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收回攥住他衣角的手,他却凛然的用力挥了一下,衣袖的凌厉破风一般被抽离她的掌心,整个人被突然而至的戾气,带动的跌了一个踉跄,轮椅随着她身体重力的向前倾动,而发出一声刺耳之极的“咯吱”怪响。
一刹那被人当做奸细一样,鄙夷的挥开,那种迫然之感,好像是青天白日里忽然被一千斤重的巨石,压住心肺一般,无力而绝望,连带着方才被当成兔子喂那青菜萝卜拌饭的欢愉,一并被狠狠丢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误会和茫然,让骆尘鸢陡然失去了方向,怔在原地,颓然而委顿,除了五娘的哭声,周遭只剩下自己静谧而压抑的呼吸。
让她像五娘那般,歇斯底里不顾形象的对宫明喊,“我冤枉!我不是什么叶家三少奶奶!我不是奸细,没有里应外合使你丢了铺子”吗?
谁信啊?
就像当初被张阿四赶出门时,村民对她怀抱包袱,忘恩负义逃走的误会一样。
她要解释,她兴许可以回头去找阿四说个明白,可那又怎么样?
人家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待她吗?人家有那个心情去听她解释,去为她是不是被冤枉一事而撇了大事不问,蹲在角落里去纠结吗?人家会因为她一句‘我不是叶家三少奶奶、不是奸细’而舍了价值不菲的十几个商铺?
可笑!可怜!可叹!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骆尘鸢不是一个懵懂未知的花季少女!她明白什么时候该解释,什么样的解释才是最有用的,逞口舌之快换来的不过是人家更多的鄙夷与嘲笑。
她明知这些,又如何能让自己去当那个跳梁小丑去?
宫明的眼神和那商管事的鄙夷,已经让骆尘鸢知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辩驳呻吟的余地了,与其面对他们,不如先将事情缘由理个清楚,自己清白与否,皆由事实来替她辩诉。
强压着胸口的难受和失落,她冷眼看着地上匍匐的五娘,冷颜道,“五娘,第一,我虽和叶三少爷订婚,但并没有真的嫁给他,众所周知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事情,五娘若真是叶家的人,请仔细自己的言行,不要随便把这黑锅往我身上扣。第二,五娘看起来像个身份不低的管事,能混到绛雪山庄内务府执事的位置上,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何能与我这深闺女子有那么大的恩情和渊源?”
五娘浑身一震,狼狈不堪的面容上,现出惶恐不敢的惊惧之色,急于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不顾一切的疾言道,“三少奶奶何苦这样迫害奴妇?您明明是认识奴妇的,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变成不相识的了?三少奶奶虽然没有过门,但谁人不知道您与三少爷成亲的事情是铁板上的钉子了?
“骆家一倒,您被扫地出门,怕嫁到叶家之后,会受到妯娌的薄待,所以关照过奴妇多替您留心点生计。如今您高升到山庄执事,奴妇想起您曾经的嘱咐,又被二街上的王婆骂了顿不念旧主家,这才想起把花瓶偷了,来孝敬三少奶奶。到如今您说这话,当真是欺侮老奴身为阶下囚了啊!”
说的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有板有眼。
骆尘鸢气得浑身发抖,一张小脸已青中带白,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五娘显然是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戏演得如此逼真,显然不是一时能够排练出来的。字字如珠玑,直将她推向那不仁不义的万劫不复之地。好狠啊,她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个厉害角色?
竹桥村村民的憨厚让她下意识的放松了对周围人的警惕,甚至来到绛雪山庄后,她都没能及时的提起心神来。现在她算是清楚个大半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她的到来,和宫明有意无意的重视,早就对她生成威胁。想必能够想出这样狠辣至极的诬蔑主意的人,若不是漓家和叶家就是绛雪山庄内院里的那些精于宫斗的女人们了。
骆尘鸢紧握双拳,坚硬的指甲深陷掌心,恨不能一掌击碎五娘那信口雌黄的丑恶嘴脸,而后决绝的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好!五娘说的真好!这谋划的真是天衣无缝啊!”她离不开,只能强忍着怒气,切齿道,“既如此,五娘为何只偷一个花瓶儿,不觉得本少奶奶会嫌弃它不值钱吗?”
“那花瓶很值钱。尤其是花瓶之中藏匿的商铺银钱代号,就更是值钱了。”宫明冷冷道,疏离的口气,漠然至极,“不止是银钱,那瓶子中还有关于我将要售卖的那几家商铺的机密,秘密泄露的结果便是那几家商铺廉价低售给漓家和叶家。”
五娘听闻宫明的话,不惊惧着辩驳,反而连连点头,死揪住骆尘鸢的裙裾,“奴没有撒谎吧,三少奶奶要救我。”
骆尘鸢一怔,凭她与叶家的联姻关系,再加上五娘的诬蔑,叶家也参与收购铺子,这其中的干系,让她一时难以撇清,只是无力的挣扎,反问,“我对漓家不熟,但叶家之富,我暂且还知晓个一二,他们是商贾大家,何必污了自己的脸面,去坑要你这些铺子?”
商人虽重利,但就是因为商人重利,所以才不会因小失大,即便是想使手段,也不会托付给五娘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想是这其中,定然还有更深的猫腻,倘若不把它揪出来,失去宫明的信心和庇护,落雁山和自己的路,恐怕会更不好走。
习惯被人保护,就像吃了海洛因一样,一旦有朝一日失去了他的庇护,自己一直所执着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让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别人,永远都是最危险的事情。
骆尘鸢咬紧牙关,凝眸冷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办?既然不放我走,就必然有留下我的理由。王爷现在是不是已经有理由了?”
“你想怎么样?”宫明垂目,带着淡淡的疲倦,反问道。
“既然事情皆由这些铺子亏损而起,况且这嫁祸的人是用不正当的手段zhan有这些铺子,想必如果能够查找出证据来,既能够还我一个清白,也能让王爷得到应有的利益。如今芒种已过,小人闲得紧,王爷若不介意,不如让我去查一查?”
“这如何使得?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查找出证据,哈哈……简直是天方夜谭!奴才请王爷三思,这女人甚狡。”那商管事可笑又可恼的驳斥道。
宫明手扶额际,乏力的垂下眼帘,半响没有开口。
“落雁山两百亩地已经在王爷手下了吧?”骆尘鸢心中冷抽,咬着唇勉强镇定的提醒道。
她只有这些了。
第四十八章夫君找上门
从议事堂出来后,骆尘鸢心中压抑的不轻,她真是被冤枉到死了,平白的背了这黑窝,还得搭上家当。真当自己是福尔摩斯或者狄仁杰吗?不是也得是了,就算她不拿落雁山去抵押,也难逃过被当奸细,关黑屋子的命运。到时候那落雁山的地皮自然会被人收管了。
还不如现在保一保自己,万不得已,实在不行还能抹脚底开溜,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自己被宫明关在绛雪山庄,他又找不到要回那些铺子的证据,肯定会拿自己开火,找自己撒气,活该她顶着叶家三少奶奶的好名儿,注定当炮灰的命。
唉,一想到如今自己同叶家是拴在一只绳上的蚂蚱,骆尘鸢就更加难受纠结。
回到小院子中,收拾好细软衣服等,便唤来个小厮去叫来骆伯,将这通事情给他说了。骆伯是久征商场的老将,对这样的事情,应该会比她有经验,有条理的多。
听完骆尘鸢的叙述,骆伯蚕眉深皱,“看来最受益的是那个漓家,而叶家似乎也被牵扯到其中。凝国有四大商贾,最大的是江南漓家,其次就是叶家,杜家,骆家,杜家主要是沿海行商的,与其他商贾一般没什么生意纠纷,人际相处都很不错。叶家和骆家向来是世交,做生意都是本分人,只有江南漓家……唉,漓家是最惹不得的主,少东家夜漓行踪诡秘,暴行暴利,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而漓家的行商手段却一直为人所不齿,但一般多是在南疆和江南地带行商,很少踏足北方,怎么会突然在九曲镇吞下宫明的铺子?”
骆尘鸢疑惑,“骆伯,为什么绛雪山庄的那主儿并不在商贾其中?”在她的思维定式中宫明穿着吕明的马甲,间接控制住凝国的经济大权,对他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情,倘若有一日想倒戈,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骆伯嗤笑一声,鄙夷道,“商贾乃卑贱之位,贵族如何肯沾染这样的低俗之气。宫亲王圣宠未衰时,为了贪图贵戚们吃喝玩乐方便痛快,所以随手才买下了几间铺子,哪里算是真正的商贾。那些铺子原本是在凝国京都安城的,不过是一些吃喝或者丝绸、瓷器等铺子,后来他得罪太子,被诬陷图谋不轨,圣上震怒,方剥夺他的家产,削职为民,赶出京都的。”
骆伯喝了口茶,续又道,“他身边也算有几个忠心的亲信,适时变卖了安城的商铺,辗转到九曲镇后,才替他盘下这些铺子,做起来买卖生意。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圣意难猜,说到底他不是一般人,漓家的意思,老奴不敢猜测,但叶家还不至于会这么不识时务,不考虑长远……”
骆伯余下说的,骆尘鸢都没怎么听清楚,像被定身一样,木木的听着,良久才怔怔道,“也就是说他的家当就九曲镇这几个铺子了?”
骆伯点头,“是啊。”
天哎,骆尘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一直觉得宫腹黑是那种家财万贯,虽然亏损几间铺子,但如九牛一毛般,刚被人揪下几根毛发,不过是即时的痛痒,借她撒撒气便完了。这下可糟了,这黑锅算是长死在自己背上了,如果没有交代,人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生吞活剥还好,按照宫大神的思维来看,最善意的举动便是让人牙子把她领取卖了,赚回一点本钱,最不善意的恐怕就是卖身为奴,这辈子就在人家膝盖下做牛做马,一辈子甭想翻身了。
宫大神您好好的跑去充什么财神爷啊,当初还四千两五千两的忽悠人,您不嫌肉疼,我还嫌呢……
骆伯见骆尘鸢脸色难堪至极,心下一转,也想明白了骆尘鸢为何变色,忙担心的上去劝慰,“姑娘别心急,这事情还没清楚,就凭那毒妇的满嘴胡言,还不能定咱们是那内线的罪。”
骆尘鸢脑袋一冲,“蹭”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瞪着骆伯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找那叶家把婚约给解除了。这样总能撇清关系了。”
骆伯脸色顿时一沉,“这如何使得?!现在更不能舍了叶家,若姑娘真舍了叶家,就更把自己往死胡同了里推了。一来解除婚约,姑娘会失去了叶家的庇护,二来,叶家现在想必也是头大的很,姑娘再这么一闹,更将他们置于不堪境地。为了那几个铺子,害叶家得罪了宫明,还糟了名声,如今姑娘解除了婚约,不明摆着叶家过河拆桥,做贼心虚吗?”
骆伯见骆尘鸢还硬挺着小身子,固执的瞪眼。
咬牙又道,“姑奶奶哎,得罪叶家这样的有钱的大商户,人家踩咱们一脚,就够咱们缓半辈子气儿。如果姑娘收敛了任性,嫁入叶家,叶老夫人拿出几间铺子做彩礼,根本就不在话下。”
骆尘鸢一屁股软坐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喃喃自语,“是啊,傍大款好处真多……”
拿她的自由、爱情和婚姻去换来一个殊荣无比的名号,荣华富贵的一生,真的就如众人说的那般值得吗?
“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嫁给叶三少爷去当个嫡妻,多大的荣耀……”
“姑奶奶莫在说一辈子不嫁人这样的话,若姑娘横了那样的心,定为世人所耻笑,所不能容忍。老奴趁早也横了心,早日去侍候老爷的好……”
宫明给她出的难题,不仅仅是那几间商铺就那么简单,骆尘鸢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钻入了谁的套子,而这个连环的计谋,除了她自己外,人人都能得利。
她到底让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她就像是木偶一般,行为举止都在背后那人的掌控之中……
骆尘鸢无比压抑,难受,迷茫……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落井下石就罢了,还巴巴找上门来要人!不明摆着把人往泥窝子里推吗?”翠儿从院外进来,愤愤然的模样,嘴巴里面还嘀咕谩骂着,回到院子里掩了门,一回头便瞧见骆尘鸢和骆伯那阴森难堪的面孔。
吓得拍着胸口忙俯身见礼,“姑娘和骆执事回来了,翠儿……翠儿正想出去寻呢。”
骆尘鸢无心搭理这小丫头,自顾转了椅子,走到院子古树下,望着新发芽的那几个小苗圃发呆。
骆伯训斥道,“你喳喳呼呼的跑进来,嘴里嘀咕着什么?”他在骆家当管家最恨的就是在主子落难时,那些下人们的闲言碎语,若不是那样,骆家那几个吃惯闲饭的少主们,哪能会争斗的那么凶。
翠儿瞥见骆伯的脸色,登时小脸就吓得跟她名字似的——绿中见翠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骆执事息怒,奴婢没有说什么。奴婢刚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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