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区域一定很大……玛瑞狄斯坐在那里,看着红龙把冲过来的魔像一口叼住,整个拽了上去。
很显然,没有思考能力的魔像不知道那是什么,连跑都没去尝试,被咬住时看起来还挺勇猛的……
骇焰打开的这个洞还挺巧妙,尽管此时正从上一层传来些非常激烈的声音,隔层在第一次被洞穿后,却并没发生后续坍塌。玛瑞狄斯坐在一个墙角,舒了口气,开始利用这段时间思考等会儿怎么研究那魔像。
过了不到两分钟,声音就停止了。上层的地板传来些细碎的摩擦声,一只红龙的前爪从那个洞里伸了下来。
“我的玛瑞狄斯!你没事吧?上来!”
法师走过去,被那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抓着。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被骇焰这么拿在手里飞过。
上层的空间很宽敞,穹顶很高,像个大圣堂似的。骇焰恢复了龙的形态,在这里能比较顺利地活动,但不能完全伸开翅膀。红龙把法师轻轻地放在身前,两只爪子拢在他身边,让他靠在上面。
骇焰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玛瑞狄斯,生怕他哪里有受伤。
除了头发乱了一点、黑袍沾上许多灰尘外,玛瑞狄斯什么事都没有(其实他猜自己的背部也许有点淤青,但他决定不说出来)。他把头贴在红龙的一根前爪指头上,并轻轻吻了一下:“骇焰大人,谢谢。我没有受伤。”
然后他抬起目光,看到了墙角处,那个已经支离破碎的魔像。
天哪,这还能修好吗……玛瑞狄斯觉得有点可惜。只要能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就够了,何必弄得碎成渣渣呢,本来还打算带回去研究一下的……
他又吻了骇焰的爪子一下,然后走过去仔细观察那些碎片。这东西不是铁魔像,也不是肉魔像,像是两者的结合。以现在那些碎裂的组织来看,使用了肉‘体的部分还属于不同种类的生物。
且不说在缄默领域里自己不能用魔法,就算能用,法师如果面对这种敌人也会很头痛。因为,这就是法师同行们搞出来的。当施法者对付另一个施法者时,永远是最残酷的。
在玛瑞狄斯身后,骇焰又化形为了人型,同样走过来看着那些碎末。他从背后搂着玛瑞狄斯,脸颊摩擦着那些金发……过了一会,法师才顿悟过来:他在等着表扬呢。
于是玛瑞狄斯转过身,抬头亲了亲对方的嘴唇:“骇焰大人,幸好你及时发现了我。即使我现在有魔法,一个人也很难对付它。但在你的力量下它只能碎掉。”
——而且碎得太彻底了,我真该叮嘱你别弄那么碎。法师把后半句留在心里面默默地说。
骇焰高兴地抱住他,又用脸和嘴唇去磨蹭玛瑞狄斯的脖子。法师的视线越过对方肩膀,现在终于能好好看清楚这整个区域了。
这间穹顶高大的房间非常宽敞且肃穆,墙壁上原本华丽的花岗岩浮雕已经基本破碎,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地面上。曾经也许插着不灭明焰的火把槽现在都空了,发光苔藓的分布有点奇怪:不像是常年生长的结果,倒像是人为让它们在这里蔓延的。
房间的西侧,一尊庞大但缺损了不少细节的巨龙的雕像耸立在那里。可能因为太古老,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出它的颜色和具体种类。
巨龙的翅膀缺损了一大半,但依旧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他的眼中也许曾镶嵌着宝石,但现在宝石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空洞、漆黑的眼眶。
他一定是深黯——也就是玛沙罗多列斯的雕像。体型上比当年真正的他不知缩小了多少倍。
巨龙的对面,同样矗立着两尊人类身形的雕像,或者说曾经是雕像。现在它们都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玛瑞狄斯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骇焰,向那些石像走过去。
他看到,那两尊人型雕像前方有同样已经破损的碑文。能辨认出来的字迹不多,但有一点提示就够了。他能看出来,那曾经是普林汀修娜和奥塔罗特的神像。
白昼女神和永夜之神,两位代表生与死、光明与黑暗的善良神祇。白昼女神代表勇气与正义,永夜之神代表慈悯的安眠。
他们的圣像站在巨龙石雕对面,日日夜夜凝视着它,就像在执行永远的审判。
骇焰又跟了过来,这次没再把整个身体朝法师贴上去,而只是用永远温度略高的手掌包覆住法师的手。
玛瑞狄斯用低沉缓慢的声音,把这些破损石像的渊由讲给骇焰。
银龙之王后来堕落为魔龙深黯,这个故事在龙类以及对历史、神学有研究的学者们之中都不陌生。不过以前,年轻的骇焰从没听得这么认真过。
“我能理解他和神结盟对抗恶魔的心情,”过了一会,骇焰评价说,“恶魔不会给他好处,神也不会给。但是如果当时的世界上,有他喜欢的东西,他肯定会保护世界。”
年轻的红龙边说边对雕像行了个简礼。
“比如,这世界上有很多宝石,非常美,还有金光闪闪的金币,像聚拢了阳光的钻石……有滚动的岩浆,温暖又宽敞的石洞,广阔的山谷,还有好吃的鹿肉……其实我也吃过类人生物,玛瑞狄斯你真的不介意吗?”他有点不安地看着身边金发的法师,就像对方以前不知道这一点似的。
“当然不介意,我也经常弄死类人生物。”法师回答他。
骇焰又把目光转回巨龙雕像:“嗯……总之我是觉得,我能理解他和神结盟对抗恶魔的心情。不知道银龙喜欢什么颜色的宝石,反正我猜他们一定也喜欢这些。后来,他想成为统治者,可是他没这个本事,更没资格。”
这倒让玛瑞狄斯有点好奇:“怎么说?”
“你看,成为英雄的龙,能享受非常美妙的生活。他愿意多杀点、少杀点敌人都没关系,但他不能认为别人亏欠他。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自己慢慢去抢……我也不知道银龙抢不抢,总之他不能认为自己有那么伟大。神没有央求他,恶魔也没有,地面上的种族更不敢。龙保护自己的金币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站在那里,粉饰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们’。”
红龙的描述有点乱七八糟的,不过玛瑞狄斯能够明白他大致的意思了。
“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或者抢走你,我保证我也什么都干得出来。这多正常,没什么伟大的。”
骇焰补充说。然后低头吻了吻法师的金发。
刚才红龙和魔像的战斗,让整个遗迹都能感觉到颤动。其实骇焰很小心,尽可能减少了破坏,他知道分寸。但这些震动还是吓坏了被随机传送到不同地方的其他人。
帕拉多斯(姐)正跪在地上握着祖传的兽牙项链,向她的神祈祷。震动停止后,她重新拿好战锤,小心翼翼地继续寻找晨雾。
当被传送到一个连发光苔藓都没有的石洞里时,她发现四下无人,就判定晨雾一定是被坏人抓走了。黑袍玛瑞狄斯是塔甘人的恩人,晨雾也是他们一族的朋友,她决定一定要按照那位法师的嘱咐,要救出来晨雾。
那只是个瘦小的女精灵,看起来弱得摔一跤就能断成两截,虽然她擅长放个火什么的,但听说在这里她不能放火。如果她不能放火,就等于除了穿衣打扮外什么都不会了。帕拉多斯(姐)痛心地摇摇头,心里默默祈祷她一定要还活着。
传到那间长型石室的只有轻微晃动。即使如此,诗人鲁伯特也被吓得所在墙角不敢动。
“这里要塌了!”他带着哭腔缩成一团,还把头埋在膝间。
晃动很快就停下了,然后帕拉多斯(弟)笑嘻嘻地走过来把他拽起来。
“你怎么都不会在意一下这些呢!万一这里塌了怎么办呢!”被半拉半拖着走的诗人语速极快地说,“我们走进来后,你姐姐不在!那头龙也不在!法师也没跟过来!这明明就很恐怖啊!”
“这里不会塌。龙很厉害不会出事,我姐姐也很厉害。这里没那么恐怖,我们快点找到他们就好了。”野蛮人昂首挺胸的,确实是一点都没觉得有哪里可怕。
诗人想提议应该快点走出去,但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往那边走才是靠近出口。也许自己的状况也还好,毕竟……他看了那个非常高大、强壮的年轻蛮族一眼,毕竟自己身边有个挺厉害的家伙。如果精灵女人以及黑袍法师也都和人失散,估计会更加无助。
想到这个,鲁伯特又觉得有点暗暗开心。他们本来就该受点教训。
长型石室的另一端有门,还有个石台。更靠近一点时,鲁伯特突然发现——那不是石台,是个石棺!他猛地拉住野蛮人的手臂:“停下!停下!我们从别的路走……”
他的学生一脸迷茫,然后手掌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没事的,鲁伯特,我的老师。你要是害怕,我就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塔甘人嫁给了外来商队的人,但又成了寡妇,寡妇遇见了一只独角兽……”
“行了不要讲故事!我一点也不想听寡妇和独角兽!”鲁伯特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又害怕、同时又烦躁。
其实,在部族里,除了已故的父母和其孪生姐姐,没人敢对这位年轻首领这么凶地讲话。帕拉多斯(弟)的故事被打断,但他没生气。他想着,老师教他认识了不少单词,他现在还学会了用通用语写简单的句子呢,当老师的偶尔凶一点也很正常。
他手掌下的肩膀在微微发抖。野蛮人恍然大悟,人在恐惧时怎么可能心情会好呢?
鲁伯特深深吸了口气,看到野蛮人不再往前走了,以为对方也发现了那是个石棺。“你看,我就说……”他一摊手,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量推到了最近的墙壁上。
“突然之间干吗啊?”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安慰你。”
短短的回答之后,野蛮人又抓住了诗人脑袋后面的短辫子,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并用自己的身体把对方卡在墙壁边,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在进来前黑袍法师刚说过的方法,当时他对自己的这位胆小老师试了一次,效果还真不错。
诗人连眼睛都没闭上,用力挣扎,当然这都没什么用。
……黑袍玛瑞狄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人口贩子、教唆犯!他心里无声地骂着,并感觉到自己被蛮族学生单手托住臀‘部,两脚离地被托了起来。鲁伯特并不矮小,问题是帕拉多斯太高了,即使让鲁伯特抬起脸,他也还是觉得低头低得很费劲。
鲁伯特几乎是被夹在了野蛮人的身躯和墙壁之间,那夺去他空气的动作根本不能算接吻……简直像是什么恐怖的野兽在吃肉吸血似的。两人的嘴唇稍微分开时,鲁伯特又想打岔说点别的、又想咳嗽、同时又需要大口呼吸,整个人都挂在蛮族学生的肩上发抖。
“你怎么还会怕呢?”野蛮人撅着嘴,表情像个小孩子似的。他的手从诗人的齐腰小斗篷边缘伸进去,抚摸着那被皮带束起来的棉布短褂下的腰部。隔着衣料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颤抖,以及有点低的体温。
诗人发觉他的动作后,打了个激灵般地支起身体,惊慌地看着他。这只熊该不会想干点别的吧!诗人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被扣押在枫林和高地的这段时间,除了自己经常被做一些过于亲昵的动作外,总体来说,这野蛮人没干、甚至没想到过干点什么别的。
“你真的怕成这样吗?”好学生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用自己的身体把对方卡在那里,手掌抚摸、揉‘捏着对方的身体——凡是他可以摸到的地方。
他想帮助鲁伯特放松下来,于是一边揉着诗人的身体,一边又探头过去紧紧地吻住他。
被打开嘴巴的诗人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并一直在挣扎。人缺氧并惊慌时也容易听觉失灵,但此时的鲁伯特却清楚地听到了咔嚓一声。
发声的距离很近,就在这石室里。
就在前面不远处。
……就是那个石棺!
鲁伯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帕拉多斯,然后从他的手臂中跳下来。石棺的盖子像有生命般平移开来,大半个都悬在边缘却没有落下去。
野蛮人回过头,也看到这这一幕,上前几步,立刻拔出两把战斧,警戒了起来。鲁伯特缩在他身后,拼命克制想尖叫的冲动。
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棺材里探了出来。
那是个很小的骷髅,像是小孩子的遗骨。它的骨头手指扒在石棺边,下巴放在手背上,歪着头“看”着这边。
野蛮人和它对峙着,然后小小的骷髅突然说话了:
“真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你们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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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像:由魔法力量构建而成的自动装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