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涛笑着往后躲,被段亦宏捞住腰拉了回来,按到床上,出乎意料的,这次的伤倒并不多,只是手臂上有一道不深的血痕,切口破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划到的。
“怎么弄的。”段亦宏掰过他的胳膊消毒。
小陶嗞嗞的抽着气,说话的有点断续:“椅子,椅子腿划到的。”
“你们擂台上还有椅子?”段亦宏莫名其妙。
“打下来了!那小子使诈,一开场就把我拖下了台,我们两个一起滚下去的,就只能继续打,然后他就操家伙上了,呵,还当我会只会空手。”陶涛笑得挺得意:“不过,他用凳子我也用凳子,我不占他便宜。”
段亦宏听完沉默不语,小陶这些年名声很好,大部分时候都在做私人的贴身保镖或者是护送什么贵重的物品,随时随地把各种日常用品当成武器也算是职业技能的一种,正规的拳手不会像他这么野路子乱来。
段亦宏熟极而流的包扎完伤口,想了想,用了个郑重的语气:“前几天回家去了一趟。”
“哦,叔叔阿姨好吗?”陶涛动了动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看了一下你师傅。”
“唔!”陶涛应了一声,不说话。
“他很想念你。”
“我不想见他。”
“是不想还是不敢呢?”段亦宏伸托他的下巴。
陶涛把脸抬起来了,眼帘却固执的垂着,不肯说话,段亦宏看他紧紧抿起的嘴角,心中又有一丝软化。
“他说你再这么打下去,手法就全乱了。”
“唔!”
“别打了。”
“不打拳哪来钱啊?一个月两场,每场五万,我老爸医药费就够了。”
“总会有办法的,我来想。”
“想什么想什么,欠你的钱就不用还了吗?”陶涛靠过来抱着段亦宏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我。对了,我现在欠你多少钱?”
“陶涛同学,”段亦宏转过头去划他鼻子:“你觉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就算是没意义,我也要心里有数嘛,将来总是要还的!”陶涛不自觉跟着他的手势眨了一下眼睛。
“不记得了。”段亦宏望天,耍赖。
“靠,不记得是个什么数?”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没数。”段亦宏眼眸带笑。
“没数?那岂不是我就还不到头了?”陶涛激动起来。
“是啊,现在才知道啊?晚了,你已经上贼船了,等着还一辈子吧!”段亦宏笑眯眯的看着他。
陶涛模糊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被占了便宜,可是具体是怎么占了,占了多少,如何反击脑子里一时倒有转不过来,他正憋了一口气想反击,忽然听到外面走廊里一阵钥匙响,唏里哗啦的一大串碰到一起,像是风铃声的碎响。
段亦宏蓦然一惊,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糟糕,院里来查房。”
“不会吧!”小陶嘀咕:“你都快毕业了。”
“毕业生管得更紧,最近院里出事,生怕大家晚节不保。”段亦宏听到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卡卡声响,顿时有点着急,虽说被抓到了不会怎么样,可是他一定会被监督着把小陶送出门去,然后再偷偷溜回来吗?不会的,那小子多半就直接会公司宿舍里去了。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先走?”小陶指了指阳台。
“你穿成这样走什么走?”
陶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心短裤,嘿嘿一笑:“那怎么办?
“躲床底下去。”段亦宏急中生智。
“早说嘛……”陶涛一闪就没了影。
其实本来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院里的例行查房,想看看学生是否有私留外客的行为,可偏偏派到查房的那位年青讲师和段亦宏关系好,零零落落又拉了他说了很多毕业的事。段亦宏心里惦记小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恨不得他马上走,偏偏那人说着说着还有坐下去的意思,段亦宏顿时无奈,生怕他坐低了视线一偏会看到什么,马上又坐到床头上去,好挡着一点。
夏夜湿闷,陶涛在床下呆了一会儿,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他实在是无聊,断断续续的听了一点那两人的对话,发现完全外星语言,根本难以理解。
缩在空间狭小的床底下数了一阵手指,小陶恶劣的因子便开始爆动,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指头去刮段亦宏的脚后跟。段亦宏第一下让他刮中的时候差点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小陶看他动静大,玩得更有成就感,指甲一点一点细细的刮上去,沿着脚踝爬到小腿上,段亦宏后背的冷汗都让他逼了出来,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他身爬,痒得从骨头缝里冒寒气,偏偏还不能躲,生怕那小子一个不小心把手给探了出来,只能咬牙切齿的忍着,心里把陶涛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遍又一遍。
总算是那个白目的讲师还有点人品,自己一个人独角戏唱了半天终于发现唯一的听众貌似坐立不安,他关切的问了一句:啊,怎么了?
段亦宏马上抓住这唯一的稻草,嗓音压得又沉又软:是啊,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都快炸毛了快,眼下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他都想扁,面前的,床下的。
陶涛!你等着。
段亦宏嘴角抽搐着送走了老师,房门一锁就冲回去找小陶,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正坐在床上笑,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笑着笑着就翻倒过去。段亦宏杀气腾腾的扑过去把他压到墙上,小陶笑嘻嘻的拍他的脸:“怎么样?爽不爽!”
段亦宏不说话,凝眉盯住他,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颤动。
陶涛脸上的笑一点点的僵下去,眼珠子转瞟,他心虚了。
“生气啦!”小陶眨眨眼,笑得更明亮一些。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别这么小气嘛……”小陶撒娇到一半发现效果不佳,无奈:“那你说要怎么办。”
段亦宏看了他一眼,抓过他一条腿,竖起指甲就一点点刮过去,陶涛忍了两下,很快就丢盔弃甲,笑得直喘气,嘴里哎哎的讨饶!
“不许笑!”段亦宏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陶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拿过来狠狠的咬在嘴里,表情很无辜,很委屈!
段亦宏在一瞬间被击中,马上就败下阵来,心软放过,随手拉下他嘴里叨的枕头,挑眉问道:“爽不爽?”
“哈!”陶涛哭笑不得。
“你个小混蛋!”段亦宏伸出食指在他脸上划了一下:“快点睡觉。”
陶涛刚刚才被教训过,不敢再作怪,乖乖的躺了下去,段亦宏看着他把眼睛闭上,起身到另外一张床上去睡,小陶听到动静,又偷睁开一只眼睛:“噫?不一起睡吗?”
“不热吗?天这么闷?”
“倒也是哦!”陶涛咕哝着,翻了个身,把毯子抱在怀里,很快就跌进了梦里。
后半夜,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噼哩啪啦的像炒豆子一样的爆响,段亦宏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回来。陶涛似乎仍然睡得很熟,从暗夜模糊的天光中看过去,淡淡的眉目像是蒙了一层纱,有点虚幻的不真实感,段亦宏像是忽然想要确定什么似的,走近了过去。
在他的指尖离开陶涛还有两尺的时候陶涛蓦然惊醒,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缠到段段的手腕上,激痛传来,伴着一声模糊的几乎有如梦呓般的低喝:“谁?”
“我!”段亦宏哑着嗓子回答。
“啊!”陶涛马上松了手,一翻身坐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段亦宏艰难的活动着手腕,好在天色黑,乌麻麻的应该看不到他扭曲的脸。
“真没事啊!”陶涛内疚万分,手指又伸过来落到他腕上,细细的摸了摸:“还好,没扭到。”
“最近又出什么事了吗?”段亦宏坐到他身边,这样敏感,好好的哪里需要这种警觉性。
“前两天那单货……”陶涛吱吱唔唔的开口。他有一个好处,虽然瞒天过海的事儿他也常常干,可是陶涛从来不说谎,如果真的问到了,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那个东西怎么了?”
“好像是一个翡翠吧,其实我也没看清,反正就是遇上人抢,还抢了两回,你没看报纸吗?哦,对,人还没都抓回来,报上没登。”
“没听你说起过。”
陶涛笑道:“我那又没受伤,有防弹衣呢。”
段亦宏眼前一黑:“他们有枪?”
“唔!M16,火力很猛的!”
段亦宏闭上眼,还是挡不住一重一重的黑影往他头上撞,胃里翻江倒海的,几乎有点恶心。
“段段?”陶涛拉他衣角。
“嗯,先睡吧。”段亦宏声音有点哑,抬手蒙上他的眼睛。
陶涛的手指绞在段亦宏T…恤的边沿上:“索性一起啦,现在又不热了。”
段亦宏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盖过了心脏沉重的跳动,他笑了笑:“好啊!”于是平躺下去。
陶涛满心欢喜的趴上去,把一只手臂搭到段亦宏的胸口,斜斜的横过心脏的位置,随着呼吸缓缓的起伏。
段亦宏低头看,渺茫天光下明灭的阴影,唇色特别亮,抹着一层高光,他轻轻覆上去抿了一下,陶涛觉得痒,蹭了蹭脸,翻过身熟睡。
第二天是周六,段亦宏原本打算晚上带陶涛去好好吃一顿,可是那小子居然百般推脱,这反应实在太不正常,陶涛一向都是杂食动物,而且无肉不欢,而且很贪吃。
段亦宏拎着他严刑拷打一番,终于问到了一个惊人的坏消息,这小子今天晚上居然还要打一场,这样的擂台怎么可以连天打?段亦宏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不行,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陶涛的眼神漂移了一下,还是转回来看定了他,声音虽然不算响亮,但是平静而坚定:“医生说,遇到合适的肾源换肾的话,可能要上千万的手术费。”
段亦宏顿时哑然,他学的就是外科,知道这个数字一点不夸张,他低头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去。”
“啊?”
“我去看看,从来没看过!”
“这样不太好吧!”
“要么带上我,要么,你今天哪儿也别想去。”段亦宏扶着陶涛的肩膀,纯粹的璨黑色眸子在阳光下闪着棱光。
“哦!”陶涛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
段亦宏的运气其实不太好,或者,应该说陶涛的运气真是不太好,这天一共有三场,前两场通通打得惨烈,陶涛坐在段段的身边看着血淋淋的人被抬下去,捏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就开始越绞越紧,一开始还能忍耐,到后来是真的有点疼了。
陶涛试着转动了一下,段亦宏猛得把头转过来,抿着嘴,脸板得很硬,眼神锐利得几乎有点凶狠。
“段段!”陶涛笑得尴尬:“那个……也不都这样的。你看哈……我不是都还蛮好的,那是他们技术差。”
段亦宏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快受不了,那拳拳到肉的打击,如果都落到陶涛身上……
前两场打过,陶涛被人叫去到后台去换衣服,服装其实很简单,黑色的背心,黑色的拳击裤,头上淋了水,每一根短发都倔强的翘着,湿漉漉的闪着光。
陶涛从后台里走出来,拨开拳台的围栏走了上去。
段亦宏坐在台下眯起眼睛,拳台上有无数的灯,全都聚在陶涛的头顶上闪着光,于是斯人的面目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全身上下都飞着一层金灿灿的毛边,那光线很硬,像锐利的剑一样割人的眼。
莫名其妙的,他又想到了那个词:灼灼其华。
陶涛的神色很平静,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完全可以称得上轻松。
一件事如果做过太多遍,人们总是会从容起来,所以说,经历很重要,所谓阅历,就是阅完还要历。
陶涛站在拳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的对手就从对面通道里走了出来,很高大,非常的强壮,这种商业赛不管等级,也没有章法,没有护具,甚至连拳套都没有,只是在手上缠一层白布。上拳台就等于是上了战场,生死由命。
那人上了拳台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陶涛,眼中有点不屑:“我听说你很能打?”
“一般一般。”陶涛笑道。
“你才多重?有没有70公斤。”
“差一点点,”陶涛笑嘻嘻的:“你不会嫌弃我吧?”
对方显然是被他这种态度堵得有点恼火:“想活命就快点滚,就你这样子,你行吗?”
“可不就是不行吗?别欺负我……啊?”陶涛眨了一下眼睛,把拳头伸出来。
那人咬了咬牙,和他碰了一拳,然后迅捷的跳开,战火一触而发。
陶涛刚刚与他对了几个来回心里就暗暗叫苦,这人出拳极快,力气还大,躲起来很吃力。这种重拳如果击中要害,一拳就能把人放倒。而且陶涛总惦记着台下还有段亦宏在看着,出击时便有点犹豫,生怕被人一拳反扣了回来,他倒是没什么,段段可能会马上跳起来,可是高手过招,拼得就是一闪而逝的瞬间,他心里有了惦念反而成了负担,越不想受伤就越会受伤,双方探底这几拳,互有攻守,陶涛身上被扫到好几下,火辣辣的疼。
没有中场休息,比赛直到一方落败为止。
因为台上那两个人动起手来委实有点快,段亦宏不是此道中人,也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