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用不着他去拉拢谁,他一到就已经有人主动巴结起他,甚至还为此发生了争执。而“铁二”却能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常和警察打交道的他,知道低调才能永远让自己处在最有利的位置。而他的“影响力”也绝不止在犯人之间。连小李都说,每次和“铁二”对视,自己都感到心里发怵。
面对铁二给我们中队带来的这些微妙变化,老邢花了不少心思,下了不少工夫。
铁二刚住进来那几天,老邢每天都会找他谈话,目的就是要让他认清楚,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人,在这里他只能有一个身份。
虽然并不是每个从老邢手底下走出去的服行人员最终都能走上正途,但一个正直又有人情味的人,永远会有人记得他,会从心里服他。所以,尽管以前和老邢并不认识,铁二对“二监邢中队长”的事迹显然也早有耳闻,态度上也会多几分敬重。
看两个人笑着出走办公室,我在等待中有些麻木的神经一下又绷紧了。从老邢的脸上,能看来出,他对这几次谈话下来的结果还是满意的。等守仓的同事把人带走,老邢把我叫进屋里,看样子也要给我搞搞教育。
“小子,这就上火了?”老邢指着我嘴角的火疱笑我。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好闭上。
老邢笑着安慰我,说这次正是个练兵的好机会。我明白师傅的意思,做这个工作,早晚什么样的人都要遇上,而我确实需要磨练。
用老邢的话说,“铁二”这样的人,既不吃软也不怕硬,但他兴许会服那些很“正”的人。所以要管理好他,首先要稳住自己的情绪,尤其不能急躁,只有沉得住气,像对一个普通犯人一样的待他,他才会感觉到你也是个人物。还有一点,就是要知已知彼,要多注意观察他的脾性。毕竟我们之前对他的了解,太多都是来自道听途说。
师傅的话,像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我开始按他的话,自己摸索着。但我的火气却一直没降下来,因为1375那臭小子,最近总在柱子身上找事,经常惹得我一肚子气。
第 22 章
工休时间一到,犯人们在操场上四散开来。“铁二”往树下一走,马上有人给他腾出地方,还有人谄笑着凑过去和他说话。他却仍像以往那样,几乎不怎么张嘴,慵懒的半眯着眼,看似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周围的人和环境。
我则照旧站在挺远的地方观察他,可因为刚在车间里跟1375发生了点冲突,心里躁得很,注意力总也集中不起来。
十几分钟前,我巡视到1375他们那台机器,正碰上他在挖苦柱子做出来的东西,就顺嘴说了他一句,没想到臭小子像吃了火药似的,当着大家的面把加工品摔了个粉碎。
我真搞不懂,他最近是怎么了?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铁二”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注视,但他根本不理会我,他的眼轻扫过操场上一个个人影,而后落在一处。
场地上人很多,我看不出他究竟在看谁。但是,即便他在观察谁,他的目光也不会在那人身上停留太久,这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警觉。可这次他没有移走自己的眼神,反到突然起身朝那处走去,把正和他“聊”得火热的那人吓了一跳。
“铁二”不急不缓的穿过人群,最后坐在一个人身旁坐下,而那个人并没空理睬他,只是拉着张臭脸,气鼓鼓的望着我。
没错,就是1375。
“铁二”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我,然后在1375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1375听完他的话后,竟然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郁也一扫而光。
臭小子又紧接着转头对“铁二”说了句什么,“铁二”也笑了。两个人似乎都笑得很开心,开心到我发现1375已经有段日子没这样高兴过了。
他俩的样子,让我们一群人都看傻了眼。因为,这是“铁二”进来后,第一次主动和人搭话。
吃惊过后,我心底升出股莫名的不安,加上之前的烦躁,只觉得一堆事情在脑子里越转越像一滩糨糊。
1375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纵使混在人群里,大多数时间,他也只是听别人聊得热闹,偶尔会插上半句嘴,或者干脆在别人的喧闹中走了神。只有和我在一起时,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话匣子”走后,我一直想选个能对上他脾气的人,因为我俩身份毕竟不同,我不可能整天陪着他一个人。可惜他偏和柱子合不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从那天之后,1375和“铁二”竟然越走越近。
休息时,时常能看到1375坐在“铁二”身边,尽管不怎么说话,只是听由别人眉飞色舞的瞎侃,他也没有换个地方的意思。
这臭小子的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大概能猜出八成。他混在“铁二”那堆人里,与其说是为了听人家聊天,不如说是为了避开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柱子。因为只要“铁二”往那一站,柱子这孩子就瑟瑟的不敢靠过去。
但这不是我心神不宁的根源。有一双眼睛才是我心烦意乱的元凶。
这双眼太不安分,它暗流着的捕获欲望,已经渐渐难以隐藏。它的主人,会四处寻找1375的身影,会强拉着他坐下陪自己聊天,会让它在1375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
并不是我对“铁二”有成见,也不是只有我有这种感觉。我已经隐约听过些别人背地里关于“铁二”和1375的闲言碎语。
我不知道为什么1375没有察觉,他应该是个敏感的人……可每当我看到他在“铁二”身边嘻嘻哈哈的傻样子,我又觉得他真是个傻小子……
男人对男人的欲望,在这牢里,我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我没见过。毕竟,这高墙之内囚禁的不只是一堆躯壳。是生命就会有欲望,因为囚禁,他们会更加渴望。
和同性发生性行为,这种事一旦被发现,我们都会进行干预,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力。可是,我们可以将一群人集中在铁网之内,不去危害社会,却很难每分每秒的去监视每个人。24小时的全面监控下,人和机器还是会存在有盲点,囚室、浴室、厕所……总会有什么在我们眼皮底下偷偷的发生……
一想到这些恶心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了,那些人们爱昧的窃笑意,还有“铁二”眼里涌动的欲望,在我眼前不住盘旋,我的思路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圆,滚来滚去,都会撞上让我疯狂的答案。
混乱中,我把老邢的话抛在脑后,干了件很不理智的事——找“铁二”谈话。
老邢之前交待过,如果找“铁二”谈话,他要在场。可我实在没有底气把那些不堪的猜想对他说出来,何况它还涉及到1375。
“铁二”进屋时,发现只有我在,多少有点惊讶:“邢队呢?”
“他今天不在!坐吧!”
他微微一笑,扯了把椅子坐下,看起来很合作的样子,但眼神里怎么都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1411,你最近的表现不错,基本能完成队里交给的任务……”
我对他近来的表现例行总结了一番,他带着点微笑并不太认真的听着,而我说得也心不在焉。
“……今后还要注意多团结狱友,帮助——”眼看一段谈话就要结束,他也打了打精神,似乎就等着我让他回去的那句话,我却硬生生的咬断了嘴里的话,屋子里就这样突然静了下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破天荒的细细打量起我。
我本就不稳的情绪,被他轻蔑的眼神轻而易举的激怒了。虽然用仅存的理智最大程度的压制住上涌的火气,但我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你和1375不是一类人,离他远点!”
一提到1375,“铁二”眼里闪了一下,摸着嘴唇似乎在揣度我这句话的意思。
忽而,他嘴角一勾,饶有意味的挑眉问到:“没想到我有段日子没来,这号子里的规矩又变了,现在连交个朋友都不让了?!”他一拍头,像是想起了件有趣的事,“呦,那我可怎么团结狱友啊?明儿我可得好好问问邢队……”
“1411!嚣张对你没有好处!!——”
桌子被我拍的翁翁作响,爆发过后,又是一个可怕的真空。
我瞪着他,他也狠狠的盯着我,似乎有什么将一触即发。
“铁二”的确是个人物,清楚这种形势下他不会有什么优势,转眼就收敛了自己的怒气:“你放心,我跟邢队保证过,不在他的地盘上惹事!”。
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敲玻璃准备叫守仓员带他走,似乎我的愤怒,已经够他得意,他并不打算和我再耗下去。
我没拦他,我已经意识到,这次自己的行为太过头脑发热。
守仓员来了。可,“铁二”走了两步后,突然回头轻笑着看我:“你怎么不早说,他是你的人呢?”
“你……你TM胡说什么?!……”
我冲上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铁二”也毫不客气的紧紧抓住我的手,额角上渐渐现出青筋。
守卫怕我们真打起来,一手抵住“铁二”,一手拦住我的腰,推开我攥起来的拳头,劝我别激动。
“铁二”撇撇嘴,拨开我的手,不屑的眼里带着股嘲笑,像瞧只疯狗一样的看我。
终于,“铁二”被带走了。我一个站在屋里,胸口胀得似乎想把什么吐出来。
第 23 章
把被凉水冲得发麻的脑袋从水龙头下抽出来,我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脸上的怒红已被冷水打散,水珠沿着发稍成串的滴落,衣服湿成一片紧贴在身上。
轻轻抚上仍起伏不平的胸口,有些坚硬的东西,微刺着我的掌心……钢制的警号,铁灰的警服,镜子里的人,不只是我,更是一名警察,代表着法律,执行着正义…… 而我刚才却像只发疯的野兽,冲动的只想把激怒我的人撕成碎末……如果刚刚没有守卫,那后果不堪想象……
这里是监狱,不是角斗场,无论如何,我是个执法者,而不该像个滥用暴力的街头流氓!
洗手池里的水满了,哗哗流向地面,我的理智也渐渐浮了回来。我问自己,我的冲动究竟是因为“铁二”,还是自己脑子里的躁乱?
镜子里那个水淋淋一脸茫然的家伙,非常可笑。
“CAO,是你呀!我以为跑水了呢!”小李惦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到便池边上,“还不关了?一会进政委屋里了!”
我拧上龙头,可小李那“龙头”又哗哗的响了起来,他嘴也不闲着:“还是你胆大,上着班就跑过来冲头!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监狱长在外面转悠呢,你可弄干了再出去啊!”
“天太热……”我苦笑着,顺水推舟。
“也是,都十月了!……难怪大家火气都这么大?!”拉上裤链,小李凑到我身边洗手,“……刚才又有人吵起来啦!” 他边说边对镜子整头发,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谁啊?”
“1375……”
“和1407?”我以为臭小子又跟柱子——
小李却说不是。刚才他检查卫生发现有不合格的地方,打扫的人把责任推给了柱子,柱子没说什么,1375反倒打抱不平跟那人吵了起来。
“没事吧?”想起监狱长刚才在转,我担心臭小子正撞枪口上。
“没,就吵了两句!‘铁二’在他边上站着谁敢吱声?……”小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正戳到我的痛处。不过,想到臭小子还能帮柱子出头,我心里总归好受点……
我发现自己绕了个大弯,其实,我最该找1375好好谈谈。一连忙了几个月,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上一会了。
周六中午,大多数犯人因为长期养成的习惯,都在午睡。剩下一少部分人,在活动室里或是打牌,或是看电视。而我也把午休时间挤出来,坐在监区活动室的一角,给柱子辅导功课。
因为听我给他讲过二监走出去的犯人里有个人成了优秀教师,还上了中央台的报道,他也想在这段时间里学个文凭下来。所以,我帮他报了个自考,他也学得非常认真。
“管教…… 管教!……”
听到柱子小声唤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哦?……该哪道题了 ?”
“这个!……”柱子也觉出我不太对劲,只看了看我,没敢说什么。
一会,给柱子讲完题后,我打算找1375谈谈心。当然,我也要和他说说“铁二”的事。
看题讲得差不多了,我问柱子1375是不是在监舍里睡觉,我好去找他。
见柱子点了头,我起身要走,却被他一脸犹豫的拉住:“管教……让哥多睡会吧……”
“他怎么了?”我感觉柱子有话要说。
“……俺也不知道,哥他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柱子住他上铺,这些自然看得清楚,“……而且,哥近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