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睡在暖阳房里吧,“小小姐乖巧,夜里奴婢伺候着,也不会辛苦。”
“好,”杨氏自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再多说,便挥手让众人下去,只是留下墨铭单独说话——暖阳猜着,大概是墨铭那句“押送咱们的官差里有儿子熟悉的人”让杨氏动了些心思,要好好的了解谋划一番。
“兰儿”扶着暖阳回房,刚一关门就推着她的肩膀退在墙边,双臂结结实实的撑在墙上,把暖阳禁锢在两臂之间那个小小的空间里,红着眼睛低声问道:“你若是心疼我,白天就不会由着那莽夫使唤我,你定是信不过我,是不是?你怕我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婴儿下手,是不是?!即便我不用你嫁给我,便救了你母后,你也不会信我,是不是?!”
暖阳看着近在咫尺的兰儿的脸,回想着那样梧桐树下他俊逸绝伦的样貌,听着他与兰儿的样貌不相配的男子的低沉嗓音,苦笑道:“你救我母后,只是一箭双雕——既讨好了我,又把我母后控制在你手里……”
“你这个黑心的!”沈柯不等她说完,就一下子缩小了那空间的范围,鼻翼几乎贴上了暖阳的脸,“你这个黑心的、狠心的女人!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信我?!不管我怎么对你好,你都能想个理由出来,抹煞我的好心?!”
暖阳盯着他深深的、墨棕色的眼眸,觉得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漩涡,只要她再多看一会儿,便会被深深的卷进去,连忙把脸转开,想甩几句狠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而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扑落落的滚下几滴清澈的泪珠。
沈柯一怔,那颗早被磨练的坚硬无比的心忽然微妙地柔软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什么狡猾的东西,轻易的找到了那坚硬外壳的裂缝,悄悄的钻了进去。
他方才之所以发怒,实际上,是因为,暖阳猜透了他的心。
海澜虽是弹丸小国,却是军事上的要地,尤其是被已故的安国侯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之后,那里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他这个战无不胜的臧国王子,臧国太子本来的不二人选,却因为海澜,败在了墨铭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
发动海澜政变这个主意,的确是他想出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越与暖阳接触,他越不愿意付诸行动,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我除掉了墨铭,等于打落了大兴国的牙齿,一头老虎没了牙齿,还能怎样?到时候,海澜还不是臧国的囊中之物?
可是,他的王弟沈杨见他迟迟不肯动作,终于等不及了,偷偷潜往海澜,支持多伦王发动海澜政变,还血洗了海澜皇宫。
知道消息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暖阳会不会难过?
等他终于见到暖阳,出言试探的时候,暖阳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并且得了墨铭去海澜救人的许诺,心里踏实了很多,再加上她怕泄露墨铭的行踪,在沈柯面前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一个字也不曾多提。
至于这次,他一定要迎娶暖阳,他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暖阳是墨铭的正妻,又是海澜国的长公主,无论哪个身份,都非常重要。
第一个身份,可以让他狠狠的在墨铭的脸上踩上几脚;第二个身份,可以用来抗衡因立功而蠢蠢欲动的王弟沈杨。
他早就暗中帮助暖荣复位,取代多伦王,只要大事能成,自己又娶了暖荣最疼爱的亲妹妹,他沈杨还有什么资格跟自己争?简直是不自量力!
昨夜,他下定决心帮暖阳救出海澜王后,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正如暖阳所说,既讨好了暖阳,让她死心塌地的感激他,跟着他,还能再帮助了暖荣之外,把暖荣的亲娘也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沈杨就再无一点胜算。
他素来就是如此,从来不会做无利之事,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更不会为了什么酸不溜丢的感情,做出任何毫无益处的傻事来。
可是,此时此刻,暖阳眼睛里深深的痛苦,和那几滴清澈得几乎可以照出他影子的眼泪,竟然在这一瞬间,扰乱了他的心神。
他素来智计百出,胸藏城府,要做什么事,转念之间便能想出无数手段;他身边的女人不止暖阳一个,美貌的,温柔的,刁蛮的,听话的……可是,他竟然头一次这样,为了一个本来被自己当做棋子的女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的智谋思虑都付诸流水,连伸手出去仿佛都成了禁忌,唯恐指尖的锋芒伤了这“棋子”一分一毫。
这种感觉让沈柯很是害怕,他隐约觉得,这种感觉很危险,会伤到自己,自己本来无所顾忌,也会因为有了这种感觉而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暖阳是个自私的女人,而他自己——更加自私,自私到不许自己喜欢上谁,因为他从来都明白,谁先动了情,谁便有了软肋,便少了百战百胜的可能。
百战百胜,才是他,臧国王子沈柯。
想到这些,他不自觉的松了手,向后退了又退,好像自己离暖阳远一些,那种天杀的可怕感觉,也能跟这少一些。
“暖阳,”他见暖阳转过头来,闪着莹莹泪光的双眼幽幽的看着自己,心里更加紧张,没头没脑的说道,“你既然不信我,我也懒得再在这里扮女人——今晚就是你和墨铭的洞房花烛吧?别辜负了那送子观音。”
他看见暖阳脸上的柔软期待咻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千年寒冰一样的冷漠,心里竟然舒服了很多——他原来是怕暖阳听了这话高兴的,怕她高兴得像从前一样无所谓的笑着跟自己说,劳您费心,慢走,不送。
正在这时,墨铭推门而入,见暖阳和“兰儿”隔着老远冷冰冰的看着对方,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兰儿”最先收回心神,万般幽怨的对墨铭微微一福,脸上满是难过:“大少爷,少奶奶让奴婢回去,不许再跟着。奴婢虽有万般不愿意,但也只能听主子的号令。请大少爷保重,”又转头对着暖阳,却并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低着头再次福下身去,“少奶奶保重,兰儿这就走。”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掩着脸绕过墨铭冲出屋子,转眼就没了人影。
墨铭在意男女之别,不好意思拉她,只是奇怪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回头去看暖阳:“她真的走了?”
“走了,”暖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背靠着墙,只怕早就瘫坐在地上,“这次,他真的走了。”
————*——表钱滴字——
季平的心思,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大家的,小醉有些着急了~~~
第一卷 金玉良缘 第013章 以彼之道
墨铭似乎看出的暖阳的虚弱,几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又小心的引着她在床边坐下:“她喜欢跟着,就让她跟着去,你何必非要赶走她?”
“你当她是谁??”
暖阳之前一直不曾告诉墨铭“兰儿”的真实身份,是因为知道沈柯不是墨铭的对手,不想让他无端送命——她不希望沈柯杀了墨铭,又何尝愿意墨铭杀了沈柯?就算他方才说了那样的话,暖阳告诫自己再不许对他残存一丝情感,也决然不想让他死。
所以,他刚才借口离开,暖阳也没有揭穿他的身份。
可是,总要提醒墨铭,小心防范才行。
“她是谁?”墨铭觉得暖阳问得奇怪,知道必有缘由,连忙问道。
“你跟臧国王子沈柯是死对头,可对他有所了解?”
墨铭不想暖阳会提到他,沉吟了片刻,认真说道:“他是臧国七王子,母亲蓝妃美若天仙,曾经倍受臧王宠爱,却在沈柯八岁时忽然暴毙,个中缘由,虽然没人敢说,却也都是装糊涂罢了——就连我都知道,她是被洛皇后嫉妒毒杀。八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又岂能不知?他偏偏做出不知道的样子,反而对洛皇后加倍孝顺亲近,连臧王都心疼他,对他倒比蓝妃在世时更加疼爱,加上他自己用心,十六岁时,竟然成了臧国太子的不二人选。”
暖阳没想到,沈柯居然有这样可怜的身世,想起他的诡计多端,不到四岁就开始学习的易容术……心里反而更加替他难过。
人的心机就像野草一样,都是自生自灭的,如果一直不需要动用,这个人自然就会一直天真。暖阳记得自己从前看过亦舒的《喜宝》,说到喜宝遇到聪慧时的情形,她说聪慧那么天真,简直就是“可耻”,然后讲,聪慧一定来自一个好的家庭,好家庭的孩子通常是天真得离谱的,因为他处境好,既不需要自我保护,也不用去祸害别人,心机自然就退化了。
而沈柯……他出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母亲不是皇后却被父王宠爱,小小年纪亲娘就在宫斗中含冤丧命……没有心机,他怎么活?
“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墨铭扶着暖阳在床沿上坐下,认真的等着她的反应。
暖阳笑道:“他会易容,而且一学就是十三年,你可知道?”
墨铭摇头道:“不知道,据我所知,就算是臧国皇宫,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不多——那里,有我的眼线。”他显然是极其信任暖阳的,竟然连这样机密的话,都对暖阳说了,而且连犹豫都不曾。
“那你的眼线可曾告诉过你,这一年多,沈柯有没有回宫?他人在何处?”
“他战败后就回了臧国,大概是羞于见人,一直躲在他的寝宫闭门不出……”墨铭注意到暖阳的苦笑,心念一动,皱眉问道,“难道,是有人易容成沈柯的样子,留在宫里迷惑众人,他自己却易容成别人,潜伏在……潜伏在墨府?”
“你倒不傻。”暖阳的笑容有些苦涩,心里却在计算沈柯离开了多久——就算墨铭知道了,也伤不到他了吧?
“不会就是兰儿吧?”墨铭似乎是在跟着暖阳苦笑,微微敛着的眉头竟然恢复如常,连脸色都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怒,让暖阳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事情越不可理喻,墨铭居然越发冷静。
“我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他是季平,这两日,他才易容成兰儿的样子,跟在咱们身边。”暖阳想起和季平初次相逢时的样子,恍如隔世。
墨铭面无表情的安静了一会儿,才释然道:“原来如此——你没有早点告诉我,定然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居然不是说,你早就知道,怎么到今天才告诉我?
暖阳本想说,我其实早就知道,谁让你冷落海澜公主?我偏不告诉你——可是,如今既然想跟他搭伙过日子,两人就该像同事一样,尽量维持一派和平,那些使气耍脾气的话,却只是对亲近的人才能说的。
“没错,咱墨府被抄家流放那天晚上我才知道的。”暖阳中规中矩的答道。
墨铭奇怪的看了暖阳一样,却并不发问,只是淡淡的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晚了,你睡吧,我出去瞧瞧,免得他杀将回来。”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你怎么不问我,既然方才就知道,怎么不告诉你?反而放他离开,纵虎归山?”暖阳许久不曾见过墨铭冷淡,现在他忽然又冷漠起来,心里很是不舒服,连忙叫住他问道。
墨铭似乎没想到暖阳会这么问,回过头,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啊?”
“你不问我,那理由是什么?”暖阳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要是真的就势问了,自己该怎么说?怕墨铭杀了他?还是自己被沈柯制住,说不出?可是,墨铭进来的时候,她和沈柯明明相隔很远的。
“你忘了,上次在军营,你忽然不理我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跟着你问了好久你都不肯说,最后才甩出一句:‘我要是肯说,不用任何人逼问,若是不肯,你问我何益?’”墨铭一脸懵懂。
“死木头!”暖阳低骂了一句,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道,“你难道不明白,女的说话都是反着的?”转念一想,也许人家海澜公主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自己这样别扭,也便释然了。
墨铭搞不懂她的心思,又回来安抚道:“睡吧,我去去就回,免得咱们被沈柯算计了都不自知——那人诡计多端,只怕我这次被削职流放就跟他有关,若再不小心些,只怕连命都要被他拿去呢——对了,我把门从外面锁上,你安心休息就是。”
“好。”暖阳见他并不糊涂,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老老实实的脱了外衣,躺进里面的那床被子里睡觉——她原本担心怎么渡过这“洞房花烛”,谁想竟然暂时躲过了这一关。
墨铭亲眼看着她睡下,只留着床头一展烛光,余下的都抬手熄了,才走出屋子,在门外落了锁,再无一点声息。
暖阳本来还睡不着,眼前闪过沈柯的种种变化样貌——季平时的懒散微笑,兰儿时的巧笑嫣然,沈柯时的甜蜜玩笑……还有方才把自己困住两臂中间的逼问,自己说出了顾虑,只是想等他解释否认的,他竟然忽然冷漠的退了开去,还说什么“今晚就是你和墨铭的洞房花烛吧?别辜负了那送子观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