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爷……你病了……”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挣扎,想要逃脱那双手。
可是水云川像树熊一样巴着他,嘴里喃喃地嘟囔:“别动,热,让我凉快一下。”
微尘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连脚趾头都绷得直直的。他涨红着脸,看着眼前那张发红的俊脸。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他呼出的气息就喷在他脸上。灼热的。
不是第一次被他搂在怀里,可是此刻的微尘觉得狼狈不堪,因为水云川身上的睡衣敞开着,整个胸膛都贴在他身上。
他皮肤滚烫,心跳都仿佛清晰可闻。
“少爷,少爷。”他轻轻推着他,试图唤醒这个没有理智的家伙,可是那人依旧迷迷糊糊。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秦霁风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床上的情形,他不禁怔住了。
微尘的脸顿时红得滴血,拼命推开水云川,逃下床来,结结巴巴地道:“秦少爷,少爷他发烧了……我本来想服侍他起床,没想到,他……他把我当冰袋了。”
秦霁风一惊,连忙上来摸水云川的额头,水云川却醒了,睁开微微浮肿的眼睛,看秦霁风一眼,再看微尘一眼。依稀想起刚才有个梦,梦里有个凉凉的身体。
“小尘?你没去花园么?”神智,终于清醒了,说话有些鼻音,一听就是感冒了。
微尘心中一痛,低下头:“等服侍少爷起床了,我就去花园。老爷吩咐了,以后一个月,我就跟老乔一起住在花房里……可是,少爷病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秦霁风已简短地拨了一个电话,然后对水云川道:“云川,我为你向义父请假了,稍后把早饭端到你房间来。我先给你拿感冒退烧药,再请远程来帮你看一下。”
“不用,只是感冒而已,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水云川有气无力地摇头。
“你啊,怎么一夜之间弄成这样?昨晚还打了小尘……”秦霁风看微尘一眼,顿了顿,道,“义父叫我吃过早饭就把小尘带到花园去。”
微尘一愣,再次喃喃:“可是,少爷病了。”
秦霁风叹口气:“小尘,少爷有别人服侍,你听话,到园子里待一阵。义父这次半点松动都没有,你总不想……”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知道,聪明如微尘,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秦少爷,我懂,我就走。”微尘看水云川一眼,鞠了个躬,“少爷,我下去了。”
“小尘。”水云川叫住他,声音干涩,一点气势也没有,“带着书本,我晚上得空就来教你,周六周日也来。”
微尘抬起头,露出沉静的笑容:“谢谢少爷,我会努力的,您保重。”
水云川看着他转身出去,心里好像突然被掏空了一样。
“云川。”秦霁风走到他身边,扶他起来,“先洗漱吧,洗完吃药,我再给你拿粥来。”
“哥。”水云川忽然想到什么,“你去对小尘说,让他带着药膏,记得涂脸。”
秦霁风苦笑:“这么心疼他,打的时候却又那么狠?”
水云川瞪他一眼,可是迷蒙的眼神毫无杀伤力:“如果你处在我当时的状态下,也会失控的。”
“我不知道,昨晚我没看到那则广告,今天我再看。”
“幸好他是被骗的,否则,他绝不饶他!”
“怎么?舍得打死他么?”
“不死我也打残了他!”
“呵呵。”秦霁风笑了,“我们水大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难道不该么?水家家规……”某人还要装作强硬。
“其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我,义父不仅饶过我,还成全了我。”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全小尘?”这是坚决不可能的!
“不,我没有这么说。不过,对于小尘,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哦?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
“不是我比你更了解他,而是我更懂他。”
“因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他看你的眼神,充满温顺、忠诚、敬仰,还有……”
“还有什么?”
“我表达不出,你自己去体会吧。”秦霁风说完,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笑,“来,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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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两处闲愁
花匠老乔五十多岁,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笑容爽朗,身板挺拔,头上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他戴草帽、穿布鞋,长久和花草树木打交道,连身上都带着一股子青涩味。
微尘常常在有空的时候帮府里其他下人干活,其中包括帮老乔修剪花枝,所以,他跟老乔已经很熟了。
老乔看到他脸上明显被掌掴出来的青紫时,不禁怔住:“小尘?”自从少爷叫小尘,府里其他人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乔叔,我奉老爷的命令,来给你当帮手。这个月,我要跟你同吃同住在花房里,跟你学习养花。”微尘像平时那样微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手里拎着一大袋物品,臂弯里还挂着一条毛巾被,看来像是搬家。
“怎么会这样?”老乔敏感地皱起眉头,“难道你做错了什么事,被少爷罚了?被老爷贬到这儿来?”
微尘忍俊不禁:“乔叔,你觉得在花园里跟花草做伴,很委屈、很辛苦么?”
“当然不!”老乔大声反驳,“这工作不知道有多自在、多清静。我就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天生喜欢!”
微尘恬然一笑,静静地道:“是啊,乔叔觉得是在享受,我又为什么是被‘贬’呢?”
老乔愣了愣,哈哈大笑,伸出大掌,一拍他的肩头:“好!好样的,小尘!不管你做错什么,有这份从容、这份淡定,我老乔就喜欢!来。”他把手掌伸到他面前,做出握手状,“欢迎加入!”
微尘伸手与他相握,笑容映着早晨的阳光,亮闪闪的。
“来,跟我进来,把东西放下吧。”老乔热情地招呼,微尘拎着那包东西跟进去。
花房里有各种各样的盆景,微尘看得眼花缭乱。其实花园里的植物种类已经够多了,这花房里的花纯粹是水惊涛让老乔养着“过瘾”的。这个人天生喜欢伺弄花草,而在水家,他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养花种草。
他感激水惊涛给他这片天地,因此与世无争地在水家待着,每天打理花园,乐此不疲。
“我看得出,你是个沉静的孩子,住在这里虽然冷清了些,但可能比较适合你。你是从山里来吧?”
“是的。”
“那肯定喜欢大自然了。”
“是啊,夏天的夜晚,我们山里很凉快,晚上躺在床上,可以静静地听蛙声虫鸣,还有远处的风声、水声、松涛声……”
“听你说话,感觉你是个很有学问的孩子呢。”老乔赞道。
“哪里?”微尘赧然,“我只是实话实说。”
“花园里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以听到一只青蛙跳到池塘里的声音,听到小鱼吹泡泡的声音,听到鸟儿在巢里叽叽咕咕的声音,还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微尘忍不住微笑:“乔叔才是有学问的人呢。”能够听到花开的声音,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除非,这个人的世界是空灵的。
老乔憨厚地笑:“我哪有什么学问?这些花花草草才是真正的学问呢。”
微尘点头,心里有股暖流静静地流过。
只是,还有什么东西像水草般缠绕着、缠绕着,摇曳不定,乱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阳光明晃晃的,他却看到水汽在蒸发,氤氲着他的眼睛。
也许,应该像这位大叔一样,沉下心来,与草木为伴,才能忘记世间的烦恼?
盛夏的天气,花园里虽然绿树成荫,温度仍然不低。微尘进老乔的房间,惊讶地发现,这个房间尽管朴素,却也装着空调。
老乔见他露出诧异之色,不禁笑了:“老爷对所有下人都很好,下人房里都有空调的。不过下人们都很自觉,除非热得受不了,否则是不用空调的。我这里相对主宅和其他佣人房比较凉快,所以晚上用电扇就够了。”
微尘心里又是一阵微波荡漾。父亲他,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家主,水家的仆人,一定都以成为水家人而骄傲吧?
他刚安顿下来没多久,秦霁风就差人送了张折叠床来,还特意交待微尘:“少爷嘱咐你带着药膏,记得涂脸。你要是没拿,就回去拿一下吧。”
微尘垂下睫毛,轻轻道:“帮我回复秦少爷,药膏我拿了,请他代我谢谢少爷。”
少爷病了,这个人那么强势,竟然会病了。他不是每天强身健体么?怎么会轻易病了?
等那人走后,微尘站在花房门口,久久地望着主宅二楼水云川的房间,感觉,胸口空空落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二楼水云川的房间里,水云川也在透过窗户看着花房的方向。窗户是镀膜玻璃做的,单向透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他看到了少年的身影,隔着那么远,他还病得双眼朦胧,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微尘在看他这边,带着牵挂、带着担忧、带着怅惘。不知为什么,他全感受到了。
“小尘。”水云川把额头抵在窗子上,轻轻呢喃,“老天罚了我了,让我生一场病,这下,算是为你报仇了吧?父亲做这个决定,我没有反对,这是我第一次不敢违逆他。因为我知道,我错了,我的确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冷静、好好反省。
“霁风哥说,我应该完全信任你。可是,我为什么仍然觉得不安?有什么地方不对,不是第一次了……我恨自己的直觉,为什么它总在诱…惑我、误导我,一次又一次。
“好像,抓不住你;好像,你离我越来越远……小尘,我不明白自己,可能,因为病了,我脑子很糊涂。我不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陌生了……”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躺回到床上,借着感冒药的药效,昏昏沉沉地睡去。
下午,老乔睡了会儿,微尘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手里握着那部手机——水云川送给他的手机。
突然,手机铃声响,微尘一看来电显示,是老村长。他怕吵醒老乔,连忙跑到花房里,压低声音接电话。
“村长?”
“小尘,是你么?”
“是我,村长,您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
“小尘啊。”老村长的声音听来有些忧虑,“你在水氏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啊。村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微尘敏感地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一些奇怪的人在打听你们母子的消息。”
微尘心头一沉:“是什么人?”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操着外地口音。他们向村里人打听你们母子的情况,问你母亲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在哪里出生,父亲是谁。”
“我的身世,村里人都知道啊,有什么秘密可以挖掘么?”微尘疑惑地道,眼里,却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
“是啊,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刘阿婆还是亲自为你接生的呢。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知道什么。”老村长顿了顿,犹疑着道,“我开始以为是你现在的主家在盘问你的身世,可你说在水氏过得很好,我就有另一个怀疑了。”
“什么?”
“那些人,会不会是你父亲那边派来的?会不会你妈当年和你父亲有了你,那男人始乱终弃,现在却想起你来,要把你找回去?”
微尘心下涩然,若是父亲知道有我,绝对不会来找我的,他可不想水家天下大乱。而大哥要是知道我的存在,肯定会亲手杀了我的。
这些人,会是谁派去的呢?父亲?大哥?都不像。那就只有水清漪了。
“村长,我妈说,我爸早就不在人世了。”
“傻孩子,那是你妈说的气话,她肯定受了什么委屈,否则怎么会怀着你独自回来了?别人问起,她都说你爸死了。可她根本不愿进一步深谈,还不给你一个姓,很明显,她恨你爸。”
不,我妈从来没有恨过我爸,她一直爱他,一辈子都爱他。她只是不敢让我姓水。若是恨他,她为什么不让我姓她的姓?
她宁可,那个姓一直空着。就像她心里的洞,一直空着。
“村长,无论来的是谁,我都不管。我现在生活得很平静、很充实。我不想打破这种生活。村长,谢谢您关心我,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相信那些人只是捕风捉影,他们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
听着微尘从容的声音,老村长欣慰地笑了:“小尘,你长大了,现在是见了世面的人了,听你说话,就感觉你和以前不同了。好,随便那些人怎么打听吧,反正我们知道的就是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