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尘鸢看着沈氏,笑着道,“这位妈妈倒是利索的人。”
不想沈氏没有客气的反话,反倒惊惶的站起来,用哀求的语气道,“王妃,请绕过奶妈吧,她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可靠的人了。”
骆尘鸢一怔,心里瞬间恍然,忍不住在心里暗悔自己多嘴,露馅了,这沈家奶娘曾经一定与她有过什么过节,以至于骆尘鸢无意提到她,会让沈氏惊惶万分。
“大嫂这是说什么话,你先坐下吧。大嫂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有闲心过来找你说话。”骆尘鸢淡淡笑着,目光紧紧盯着沈氏。
果然听到骆尘鸢的话,沈氏神色一凛,但目光却定然许多。
骆尘鸢不动声色的勾起了唇角,原来只要不触及她在意的人,她是可以很冷静的对待。
你们,骆家大当家的骆洪,是不是她在意的人?
“大哥和王爷出去都几日了,王爷是个清冷的人,是没那个习惯去考虑我的感受,给我回个信儿,倒是大哥这一走,将满院子的莺莺燕燕都丢给了大嫂。他定然很补舍得吧?”
沈氏虽听出骆尘鸢话里有话,但却捉摸不上来她想说什么,只能顺着话道,“他有什么不舍得的,家里花草再多,那也是瞧腻的,不让他省心的。外面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应有尽有,各个都冲着他的腰包和名声,又不会争风吃醋,惹他心烦意乱。他乐得在外面逍遥。”
“大嫂子也不管一管啊?外面的野花虽多,但谁能保证哪一朵是干净些的。”骆尘鸢看着沈氏一脸平静的像是再评判别家的男人,不由觉得心酸可笑,这就是所谓的贤妻吧?
“男人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如同昨夜一样的冷静的口气,沈氏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话该说到哪里就适当的掐住。
骆尘鸢笑了,她也不想再同沈氏这么打太极一般的绕来绕去,直奔主题,“大嫂,外面怎么样了?”
沈氏的脸色如一条倏然被拧紧的弦,绷得紧紧的,冷冷看着骆尘鸢,“这些不该是咱们女人家能操心的。”
“大嫂,你操的心,一定不比我少。我也相信,偌大的骆家,你应该不希望将来会落到别人的手里。”骆尘鸢再次肯定了沈氏比自己更加了解外面的消息,此刻的她,也定然早就知道骆洪与宫明都已失踪的消息。
骆尘鸢庆幸自己今天来了,也庆幸自己果断的逼出沈氏露出尾巴来,最有利的事情,却是宫明提前告诉她,骆家的产业早就被他偷偷掏空,收到她的名下来,而这件事情,骆家人兴许至死都不知道。
沈氏脸上果然露出一丝疑虑和焦躁,她坚定的目光有些凌乱的避开骆尘鸢的小脸,淡淡道,“王妃说笑了,当家的虽然总是拈花惹草,但分寸还是有的。玩累了,总能回来。”
“大嫂还真有耐性,我就不行了。总是坐不住。”骆尘鸢微有嘲讽道。
“王爷王妃伉俪情深,不能同我们这些凡夫俗妇相比哪。”沈氏勉强的扯了扯唇角。
“大嫂,何必兜兜转转这么多弯儿。您要是觉得我知道的不如您多,那就随便大嫂你了。我不过只是想找一个同样遭遇的人。既然大嫂能如此淡漠。我想,我也没有强逼你说的必要。”骆尘鸢淡笑道。
沈氏脸色已经差到了极致,却依旧缄默着不出声。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白了,骆尘鸢也失去了再同她沟通下去的兴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拿过一边女红,有一针没一针的胡乱缝着,神态安静的放佛从未同沈氏发生过口角一般。
沈氏怔怔看着她,带着隐隐的衰败之态,无力而苍白的面孔,如樱桃一般柔美的唇瓣亦如白纸一般,丝毫无血色。
骆尘鸢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专注的看着手里来回穿梭的针线。
在这压抑无比的气氛之下,沈氏垂眸一叹,“王妃,那声音。。。。。。那声音一定是他们的。。。。。。”
骆尘鸢的双手倏然一颤,白皙的手指尖,一粒朱红的血珠缓缓渗出,银针滑落,骆尘鸢却察觉不到指尖的疼。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氏,幽瞳中闪烁的点点光泽,宛若碾碎的细钻一般,妖冶、惑人却带着不可逼视的深邃。
沈氏惊叹,“王妃的光华也只有宫亲王那样的男人才能够配得上。可惜。。。。。。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我与骆洪虽无情意,但多年的习惯让我们息息相通,他的命与王爷相比,兴许连蒿草都不如。王爷带他走的意图,也许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过来逼问我时,多了一个让我不得不说的筹码。”沈氏苦笑,一滴清泪顺着眼角默然滑落。
骆尘鸢有些惊讶,淡淡看着沈氏,却不忍去打断她。
“王妃是不是在奇怪,我与骆洪没有情意,也没有子嗣,为何此时我如此甘心的被你们制约?”
骆尘鸢默然失笑,不得不承认。
“是因为习惯。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它几乎能战胜我素有反抗的力量。”沈氏看着骆尘鸢,一字一句道,“我憎恶他的花心,他的滥情,他对我的冷淡,但我同样感谢他到现在都没有剥夺我在这个家里的权力和地位。只有习惯他,顺着他,我才能保住现在的一切,才能不被扫地出门。骆家太大了,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不能不担心他,不能不被他左右!”
“所以,知道他失踪的时候,我也很着急。十三丫头,王爷一定不好杀了他对不对?杀他有什么用啊,只能给你们之间徒增烦恼!不对,也许你会渴望骆洪被杀死。。。。。。”沈氏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浑身发抖,直直的目光近乎癫狂的看着骆尘鸢,仿佛下一秒钟她都有可能伸出手,将她掐死。
骆尘鸢吃惊的看着沈氏,此刻的她早已没有那矜持温柔的形象,双瞳里的目光,既带着惊恐,又带着深深而压抑许久的怨毒,凌乱而狂躁,那全身止不住的抖动更让她双目通红,下颚来回的打颤。
骆尘鸢忍不住绷紧自己的神经,身体所有的感官已经习惯性的开始索罗以便可以供她一瞬间就能逃开的空间。
“对了,你问我外面发生了什么是吧?王妃,哈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把骆丰抓回来后,就让几个亲信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声音,那些奇怪的声音一定是他们的,因为骆洪会口技,哈哈。。。。。没想到把,骆洪竟然会口技,他会学各种声音,女人的,男人的,唱歌的,吹箫的什么都会!我刚嫁进骆家的那个时候偷听过一次,被他发现了,毒打了一顿,他说不许要任何人知道,若是让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会将他打死,他死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知道他的口技是从哪里学来的吗?哈哈,从鸾姨娘那里,从那个一直被他当婊子打骂的姨娘那里!我不止一次看他偷偷爬上墙头去偷窥你们,甚至在他喝醉酒后,他会毒打我,说我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没有她那么美,为什么?可笑啊,可耻啊!人有多虚伪,多不知廉耻你知道吗?他盼望鸾姨娘死,想尽办法的去折磨你,让鸾姨娘痛苦,让鸾姨娘早点死,因为她若是不死,他就一直夜夜难眠,如吃了毒药一般,守着她的折磨。”
“鸾姨娘死了,鸾姨娘终于死了。他却开始不断的娶姨娘,娶了很多歌,却不许她们生育,每次宠幸过一个女人,他就逼我给她们下药,不许她们生育。我不忍,偷偷留下的孩子,被他知道后,也要想办法打掉。然后将那些不听话的女人给卖了。谁能看出来道貌岸然的他,会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吧?你们都不知道啊!我知道!”
“我听出他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些一定是他发出的。可惜啊。。。。。。可惜我连自己找不找到他都不知道,因为那些被我派出去找的人都没有回来,都被宫里派出的人杀干净了。你昨天听到马蹄的声音了吗?你想知道为什么京城会那么压抑吧?因为昨晚那些好奇的人,那些好奇的探出脑袋的人,全都被杀了!”
“都被杀了,都被杀了,甚至连一些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过路人,也被杀掉。。。。。。你若不信,现在出去就可以看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空的!这才是真这个的丧,国丧。。。。。。”
骆尘鸢从先前的惊恐,已经转到内心那深切到骨子里的悲哀,她原先躲开,此刻却忍不住捧起面前的茶,推到沈氏的面前。
也许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沈氏没有拒绝,捧着杯盏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哆哆嗦嗦的将茶水送到唇边,喝的却没有抖掉的多。
骆尘鸢咬着唇,想伸出手替她扶一下,耳边却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伴着几个清亮的莺喉,翠亮道,“王妃,夫人,奴婢们的点心都做好啦。”
骆尘鸢的目光倏然收紧,担忧的望向沈氏时,却一直全身惊恐狂抖的不成样子的她,却在听到那声“夫人”后,瞬间如常。
那种让人惊诧甚至害怕的转变是骆尘鸢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非要比喻,那就像是放着高嘹交响乐的大堂中,忽然停电,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刹那。
骆尘鸢沉默了,甚至有些僵硬的看着沈氏。
只见她停止颤抖后,缓缓将唇边的热茶饮尽,神色如常,冷静的目光看向门外,柔声而温顺的开口,“进来吧,王妃可都等不及了。”
食不甘味,行尸走肉。
骆尘鸢第一次体会到这八个字的深刻意义。
从沈氏那里出来后,骆尘鸢环顾四周,感觉这所大宅子里的肮脏和复杂远远要比自己想像更多更多。
她没有再回头没有看一眼沈氏的院落,没有再去主动找沈氏说过一次话,她似乎也渐渐进入一个令自己都感到深深矛盾的两面状态中。
国丧远了,令举国开始欢庆的登基大典近了。
骆尘鸢知道,太子宫霄对她的忍耐已经快要到头了。对于骆家那个无形保护他她的屏障,骆尘鸢知道,没有多久也该撤掉了,她并不希望将多余的精力在浪费在那无形的保护中。
骆尘鸢现在只剩下无奈和叹息,原本觉得这是宫明在特地保护她,延拖延一下宫里的时间,等到适当时机再来救她出去,带她离开京城。。。。。。
如果不能这样,骆家的保护形同虚设,对她丝毫没有用处。
登基大典已经近了,骆尘鸢也开始不再奢望宫明会来带她走。
原来她跟沈氏的区别也不大,都一样患得患失,都一样的在靠着男人活着,靠着男人保护。那些所谓的要靠自己,要靠一个现代女性的魅力来征服世界,征服古代,玩转天下的豪言壮语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社会和思想观念,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扭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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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园田居221章禁宫(1)
骆家的一切依旧有条不紊,沈氏那日的失态与疯癫似乎就像一个虚幻缥缈的泡沫一般,在撞击到骆家的行为秩序后,恢复她那原来虚设的姿态。
云泽又来拜访过两次,骆尘鸢知道她不该拒绝他,因为那样只能让她越来越无法做到知己知彼,但是每次她都无法开口答应。尤其是想到昔日初识云泽的时候,跟他一起看过的那些戏剧,记得曾经他还对自己说那个真正的幕后主角是那个在在台边站着的跳梁小丑。
骆尘鸢越想,心里只会越来越乱,她无法捕捉到云泽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还是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云泽从未勉强过要见她,只要被她拒绝,要么就知难而退,要么就跟着骆丰一起出去喝茶。
随着台子宫霄的登基大典的临近,骆尘鸢也早已将云泽这个人淡忘掉,知道离登基大典还有三天的时候,云泽突然出现在骆尘鸢面前,没有任何的征兆。
骆尘鸢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风的男子,如雪一般的长衫,线条完美如流水一般的颀长身段,面若冠玉,带着淡淡的润泽,如云一般缥缈无期。
骆尘鸢有些诧异,却不惊慌,原本该愤怒的她,唇角却自然的流泻出一抹好看的微笑,如同从前那般平静,“云公子。”
云泽目光微微闪烁,他紧抿着的唇,扬起一抹温柔的弧线,用有些僵硬的口气说,“云泽唐突了,姑娘还好吗?”
骆尘鸢淡淡一笑,看着云泽,咬着字道,“很好。”随即侧目看着他,微笑道,“云公子,我早就嫁人了,你别这么介外的总是称我骆姑娘骆姑娘了,别人都叫我王妃或者宫夫人呢。”说道‘宫夫人’三个字,骆尘鸢忍不住小脸红了一红。
“宫夫人?”云泽轻笑的重复着摇头,“姑娘一点都没有夫人之态啊。”
骆尘鸢不理会他的带着略微嘲讽的微笑,直言道,“云公子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某知道姑娘是因为什么事情不见我,也知道姑娘清楚云某为何知道你在骆家。但是云泽之所以三番五次前来,是想告诉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云泽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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