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川挂上电话,拿起茶杯,猛吞了两口水。穿着时髦,看起来很酷,年纪和老爷差不多?难道这小子因为从小没有父亲,缺乏父*,所以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年长一辈的人?上午送花,下午就来接人出去,这个人果然是时时刻刻在关心小尘啊。
手伸得真长,水家的事情都落在他眼里?——水云川有极度的受挫感,不仅觉得水家受到了威胁,更觉得自己满腔热情被打回冰点。他浑身发冷,心脏都冻得麻木了。
这个人是谁?小尘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们俩早有暧昧关系?那么,那天晚上算什么呢?
“您说那天晚上我主动吻您,说喜欢您,可我真的没印象。如果是,那是酒后乱性。我已经成年,您懂的……”
哈哈,莫非自己成了那个男人的替代品?酒后乱性?是平时隐忍得太厉害,所以一旦酒精在肚子里起到催化作用,他的感情就泛滥成灾?连对象都搞错了?
怎么会?他才不过十七岁啊。我十七岁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学习和家族使命,哪有心思想别的?
再说,霁风哥、徐珂、欧瑶都说小尘是喜欢我的,难道他们都看错了?难道真的是我一厢情愿?
脑子里又成了一团乱麻。
微尘坐进麦思哲的车子,叫了声:“麦先生。”
麦思哲扭头看他一眼,唇边隐约泛起笑意,拿出一副墨镜,递给他:“戴上吧。”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们已相识很久。
“为什么?”
麦思哲似笑非笑地道:“脸上带着那么多伤,跟我出去,人家以为我对你动粗了。”
微尘脸上一红,道了声“谢谢”,便接过墨镜戴上。镜片超大,戴上后几乎遮掉他大半张脸。麦思哲赞道:“很帅。”
微尘又有些脸红。
麦思哲用眼角扫他一下,淡淡道:“你在水家,经常挨打么?”
“不,没有。”微尘立刻否认,“少爷对我很好,给了我太多恩惠。只有我做错事的时候,少爷才会罚我。”
麦思哲已经把车开出去,微尘发现,他开车的样子也极有范儿,车速很快,可他看起来气定神闲、十分潇洒。
他再也没有说话。车子里安静下来,却没有尴尬的感觉。微尘觉得很奇妙,这个人,跟他素不相识,可他对他完全不设防,好像他们真的已经认识很久了。
“梧桐雨”是一家茶馆,在一条宁静的巷子里,阳光从木制镂花的窗子里射进来,洒下一地斑驳光影,屋檐上挂着风铃,微风拂过,发出细碎的铃声,像情人间的密语。茶馆内有水池、有绿色植物,还有墙上攀沿的藤蔓。微尘看到那些藤蔓竟然是真的,即使没有阳光的照射,也依然青翠欲滴。
走进这间茶馆的时候,麦思哲的脚步缓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怀旧的的表情。微尘跟在他身后,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忧伤。他心里也无端添了几分惆怅。
麦思哲带他走到最里面一个位置,两人面对面坐下,麦思哲点了两杯碧螺春。
他摘下墨镜。
微尘这才真实地、近距离地看清他的眼睛,他微微吃了一惊,那双眼睛竟然是浅蓝色的。再看他的脸,五官线条犹如斧凿刀削一般,鼻梁很高、皮肤白得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的毛细血管,嘴唇性感,再配上那双浅蓝色的、充满魅惑的眼睛,可以想象,以他这副相貌,年轻时肯定可以迷死一大片女人。即便是现在,他身上也仍然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气息。
难道这个人是混血儿?微尘暗想。
“怎么?看呆了?我很好看么?”麦思哲戏谑地勾起唇。
微尘恍惚想起,那一次水云川去参加欧家的宴会,也曾戏谑地问他:“你觉得你家少爷这么有魅力么?”
心里掠过一丝疼痛。
他腼腆地一笑,只当默认。
麦思哲默默看着他,眼神变得十分专注,似乎透过他看到了他的往昔岁月,还有往昔岁月里那些叫人怀念的东西。
微尘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不安,只好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麦先生,你是混血儿?”
麦思哲一笑:“我以为,你会先问关于你妈妈的事。好吧,既然你对我本身比较感兴趣,我就先从自己开始说起吧。”
谁对你本身感兴趣?微尘暗自腹诽,面上却仍然挂着礼貌的微笑。
“我外祖母是美国人,外祖父是中国人,所以,我有三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我外祖父在美国有个财团,实力很强,他与黑道也有瓜葛,不过没有摆在明面上。我母亲是个天真烂漫的女人……呵呵,我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你会不会觉得有些过分?”
微尘摇摇头。
提到母亲的时候,麦思哲的眼里露出一丝温柔,所以,微尘知道,他肯定是深*着他的母亲的。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遇到我父亲,那时候我父亲去美国筹建一个分公司,他已经三十八岁,他的夫人有超强的生育能力,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微尘被他幽默的语气逗笑了,可是转念一想,卓家人丁兴旺,自己父亲却只有两个儿子,有一个还躲在黑暗中,不敢露面,心里又不免有些酸涩。
“不得不承认,我父亲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快到不惑之年,却成功吸引了我母亲。然后,他们就有了关系。”
微尘心里颤了颤,想到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情真的让人盲目?让人不顾一切?
麦思哲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看他一眼:“*情是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不必去考虑太多。”
微尘承认。
“后来,我父亲回国了,母亲却发现怀了身孕。她要到中国来,外祖父坚决不同意,叫她打胎,和父亲彻底断绝关系。可我母亲不肯,于是一个人离家出走,来到中国,做了我父亲的外室。
“所以,我是个私生子,一直被父亲养在外面,我的姓也是随母亲的。但是,外祖父、外祖母在母亲走后原谅了她,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每年暑假,我都要随母亲去美国探亲。
“我是十七岁的时候才被带进卓家的,那一年卓夫人过世了,父亲才将我的身份向他的儿子、女儿们公布。
“阿越就是那一年出生的。他跟我十分投缘,从小就喜欢粘着我。而我父亲,也许是因为觉得亏欠我的缘故,在以后的日子里特别宠我,几乎把我当宝贝一样珍藏起来。我的存在仅限于卓家内部知道,外界根本不知道他还有个私生子。”
微尘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这人年轻时长得太妖孽,卓老爹唯恐他出去祸害众生,所以才把他藏着掖着吧?
想完又汗颜,自己竟然会有了这种阴暗的念头,哪里还像初进水家时的微尘?
“我从小就喜欢演艺事业,梦想长大后当一名导演,所以后来考了导演专业。父亲为此很恼火,他希望所有的子女都能接替他的事业。他和我的几位兄长都是古板的人,认为娱乐圈是个肮脏浑浊的地方,唯恐我被污染了。而我并不想继承卓家的产业,我想靠自己去奋斗。母亲对我百依百顺,为此还和父亲闹了别扭。
“我开始自己去奋斗,因为年轻,因为没有资历、没有背景,我遇到了很多挫折。可我一直没有向外界暴露自己是卓家人,我只是麦思哲。”
说到这儿,麦思哲像回过神来似地笑了笑:“我没想到跟你聊这么多自己的事。”
微尘有一种被当成朋友对待的感觉,心里暖暖的:“麦先生,我喜欢听你的故事。”
“好了,接下去要讲的是我第一次初恋,虽然这场初恋来得晚了点……”麦思哲又陷入回忆中,浅蓝色的眸子中慢慢溢出温柔,“那一年夏天,我听了一场音乐会,其中有一位叫夏水情的女子,弹了一首自创的钢琴曲。那时候我的感觉……”麦思哲闭了闭眼睛,“……说惊为天人并不为过。我不是指她的长相,而是她的才艺。
“琴键在她手指下像是活的,本身带着生命力。而那首曲子,真的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妈妈,你那非凡的才艺,被埋葬在偏僻的小山村里,你甘心么?——微尘在心里痛苦地问,眼睛慢慢湿润了。
“了解到她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更加惊叹她的天赋,对她更加着迷。我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每天到音乐学院门口等她放学,请她吃饭、看电影。可她总是礼貌地谢绝,实在拗不过,她才陪我出去一两次。
“这个茶馆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她喜欢这里的环境。这个位置,就是她曾经坐过的。可是时光无情,我再来时已经老了……而她,也已经不在了……”沧桑只在眉间飘过,不曾停留。麦思哲这样的人,不适合伤春悲秋。
微尘尽管心里很痛,脸上却仍然表现得很平静。
“正好那时候阿越想学钢琴,我就请她来当阿越的家庭教师,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她常常见面了。”
☆、第八十九章 往昔岁月(二)
麦思哲悠悠的语声仿佛把微尘带回了遥远的过去;他沉浸在一种苍茫的情绪中,自己也无法分辨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麦思哲忍不住露出微笑;明明还是稚嫩的年纪,却已像一本耐读的书,需要人去细细品味、细细欣赏。那张俊美的脸庞,配着他沉静得仿佛遗世独立的表情;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直到微尘感受到他的目光;才蓦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麦先生,我在听;请说下去。”
麦思哲喝一口茶;又继续道:“那时候阿越才十一二岁;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追水情。我和水情接触久了;关系越来越融洽,她也不再拒绝我的邀请。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和她去过很多地方,来这家茶馆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可我们一直处于朋友关系,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看出她有心事,有时候跟我在一起,她的神思却飘到很远的地方。听她的琴声,我常常感觉到一种无奈彷徨的情绪,我几次试探她,她都缄口不语。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煎熬。明明就在身边,却感觉她遥不可及。我再也忍不下去,第二年的情人节,我打电话约她,她犹豫了很久,终于答应了。仍然是在这家茶馆,我买了999朵玫瑰,坐在这里等她,心中七上八下……”麦思哲的唇边慢慢露出笑容,几分甜蜜又几分苦涩,“我一直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白色银狐领皮衣,同色长靴,不施粉黛,却美得让我失神。”
微尘也在他的陈述中失神了。妈妈以前的样子,他从没见过。他只见过水夫人——他嫡亲姨妈夏水心的照片。他知道,她们俩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所以,他知道他的妈妈很美丽。可是,他从没见过她的真容。
“她的眼睛温柔如水,却带着我无法触及的忧伤。看着她的眼睛,我竟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只是把花送过去,我想,花能代表我的心意。可是,她没有收,她用很轻、很柔,却异常坚定的口气对我说:‘对不起,思哲,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只是朋友。’
“我很受伤,我问她,是不是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她说是,但那个人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他们之间隔着天堑。她说:‘我跟他完全不可能,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一天天过去,这种*只有一天天增长,从来没有减弱过。我明知道不可能,却无法停止想他。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躲在黑暗中的小偷,觊觎着某座豪宅里的宝贝,害怕却又无法控制贪念……思哲,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你给我带来太多温暖。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可是,我不能*你。对不起……’”
麦思哲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收尾时逸出一声叹息:“时隔这么多年,那一幕还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她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在心里。后来,我常常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想,正因为她心里深藏着那种锥心刺骨的*与痛,她的琴声才能那样打动人心吧。”
微尘当然明白,因为自己母亲深*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姐夫。
“我没有怪她,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她从未向我表示过什么。我只是觉得心灰意冷,虽然那时候我年近三十,可真正*上一个人,却还是头一次。有一段时间,我很消沉。当我好不容易从低落中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母亲被查出得了胃癌。
“外祖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派人把母亲接回美国去治疗,而我也跟了去。一来为母亲,二来为离开水情,三来,我不想跟哥哥姐姐分卓家的家产。可我仍然关心着水情,到美国后给她打了电话,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对她说,将来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直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她还有个姐姐,是水家家主水惊滔的妻子。我只知道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