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这番与本案毫无关联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感意外。不知道听到哪里,韩师傅已经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有了一点渴望倾听的神情。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工作时间十四小时。除了早中晚需要做饭的六个小时外,剩下的时间没人会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可以悠闲的坐在角落里打瞌睡,或者是冲上一杯好茶自己品尝。更多的休息时间里和同事聚在一起随便聊着家长里短。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你给他一杯茶,他给你一支烟。茶和烟的味道合不合口味并不重要,喜欢的就是那种气氛。”言罢,卓逸把桌子上的烟盒朝着韩师傅推了推,笑道,“你说,是不是?”
韩师傅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烟盒。这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似乎不确定卓逸是想要给呀一支烟。
“如果是负责采买的人那就更有好处了。”卓逸继续笑道,“可以跟卖家打好关系,以最底的价格进货,在让他们多添点金额写在发票上,双方分享这里面的利益,虽然不多,但也是足够让人窃喜的事情。所以,负责采买的人大多都擅长与别人打好关系,可以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他把手中快要吸完的香烟掐灭,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探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师傅:“这是个不错的工作,对吧?”
这一次,韩师傅终于露出了郁闷之外的表情。他的眼神瞥过面前的烟盒,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意识到卓逸还在看着他,才很气恼地说:“这几年来我处处小心,领导那边我是得罪不起的,过年过节送点礼这也不算什么,他们对我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我跟同事的关系都很好,食堂里除了一个女的比我大,剩下的都跟我叫声韩哥,我对他们好,他们对我也好,就算是学生,我也特别照顾那些家庭条件差的。你说说,我到底触了什么霉头,怎么还摊上这事了?”
好!只要你肯跟我交流就好。卓逸打开了韩师傅心里的一扇门,进而继续化解他的心结。
“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被辞退。学生的死不是意外,这与你根本毫无关系。“
“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辞退我?凯阳那小子又不是我杀的,食堂那爆炸也不是我干的,我不就是给凯阳留了份卤肉么,为什么要辞退我?”
卓逸忽然举起一根手指竖在韩师傅眼前:“对,这就是唯一说不通的地方。首先,听说你被辞退,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你跟凶手有关。”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学校开除你的理由并不充分,所以我会怀疑你知道某些事情,学校必须把你赶出一定的范围之外才能保证安全。那么,你觉得呢?”
一番话又把韩师傅打入了沉默中,他粗糙的手使劲地搓了搓脸,本来黝黑的肤色因为促进了血液循环而变得黑红起来。他看上去很不安,就像是怀里揣着个滚烫的烙铁,扔不出去,又烫手的感觉。
“你看。“卓逸把手朝前伸去,“代表那两点的手指像一把剪刀。剩下的三根手指也许会张开,也许会弯曲,你并不知道我想在下一秒让它们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它们代表着无限的可能。如果我不张开剩下的手指,我只能得到一把剪刀,一旦我把手指都张开,就会握住任何一样我想要的东西。那么你呢?你是想得到一把剪刀,还是要握住你想要的东西?”
看着卓逸又把烟盒稍微推了推,韩师傅怔愣了半响,似乎在消化卓逸话中的意义。等到他眼睛里出现了一点希翼,终于肯下定决心似地伸手,抓住,握紧了手中的烟盒。
卓逸微微笑着,声音平静:“来吧,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
吸了第一口香烟,韩师傅的表情沉淀下来,有些小小享受着的惬意感。如此微妙的改变,让谭小青不得不佩服卓逸的手段。他知道,一旦打开了心里那扇门,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那是上个学期刚刚结束,假期才过了两天的事。
就算是学生们放假,我们食堂的员工还是要照常上班。我记得那天是周五,假期的第二天。我像以往那样最早一个到了食堂,开始为每天的工作做准备。
整理好一些食材之后,我把不要的废料扔进垃圾袋,准备把它们都扔到院子后面的垃圾桶里。厨房后门可以直接走到后院,当时,我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菜叶和用过的一次性餐具。虽然这些东西不重,但累积在一起也是不轻的分量。
我推开后门的时候有些吃力,门有点紧,晃悠了一下又关上了。就是这一下,我在门缝里好像看到有个人站在后院。
我用脚把门顶开,侧着身子先把垃圾袋放到外面。这一次我看的很仔细,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是我们学校刚毕业的学生。他叫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他姓苏。
他站在院子里那棵松树下面。我以为他是站在松树下面的,因为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我想这并不奇怪,毕业的学生回到这里也是常有的事,这可能就是临别前的怀念吧?
我想,既然我认识他,还在食堂里说过几次话,这种时候我应该走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我过去了,拎着两大袋子的垃圾走过去,垃圾袋发出不小的噪音,我有点不好意思让小苏闻到里面的气味。但是我在距离他不足三米的地方又停下来,因为我发现他很不对劲。
他站在松树下,还是背对着我,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着。那不是正常的摇晃,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在一条水平线上左右的摇晃着。我注意到他的脚,他的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脚跟和脚掌都没有着地,只有脚尖似乎点在地面上。
那时候,我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一眼就看到他的脑袋。不,应该说是他的脖子。脖子两侧有东西,那是一根很细的麻绳,因为颜色和他的衣服和他面前墙壁几乎差不多,我到了跟前才看清楚。
我朝他跑过去,眼睛一直盯着那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拴在树上的,勒着他的脖子。
我很惊讶,心里乱七八糟的没有主意。但我还知道必须把他放下来,所以,我那么做了。
我碰到他的身体,很硬,冰冷冰冷的。我以前就知道,这人的身子要是硬了,就没救了。
我把他放在地上,开始给教务主任和我认识的一个老师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我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那种情况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问题。
哦,对了。等主任和老师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自杀呢?他的条件很好,长得帅,给我留下的几次印象中始终微笑着,说话也是轻声轻语的,是个有良好教养的年轻人。
我看着他的脸上都是死人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的样子。我很难过,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我并不是存心想那么做的。我翻开了他身上的几个口袋,找到了电话和钱包。钱包里有五百多元钱,还有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但我看不懂。他写下了一句话“杀人的学校”。
后来,主任带着校长来了,主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拉走。回到食堂里问我发现他的过程。我说了,还把那封信交给主任。主任叮嘱我不要说出去。我能理解他的想法,这毕竟不是好事,就像是家丑不能外传一样吧。所以,我答应他,一方面也是担心我的工作会有麻烦。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走了小苏。我也得到半天的假期。这半天我并不好过,脑子里总是想起小苏的脸,我是说他死后的脸。晚上十点多,主任到我家来,我好像明白他的目的。果然,他给我了一笔不算很大数目的钱,拜托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
我是知趣的人,不会自找麻烦。
那个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开学以后没人提到过小苏,更没有人提到过有人在食堂后院自杀。我想,小苏死的时候是假期,他又是已经毕业的学生,没人知道这事也是正常的吧。
我就这样渐渐的把小苏的事忘了,直到那天凯阳找我拿出小苏照片,问我在假期有没有见过他。
我没告诉凯阳,也许我该告诉他。因为第二天,凯阳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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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5 。。。
带着韩师傅的故事,卓逸离开了警察局。他的心情不好不坏,也许是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他总是能平衡自己的心态,保持一个侦探该有的冷静和敏捷的思维。
对校园游戏案来说,小苏的出现无疑是个新的突破口。至少,现在可以明白校方极力掩盖了小苏的死,这其中必有文章。
李凯阳找到韩师傅询问小苏的第二天就被诈死,这似乎与游戏有着不可否认的关系。那么,会不会是有人在为小苏报仇?
李凯阳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他拿着小苏的照片去找韩师傅打听,这就代表他很在乎这个人,否则不会随身携带已经毕业男生的照片。假设,李凯阳知道小苏已经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他想要调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找上在假期也需要上班的韩师傅。
那么,凶手就是不想让他再继续调查下去。但是,这样似乎很难说通,若是说杀人灭口的话,对象也该是韩师傅并非李凯阳,为什么反而颠倒了?
不,也许不是这么复杂的问题。首先,韩师傅知道的并不多,杀他也没有任何益处。虽然校方以“玩忽职守让学生进入后厨造成案件发生”的理由辞退他,但很明显,小苏事件后校方肯定早已处心积虑的找机会开除韩师傅。
所以,调查真相的李凯阳的价值要比韩师傅高出很多。
当务之急,必须搞清楚这个小苏究竟有什么故事,以此为切入点逐步把游戏案也放在一条线上调查。对,这样才对。
那怪以前总觉得游戏案少了些什么,就是引子!不管是天才一样的怪物,还是手段高超的复仇者,做事都需要一个动机,而游戏案始终晦涩不明的就是“动机”!
想罢,卓逸提高车速直奔U大的路驶去。
还差五公里左右就需要停车的时候,俊阳终于舍得跟他联系了。虽说是联系,不过也只是一条短信而已。
【有事?】
俩字!多一个字那家伙都舍不得打。卓逸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两下,顺手回拨。俊阳倒是没拒接他的电话,不过语气可是比以往更冷了:“什么事?”
“该死的!”卓逸在发火,“你到底跑哪去了?09被杀了,远程狙击正好打中脑袋。而且,我也找到了食堂的韩师傅,得到非常重要的线索。如果你没有受伤或者是残废,马上给我回来!”
电话那边的俊阳沉默了几秒钟,半死不活地告诉他:“我就在你宿舍。”
说完,挂电话!
某人在车里咬牙切齿,怎奈身边有没有发泄对象,他只能空喊:“齐俊阳,你给我等着!”
当卓逸带着一路上想好的N种折磨俊阳的方法冲开宿舍门的时候,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卓然!
卓然已经脱去了外衣,悠闲自得地坐在床边品着速溶咖啡。而俊阳,则是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笔电。
“你怎么来了?”卓逸走进去,质问卓然。
卓然笑道:“路上遇到俊阳,顺路过来看看。”
这小子到底去哪里了?怀着这样的疑问,他走到俊阳的身后,发现让他集中精神的竟是一颗带着血迹的子弹头!
“别告诉我这是杀了田壮壮的子弹。”
“就是这个。”
卓逸有些囧然.......
“你,你怎么搞到的?”
俊阳不吭声,头也不转只是用手指指卓然。对方坦然自若地点点头:“听说有人狙击,我猜可能与你的委托案有关,就请雷队长帮忙透露些消息给我,他只给了一张用手机拍下的照片。”
“见鬼!”卓逸莫名其妙地看着哥哥,“雷彬那个怂货是怎么对你俯首称臣的?”
卓然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因为我打着为了刑侦大队还我清白的旗号,为他们送了两百万的感谢款。雷队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废话,拿了你两百万谁都会通情达理!
卓逸哭笑不得地白了一眼哥哥,转过头问俊阳:“你看出什么了?”
俊阳还是不吭声。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使得这个原本木讷的人看上去多了点人情味儿,只是这种难得一见的表情却让卓逸莫名的紧张起来。这是种很难解释清楚的紧张,硬要他说出个缘由出来,他也只能不伦不类的形容。
姑且把古怪的想法压制住,卓逸轻轻敲敲左面,引开了俊阳的注意力:“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花白的发梢遮挡了一半的眼睛,他垂下眼帘避开了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