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松话很少。
孙大树也不说。
蘸酱的菜叶子和炒鸡蛋,易松吃得特别香,不知怎么,心里竟酸涩起来。
易松觉得这是何二自身的反应,他附身后偶尔会让何二的自主意识回来,所以,他才能准确快速的找到进村子的路。
在连着吃了三碗饭后,易松还想要,孙大树尴尬了一下:“我去别人家看看还有没有吧,今天饭蒸少了。”
“不用了。”易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知道吃太多不好,便出声拦住。
“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孙大树见易松风尘仆仆的模样,感觉他不对劲。
易松本来自从附身后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如今见到孙大树,竟觉得找个人倾述一下,也挺好的。
“你知道村子里有谁家买来的女人叫易果吗?”
孙大树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把女人买来后谁还想让她记得她以前的名字啊。”
易松愣了愣,眼里渐渐溢满了怒气:“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儿,我要你们整个村子都跟着陪葬!”
听闻这语气,孙大树也傻了。眼前的人无比陌生,哪里像小时候那个孩子王似的何二。
孙大树沉稳内敛,何二敢打敢拼,有时候性格差距越大的人越容易成为朋友,他们两个也如此。
可何二怎么也不会说出让全村人陪葬这种话啊。
那个他口中的易果……到底是谁?
“我帮你打听打听去吧。”孙大树下了炕穿鞋往外走,易松叫住他:“不用,所有家我都问过了,他们都说不认识易果……”
说到这,易松猛地一拍脑子。
下地穿上鞋就往外跑。
他怎么没有想到,几乎大部分人都说不认识易果,不知道是谁等等,只有一家人说的是“不在。”
易松跑到门口回去找孙大树:“你家菜刀呢?”
孙大树面色大变:“老二,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你家菜刀在哪儿?”易松咬牙道。
孙大树拒绝给他拿菜刀,他就自己去找。孙大树一边拦着他一边劝他有话好好说,易松冷笑一声,从厨房间菜板旁找到菜刀举在手里,对孙大树诡异一笑。
“你是‘我’的朋友吧?”易松猜何二和孙大树关系应该不错,便冷笑一声:“那你知道我绑了一个姑娘把他卖到这村子里的事儿吗?”
孙大树再一次愣了。
“你,你为啥那么做?”他只知道村子里有人家买媳妇儿,却不知道何二竟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拐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我’为啥那么做?呵,我也想知道!”易松冷哼一声。
“对啊,你有钱有势,也不至于做这种事儿。”孙大树想了想何二的反常,似乎明白了:“你是不是后悔了?那是个误会吧,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你要是知道那姑娘在哪儿就把她带走就行了,也别为难买家,毕竟当初不是你……”本想说不是他卖国来的吗,但一想到这可能让他更生气,孙大树闭上了嘴。
“后悔?呵,这种人怎么会后悔?”易松冷笑了一声,若是真的后悔,他还兴许大发慈悲留何二一条狗命。
“你让开。”易松冷眼看拦住自己的孙大树。
孙大树摇头:“别,那你答应我你别杀人。”
“那不可能。”易松说完后停了两秒:“我要先去看看易果的情况。”
“好,我陪你去。”孙大树道。易松挑了挑眉,随他去吧,反正如果见到易果过得不好,他还是要替她报仇的。
这是他答应过的。
他想起刚上大学时的自己在临走前对易果道:“以后谁欺负你了,跟大哥说,大哥帮你打他。”纵然自己脾气再好,能容忍欺辱自己的人,却不能容忍有人欺辱易果。这,是底线。
易松走到了铁柱家门口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男人。
易松问他:“易果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铁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是不敢认。
见到易松身后的孙大树,铁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是谁?你认识吗?”
“老二啊,你忘了?”孙大树道。
铁柱啊地一声恍然大悟,不过易果是自己的媳妇儿,他怎么能让何二看见。
“易果她睡觉呢,没法见人。”铁柱回绝。
易松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菜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带、我、去、见、小、果。”
铁柱受到了惊吓,这个时候铁柱娘也过来了,见到这场面忙尖叫一声。铁柱无奈让他娘去小黑屋里接人,不一会儿,铁柱娘就领着刚睡醒的易果出来了。
易果还在头疼,见这场面搞不清状况。
易松看着衣裳很脏既憔悴又瘦弱的易果,说不出话来。她的额头上还有淤青,双眼通红,又是从那个小黑屋里出来,想也不想都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我砍死你!”易松手起刀落照着铁柱胸口就是一刀,鲜血迸出,而易松并未停下,接连砍了好几刀。
孙大树上前抱住了易松的腰将他往后拖,而这个时候,铁柱已经倒在了一地的血泊中。
“杀人啦!杀人啦来人啊!铁柱啊……”铁柱娘哭倒在地上,易果站在旁边,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她想笑,但确实笑不出来。
在想象中,这种时候自己是应该放鞭炮庆祝的,可如今铁柱真的倒在地上痛苦的哼唧,她倒没什么可高兴的了。
又看了一眼那个拿着菜刀挥舞,却被人抱住腰的男人,易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是你?”
她清楚的记得,就是这个叫二哥的人把自己卖给了六嫂,她求过二哥很多次,可他从来都没有理过自己。
易松一瞬间还以为易果认出了自己,后来想到了自己的脸,懂了。
“小果,是我,我是你哥啊。”易松平静了下来,看着易果的脸,笑了。
“我来接你回家了,和我走,好吗?”
亡者归来(完)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说的何二,我是易果的哥哥。”易松平静的道,他竟不想伤害这个抱住自己的淳朴男人。
孙大树皱起了眉,霎时间放开了他。
铁柱娘还在地上哭,铁柱爹也赶了过来,见这场面当时就晕了过去。铁柱娘跪着爬到铁柱身边,而此时的铁柱已经有进气没出气。
“我是易松。”易松一手握着滴着血的菜刀,另一只手伸了出去:“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打碎了妈买给你的礼物,让我说是我打碎的,我去说了,这件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易果这一刻相信了他。
“哥……真的是你?你活过来了?”易果上前想拥抱易松,看着他的脸,又犹豫了。
易松急忙道:“我知道这是我的脸的问题,放心吧,我会附在别人身上,我知道你恨他,等我离开了这身体我就帮你把他杀了好不好?我替你报仇!”
报仇?呵,报仇真的有用吗?易果抚上自己的小腹,此时小腹已经微微凸起。
“来不及了。”易果看了一眼倒在地下的男人,笑着摇头:“哥,我怀孕了。”
易松眼睛瞪大。
而这个时候周围的邻居都已经赶来。几个壮年男人手里拿着铁锹镐头围在易松身边呵斥他把刀放下。
易松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对易果道:“过来,到哥哥身边来,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孩子回去就打掉。”
易果看了看易松手里带血的刀,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和易松抱在一起。
“呵。”易松看男人们跃跃欲试要上前,双眼发红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强大的怨气自身上散发出来,顷刻间,人们都失去了神智,竟然开始互相攻击。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一起,见人就砍,见人就杀,易松带易果去远处看热闹,易果见眼前这幅修罗场一般的画面,面色惨白地看向易松:“哥,这是你干的?你快让他们停下啊……”
“这个村子的人,都该死。”易松道:“只要是心有邪念的人,这点邪念会无限放大,才会攻击他人,你看啊,他们表面上其乐融融,其实内心就如泥巴一样污浊肮脏。”
人们彼此叫骂,一个说你拿了我那么多天的瓜我还没找你算账,另一个说凭什么你家田比我家田多那么多,尖叫、鲜血此起彼伏,就连跪在尸体旁边的铁柱娘都冲进了人群中,被一个镐头敲倒在地。
而这其中,唯有一人是清醒的。孙大树跑到易松身边大声喊:“停下!何二,不,就算你不是何二,我也希望你能停下……这样下去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啊!”
眼看着人们越聚越多,已经有很多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孙大树心生悲戚,就连易果也看不得这血腥场面,转过身吐了起来。
“已经这个样子了,我停不下来。”易松坦言:“后来的人受的影响会比较小,看天意了。至于你……”易松目光露出不解,看向孙大树:“你心中没有邪念吗?”
孙大树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不会被鬼影响?”易松好奇。
孙大树又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只能当成你很幸运吧,我走了。”易松去拉易果,要带她走。而这个时候,从远处奔来一群人,易松紧紧的攥住了易果的手。
因为听到了不远处的呼声,郗牧他们知道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温如意面色一变,让殷可抱着她跑过去又让小湖蓝徐小天抬着自己的轮椅跑,一行人赶到易松面前时着实有些狼狈。
郗牧用枪指着易松:“把刀放下。”
易松看了他一眼,放下了刀,摊了摊双手:“你们是警察么?”
“少废话跟我走一趟。”郗牧冷冷道。
温如意刚刚坐在轮椅上就抛过去一个白眼:“白痴。”
郗牧:“……”
此时,温如意双手于胸前结印,瞳孔渐渐变成淡红色,易松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下意识向后退去,随后站定在易果身前。陆言和小湖蓝已经去村民们身边大声制止他们,可是丝毫不起作用,人们已经纷纷倒下,可是手中的镐头还在往旁边人身上敲着。
令温如意没有想到的是易松的魂魄与何二的身体已经难以分离,她只得拿出驱鬼符在易松面前点燃,易松本来觉得几个警察奈何不了他,但他一见到温如意就觉得事情不妙。他回头看着拽着自己胳膊的易果担心的神情,低声道:“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你就让这些警察带你走,只要出去就好,我见他们并非恶类,不会害你。”
易果咬着下唇摇头,眼里蓄满了泪:“哥,你能不能不要走……”
“呵。”伴随着一声轻叱,温如意将驱鬼符燃起后抛向空中,喊了一声易松的名字。易松觉得魂魄震荡,这一震,震得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受高人点化前来复仇,高人还曾说过,如果遇见一对儿15、6岁衣着古怪的双胞胎女孩一定要远离。易松怀疑这是高人所说的双胞胎其中一个,但就在他魂魄动荡之际,突然间有仿佛找到了依附之处,魂魄,又重新回到了何二身上。转眼向温如意看去,只见她面色惨白,双手结印同时大声道:“你们都快到我身后来,这地方很不对劲。”
易松这厢正得喘息机会,将易果往孙大树那边一推:“帮我照顾他。”明明是刚认识,却好像很信任一样,易松将易果推开后自己则冷静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村民们,看了看易果沧桑的脸,想起自己一路受到的所有打压欺辱那些不公平的待遇,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其中的原因不是父母的耿直——勇于揭发老板车祸,也绝非仅仅因为母亲的病,而是这些不公平待遇背后所隐含的一项世人都清楚的真理——生而为人,在大多数情况都没有公平可言。
强权阶级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是一道铁律。没有人能轻易打破牢笼,而他,此时的已成为鬼的他,可以!
易松的眼中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是二十余年积压在心底里的怨气和委屈。他不禁握紧双拳仰天长啸,这一声嘶吼,惊天彻地,将胸中的怨气全都释放出来,眼角,不知何时湿润了起来。顷刻间山村震颤,哀嚎袭来,恰如一阵阵汹涌的波涛,黑云彻底将这里笼罩。
温如意不禁面色一变,她先前只是怀疑过这里有问题,没想到易松的怒气直接唤起了这里的恶鬼,这个地方……就是聚阴池。
不能再装娇弱了!温如意登时便从轮椅上站起来迅速地从专案组的成员们的背后走一遍,与此同时将锁魂针插到他们的背上。每个人都搞不清状况,温如意只冷冷道:“一会儿跟着我走,若走错一步,我不敢保证你们还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哇呜呜呜呜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啊……”哀嚎的是早已经吓怕了的小湖蓝,其余人倒是没什么反应,陆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