒杯自江澄海的手里拿了出来,阎麒毫不犹豫地仰头饮了半杯。
「我不是方蔚,不会耍那样神奇的手法。我也已经知道小瞳不是你杀的,我对你除了满腔的抱歉,就再也没有任何不善的心思。」
「可是。。。我真的。。。不。。。不会喝。」
阎麒说得很真诚,江澄海也知道,林知信死後,他也实在没什麽能让阎麒利用算计的了。虽然不知道阎麒是不是真心,但这阵子阎麒对自己的体贴是不争的事实,他没什麽能回应他的温柔,所以他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愧疚,差点就答应下来。但想起自己这几年来,除了被方蔚喂酒的那次,几乎是滴酒不沾,他还是有些踌躇不决。
「你。。。还是不愿意?」
隐忍的委屈、孩子般的倔强与任性又重现江湖。
恐惧能够淡逝,但那样牢不可摧的习惯却怎麽也戒不掉。
「就喝。。。一点。」
其实,阎麒的脸上一派冷静,但心里早就心急如焚。他怕受过了自己给的这麽多屈辱折磨,那样无害的小心机再也不管用了,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麽来挽留江澄海。
但是,现在看见了江澄海的缴械投降,阎麒在心中长吁了口气,发自内心轻笑出声,挂在嘴畔的微笑虽不深隽,却十分温柔。
他知道江澄海几乎没有所谓的酒量可言,所以他只选了酒精浓度11%的酒,他怕再高些江澄海会承受不了。
将原先属於自己的那杯递给了江澄海,阎麒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
「乾杯。」
轻轻撞击了江澄海的酒杯杯缘,阎麒啜饮著酒,边用眼角馀光望著江澄海苦恼又无奈的可爱表情,还有接下来更逗人发笑的有趣动作。
江澄海举起了酒杯,轻轻酌饮了一小口,不习惯喝酒的他,一点呛舌的酒味都令他有些受不了。
反正,这里除了阎麒,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江澄海咬了咬牙,一闭气,仰头就将杯内的蓝莓酒一口气饮乾。
看著江澄海像是在喝农药的痛苦神情,阎麒不著痕迹地在心中暗笑著。
「唔。。。。。。」
喉头像是被火烧酌过,江澄海呛红了一张脸,难为情地瞄向了阎麒,却发现他没有自己预期中的取笑,还是一脸温柔似水。
「小海,真看不出你酒量这麽好。再喝一杯吧。」
原本空了的酒杯又盛满了满满的紫红色液体。
「这。。。不。。。不行。」
又出现了。
阎麒的必杀计。
「唔。。。只能。。。再一杯。」
「嗯。」
吞咽一口口水,江澄海蹙起眉头,望著那一杯酒,十分苦恼。
「呜。。。呜呜。。。不要。。。了。。。不能。。。再。。。喝了」
「好,不喝了,我们不喝了。」
江澄海醉了。当然,在阎麒从未失灵的技俩与温柔真诚的催促口吻,原本就是空酒量的他,在被灌了四、伍杯以後,终於不敌酒意,开始醺然顷醉。
「呜。。。呜」
「怎麽了?」
阎麒凑近了江澄海身边,轻轻捧起他低垂的头,手掌心有些湿湿的,阎麒望向江澄海泛起红晕的脸,才发现他竟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终於,藉著酒意,江澄海还是将那忍久了会憋出内伤的泪给逼了出来。
「为什麽。。。哭了?」
江澄海泪眼迷蒙的望著眼前温柔以待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凄怆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个十分矛盾的灿烂笑靥。
「知信!是知信!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梦。。。梦到你。。。,嗯,不说了,你好好活著就好!我们回家了好不好?你说等一切安顿好了,你要带我到各地去看海,你不能─」
「小海,你看清楚,看清楚我是谁!林知信早就死了!」
X!连喝醉酒都要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难道他阎麒就真的比不上一个死人?
江澄海的泪眼像两池波光粼粼的浅潭,阎麒在那里头清晰望见了妒忌满面的自己。
「知信。。。死了?」
「是,他死了!你亲眼望见他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车祸。。。」原来的笑容顷时消逝了,江澄海又开始细细啜泣。
「小海,你还有我,看著我,你看著我!告诉我,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泪痕交错在江澄海的脸上,阎麒心疼地用手指抹去那些泪水,凝视著相同在望著他,却似乎有些困惑的江澄海。
「茜。。。妮?」
「。。。。。。」我长得有这麽像女人?
但他什麽也来不及反驳,江澄海就激动地扑向了他,哽咽道:「茜妮,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哥哥就不会死了!你打我吧,打我吧!呜。。。。。。」
「小海,你看清楚,我是阎麒!不是那个死女。。。不是那个林茜妮!你一点错都没有,如果真的要怪罪,那也全都是我的问题,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阎。。。麒?」江澄海的动作停了下来,望著眼前好像十分熟悉的俊美外表,不确定地重复了那个他也应该十分熟悉的名字。
阎麒将早已醉得晕头转向的江澄海搂进怀里,他已经做好被打骂了也绝不还手的心理准备。
「呜,阎麒你这个大傻瓜!大笨蛋!为什麽要欺负我,为什麽你始终不肯相信我!呜。。。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不要再骂我,也不要再像监狱里的人一样伤害我了。。。。。。,我好疼,身子疼,心。。。也好疼。」
靠在阎麒的肩窝,江澄海放肆哭泣得像个无家可归的乞儿,一旦找到了栖身之地,就会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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