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傻了半晌,过会拍着林霖的背,道:“你就因为这个一晚上不回来啊。钱没了可以去赚,你要是回不来了就永远没了。”
本来他是极少说那些温情的话,因为他觉得只要心里想着对方,不用说什么对方也知道,而林霖似乎跟他是同一类人,几乎都没有说过很肉麻的情话。但是,看到林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一张,那话就顺口说了出来。
林霖闭上眼睛不敢看裴晏,把头埋在他颈上,闷闷的说:“我们都被骗了,那人心太黑,开厂做三无食品,早就该查封了,可他在工商局还有人。更可气的是,他竟然骗了我们。”
裴晏却很没有同情心的笑道:“我觉得被骗没什么可气的,关键是白白干了好多天的苦力活,还一分钱都没拿到。”
“是啊,太可恶了。”感觉到裴晏胸腔震动,林霖也忍不住笑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别人伤心你就高兴的样子。”
裴晏一本正经道:“看着你过的不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林霖绷着脸,没忍多久,“扑哧”一声破了功,跟裴晏一起笑倒在沙发上。
经过了这次教训,林霖也不想着一下子把事业做大,老老实实从基层干起了。他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又当过兵能吃苦,也是觉得自己吃的苦还不够,他去找了份送水的工作,一天最少要扛十桶水,遇到那些给大公司送水的还轻松一点,有电梯可以直达,那些五六层楼的小户型,只有每天爬楼梯。两个月下来,他非但没瘦,反而更结实了,饭量大,精力也还是那么好,让动辄躺在床上下不得地的某人羡慕不已。
不过即使是这样,每个月的房贷一交,他们几个都有种在为房子卖命的郁闷。但是生活无非就是柴米油盐,总要为温饱奔波。爱情也一样,要经得住平淡的洗礼,然后才能步入永恒。
年前,裴晏为了还小明哥的五千块钱,特意又去了次他家。
小明哥家更挤了,对着不下十个画板,他来的刚好又是时候,画板前都空着,只有小明哥在那一张张画前审阅。
裴晏奇怪道:“小明哥,你家啥时候开画室了?”
正说着呢,宝马哥提着一塑料袋水果也进门了。看宝马哥现在这意气风发的样子,估计是又跟小明哥重归于好了,虽然穿着劣质的西装,多少也人模狗样。小明哥从里面拿出几个苹果要宝马哥去洗,自己拉着裴晏找了个空位坐下,回答他一开始提的问题:“我一同学办了个画室,专门给快高考的学生们培训,有十几个是在校考没过又想考美院的,他们那里人手不够,就给送我这来了。”
裴晏点头:“有钱不?”小明哥一拍他的头,笑道:“怎么一心钻钱眼里去了!”停了下,又摸着鼻子道,“是有钱,按在画室上课的标准给的,这样一来我压力好大的说。”裴晏也学他的样子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懂,不知道该说啥。”
小明哥又是一巴掌拍在裴晏后脑勺:“你这死孩子怎么那么实诚呢?”宝马哥洗了苹果出来,小明哥拿了一个递给裴晏,然后自己也啃了一个。裴晏暂时不想吃,就拿在手里。小明哥估计是被学生们给弄郁闷了,拉着裴晏就开始讲那些学生们如何如何捣蛋,他如何如何头疼,一直呱啦了好久,学生们陆陆续续敲门进来,他才给学生们摆了几组静物,在一旁指点他们。
裴晏觉得好玩,看一个学生还没来,而他画板上有自己涂鸦的一个骷髅头,一时手痒就拿了只臂,给那个骷髅头加了骨架。正玩的兴起时,旁边有人开口说话:“技术真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当时就把裴晏吓了个魂飞魄散,抬起头怔怔看着那个男生。那男生长的很高,很瘦,眼镜细长上挑,也架着副眼镜,看人的时候嘴角还邪邪勾着,就跟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大反派一样。见他愣愣的不说话,男生嘴角一扬:“你该不会是请来的老师吧?”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嘲笑。
裴晏还没回答,就听小明哥在小黑板前说道:“叶想,别欺负老实人,他是我朋友。”
那叫叶想的男生眉毛动了动:“原来是老师的朋友,怪不得那么差劲。”
他这句话说得不大不小,但是所有的学生都听见了,当即那些学生们都哄笑出声。小明哥估计是见过这种场面多,所以面上如常,倒是裴晏窘的满脸通红,跟小明哥打了招呼就要走。谁知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明哥家的门铃就响了。裴晏就势打开,却又愣住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门口站着一个女生,说话的时候脸上红了一片。裴晏却看了许久才想起来她叫叶小雯。
裴晏笑道:“你好,我来看我朋友的。”
然后听见里头有人叫道:“姐,你认识他啊?”
原来叶小雯是叶想的姐姐,一个文静一个邪肆,还真看不出来他俩有什么关联。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裴晏不可能去歪曲它。他跟叶小雯别过之后就开始往楼下走,没过几分钟,叶小雯就追上他,跟他说话:“你退学后还留着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裴晏点了点头,笑道:“回家无颜面对父母,在这里混出点名堂再回去。”
叶小雯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把你手机号留给我吧,有事情还可以联系。”看叶小雯如今的摸样,感觉也不怎么再怕自己,裴晏就没有多想,直接把自己的号码说给了她。叶小雯笑的开怀,跟裴晏一起走到公交站台才自己搭着车回去了。
裴晏见到她,才想起一点点在学校的生活,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也并不怎么难过,好像越是抛开从前,自己看就越是看的开一样。人都是在往前走的,想要走得更远只能看着更远,所以,过去就让他过去,不缅怀什么,也就不会伤感什么。他觉得自己再次想通了,眼前的一切都变的美好起来。
但是深夜里,裴晏被一个电话又搅乱了心神。
他迷迷糊糊接了电话,那边却不吱声,他“喂”了半天,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人吱声了:“你过的好么?”
裴晏有一瞬间听不清楚那人是谁,那人又道:“媳妇儿。”裴晏一下了就清醒了,握着电话准备起床到卫生间去,那边那人道:“你知道是我就好了,那边还是晚上吧,你先休息,我在你们白天的时候再打给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裴晏直想骂娘了,既然知道这边大晚上的还打什么电话,那人真是个疯子。不过他对夏峰的话感到奇怪,怎么他俩就跨时差了?转而又想到自己才在白天给了叶小雯电话号码,那人晚上就打过来了,一定是那叶小雯出卖的自己,他想不通的是叶小雯干嘛要出卖自己,难道夏峰表现的喜欢他有那么明显?
想不明白就在床上翻滚,把旁边的林霖都惊醒了,搂着他道:“你干嘛呢,这么兴奋?”裴晏把林霖的头用被子蒙住,回到:“你快睡吧,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林霖也被他滚的兴奋起来,揉着他的腰笑道:“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既然你睡不着,那咱们就做点有意义的事吧。”他一上,裴晏就躲,心里有事烦着呢,一不小心就躲到地上去了。最后他一生气,就把林霖踹出了卧室。
☆、琐事
也许夏峰只是说说,他并没有在白天的时候打来电话,裴晏等了好几天,那人也没有一个音信,他就把那人的事给忘了。正好赶上要过年,他们要回家给父母带点特产,就一边四处修东西,一边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搜刮东西,哪里有心情去关注一个电话。
而他们要回家前,最郁闷的要数林霖了,每天晚上都抱着裴晏像个小孩子一样央求他:“能不能只你哥回去,你留在这里?”都被裴晏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气的林霖跟头发情的公牛一样,死命折腾他。
直到裴晏上了火车,他才有种逃离魔窟一样的释然感。
坐了两天的火车,又赶上春运,回到家,感觉人都被挤瘦不少。裴晏的父母没就裴晏退学说些什么,只是裴晏看着他们,就有种他们又老了许多的错觉。晚上吃饭的时候,裴晏的爸爸说:“明年也不要出去了,就留在家里做事吧。”
裴晏心里猛地一堵,说不上话来。还是秦稳接口道:“在外面再干几年吧,小幺也该读个专科。”
裴晏爸爸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还读什么读,家里面有两亩地,你们兄弟一人一半,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
秦稳一下子没声了,在桌子底下按了按裴晏的手,示意他以后慢慢跟爸商量。裴晏没什么胃口,放下碗筷就到房间去了。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天真烂漫没什么大的烦恼,现在却在为生活、爱情和亲情难过,不到一年的时间,改变去那么多。他觉得唯一还算顺利的就是自己跟林霖的关系,没有经过什么波折,他喜欢林霖,而林霖也喜欢上他。
好像他心底还潜藏着一丝不安,他说不出来那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潜意识里想,生活不是真的看你这边受罪,就给你那边幸福,爱情里有太多不确定性,也有那么多的脆弱在里面,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他还趴在床上想着要不要给林霖发短信呢,电话就响了,一接,却是夏峰的:“媳妇儿,现在在哪儿呢?”
裴晏存了他一个号码,这时候见那个号码是陌生的,奇怪道:“你又换号了?”
夏峰笑道:“回国了当然要换号码了。”这个裴晏倒没听说过,想到上次他大晚上的给自己打电话,裴晏张口就问:“你什么时候出国了?”
夏峰沉默了半晌,却笑:“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哪?”
裴晏也没追究那么多,只道:“我回家了。”
夏峰只说了句:“你又在骗我。”然后挂了电话,裴晏当时就懵了,自己怎么就又骗他了呢?打回去,夏峰关机,他想了想准备发个短信过去问问,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或许以后都没什么交集了,没联系也就算了。
想着,他也懒得给林霖发短信了,北方的冬天夜晚冷的够呛,他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就睡觉去。
有时候睡觉真是好啊,又能休养精神,还能什么事都不想,如果不是实在觉得年纪不再小,他真想天天赖床。
其实有时候,人宅在家里是对的,因为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身外的事物。马上过年了,裴晏妈要蒸包子,自家擀面杖却还在斜对面那家街坊那里,秦稳和他爸在修窗户,裴晏就当成了他妈使唤的对象。
本来还该叫那家人一个姨,裴晏小时候就不怎么叫人,到她家里去就傻傻站着。她家门口坐着好些人,都是闲来无事拉家常的。他到了那里还谁都没注意他。
只听一个人说道:“那裴家的小儿子回来了,人长得跟个闺女一样,又白又嫩。”
有人接茬:“可不是么,前些段时间不是说他在外面被个男人包养着么,有钱的很,能不养白?”
“以前也看不出来那个小子是个吃软饭的,人家老裴可是个硬骨头,怎么就生出个女里女气的儿子。”
“我们家囡囡说,外面有好多年轻男孩子去卖,有的叫鸭,有的叫牛郎。”
……
裴晏看着那些人,小时候都还给过自己糖吃,现在却又这么的在背后闲话长短,他真是既难过又很无语。但这个是那些妇女们没事的时候的一大乐事,他又不能把人家的嘴给堵上。想着自己就要转身走,没想到他那那个姨出来一眼看到他了,叫道:“小晏,你回来了啊。”
裴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了自己的来意,去厨房拿了自己的擀面杖就跑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晏誓死宅到底,除夕过了要去走亲戚拜年,他也不去。他爸早就看不过他成天窝在家里,脾气一上来,提着扁担就要揍他。说实话,他小时候乖巧的很,他爸也从没打过他,这时候看他爸恼火了,裴晏也感到很委屈。就算最后扁担被秦稳和他妈夺了下去,他也连着几天不跟他爸说话。
到了最后跟林霖约定的时间,他自个去买了火车票,收了自己的东西就要走。秦稳就劝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自己的老子还真狠得下心去恨,至少跟爸告个别吧。”
人都是这样,最忍心伤害的酒是自己的家人。
裴晏去跟他老爹说,他爸直接就道:“走吧走吧,你走了以后都别给我回来了。”他知道是句气话,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拗什么,心里面就是一时咽不下那口气,梗着脖子就走了。
不过一上火车他就后悔了,脑袋抵在车窗上一半天都闷不做声。秦稳给他洗了个苹果,搂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爸也就担心你在外面被人欺负而已。”
裴晏道:“我知道,所以现在才难过。”
秦稳笑了笑:“知道就好,没必要那么难过,以后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