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极其自然坦荡,毫不歉疚的语气叫在场的人恨不得几巴掌挥死她。
言格依旧平静清和:“是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呢?”
“爸爸和妈妈。”这个回答倒叫众人一愣。
“他们怎么让你生气了?我们先说你和娟娟打架的那天好吗?”
言格的用词始终宽容,之前不说“为什么杀她们”,现在也不说“你把娟娟推下窨井”。
甄意望着他认真而不带批判,甚至温和而鼓励的侧脸,莫名走神,觉得异常性感,莫名地想,如果他做了爸爸,一定会把孩子教育得非常好。
心跳不稳。
她想让他做她孩子的爸爸。
客厅里很安静,戚红豆说:“爸爸和妈妈没有去接我放学,我很生气。”
甄意想起网友对她的谩骂:“骄纵的恶魔女”,她其实也觉得不可理喻,这样就能让她痛打路过的小娟娟并把她踩进下水道?太残忍了。
“平时他们都是一起接你放学吗?”言格问。
“不是。总是爸爸,有时候是妈妈。”戚红豆说,“他们都不来,就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肯定在吵架,骂人,打架。”
“他们两个?”
戚红豆面无表情:
“大人很可笑,总以为在孩子面前装没事,我们小孩就不知道。可其实小孩都感觉得到,什么都知道。他们的动作,语言,表情,孩子都懂,他们却以为我们不懂。偶尔大声斥责被我看到,他们说平时就这么大声说话的,不是吵架,可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也偷偷看过。看见过他们骂人,打耳光,扯头发,撕衣服,撞墙。爸爸说妈妈贱,妈妈说爸爸没用。”
这下,所有人都静默了。
“这种时候,你会生气?”言格问。
戚红豆点头,仍然没表情。
“那天爸爸妈妈没去接你,你认为他们去打架了?”
“一定是这样。”她很肯定。
言格沉吟半晌,缓缓问:“他们让谁去接你?”
司瑰和甄意对视一眼,讶异。
她们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和所有的公众一样愤怒,不可置信,震惊并声讨魔女的恶劣行径,却没想过她为什么这么做,更没想过当时她的监护人在哪儿!
“司机,”戚红豆抬起头,“还有大姐姐。”
☆、chapter 51
夜晚的别墅里;主人;佣人,警察;外人;各怀心思,客厅里静谧无声。
墙壁上挂着仿梵高的向日葵,灿烂的黄色。
戚勤勤立在沙发背后,表情淡定。一身职场套裙;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听到戚红豆的话,她淡然承认:
“那天是我接红豆放学。”
司瑰:“你为什么没看护好红豆?”
“我去给她买冰淇淋了。”
很简单的理由,却又无懈可击。
静默过后;言格问戚红豆:“艾小樱呢,你为什么和她打架?”
“我不喜欢芭比娃娃。”同样匪夷所思的理由。
有佣人皱眉:因为不喜欢娃娃就拿书镇击打娃娃主人的脑袋,并掐死,听上去残暴得莫名其妙。
言格问:“看见芭比娃娃也会让你生气?”
“是的。很生气。”
“为什么呢?”
“看见漂亮的东西会让我生气,因为我长得很难看。”她语调没有起伏,分明只有9岁,声音却一点儿不稚嫩,说的话也格外现实。
甄意的心不太舒服,说实话,戚红豆长得的确但听一个9岁的孩子这样直白直接地说出口,还是有些残忍。
司瑰也安静下来,不知是不是气消了。
“是谁告诉你的?”
“学校的同学都会说。说我丑,取了很多外号,还为我编了儿歌。”她不悲也不伤,却叫大人们心里堵了起来。
或许,他们原本有很多愤怒和质疑,此刻,却无从说起了。
甄意眼睛有点湿,她知道,同龄人的眼神和话语真的会把人压死,她经历过。那一次。。。。。。只是不知言格还记不记得。
是谁说过,学校是等级制度最森严的地方,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把现实的标尺,谁好看,谁难看,谁成绩好,谁成绩差,谁强壮,谁有缺陷。。。。。。
有时候,孩子们的势利和敏锐,叫他们现实得分外残忍。
言格温和道:“只是这样吗?因为生气,所以打她。可为什么打她之后,还要箍她的脖子呢?”
戚红豆脸颊动了动,却不回答。
而言格凝视她半晌,似乎在想什么,但也不准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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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警官和司瑰并没待多久,戚勤勤和戚家律师对戚红豆行为的解释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架,没有预见性;且小娟娟是当晚暴雨淹死,不是直接由戚红豆导致;至于艾小樱,同样是打架,而戚行远承认恋童杀人。
没有证据证明这和红豆有关。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拿这个小魔女没办法。
言格给戚勤勤留了张医院的名片,建议她送红豆接受康复治疗。
出了门,甄意翻看手机新闻,走在最后边:
“之前我和大家一样,恨不得把各种最恶毒的诅咒都用在恶魔女身上,可刚才听了你和红豆的谈话,又有些难过。当然,她是可恨,但可恨的不仅仅是她。崔菲和戚行远最是难逃其责。说得宽泛些,散播恶意的陌生人和学生呢,你甚至没法责怪他们。大人都很难想象自己传出去的负能量和恶意会对他人造成怎样的蝴蝶效应,更何况嘴快无心的孩子?”
“可大家除了谩骂就是诅咒。”她看着手机,有些烦闷,下台阶没注意,脚下不稳,突然失重往前倾。
他敏捷地将她捞回来。
她的心骤降又骤升,咚咚乱跳。猛地撞进他怀里,条件反射地抓扶,小熊抱树枝一样把他抱住,抱了还不松手,脑袋在他肩膀上蹭蹭。
言格:“”
似乎又回到了那些一沾手就甩不开的年代。
他倒不会烦腻。
只是,她的胸又紧紧贴在他手臂上,软绵绵的,唔,以前她的胸部分明比较袖珍,最近是怎么回事
夜风轻抚,她发间的香味在他唇边萦绕,他不太自在,轻轻把她揪开,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直。
甄意笑眯眯,已经占了便宜,很满意了,继续看手机。
“有什么好看的。”他长指拿过手机,一划,装进她口袋,“大家都太相信眼睛,不相信脑袋。”
“什么?”这个说法倒新奇。
“看到的言论和视觉证据太直观,以为直观就等于全面,不会去想为什么?”言格抬头望前方,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而白皙的前额,
“像唐裳和戚行远,大家以为直观就等于真实,不会去想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像戚红豆,大家以为直观就等于全面,不会去想埋在表象底下的原因是什么。公众只会追随,怕被边缘化,没有勇气去怀疑,没有智慧去探索。所以我说,他们太相信眼睛,不相信脑袋。”
甄意内心涤荡,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脑中的想法模糊不清,不知从何说起,他却有条有理,不徐不疾,把她想的都理清,清晰而清楚地表达。
这样默契的感觉叫她心中的烦躁消退了很多,问:
“你觉得,戚红豆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这不是我的职责。”言格平静道,“在我眼里,她是个病人,仅此而已。”
她真佩服他坦达专注的性格。
“而且,一个孩子如果在幼时没被善待,你又怎么能指望她长大了善待这个社会?”
“是啊。”她抬眸,他内心总是平和,所以说出的话才总是克己而宽容吧。
她低头,微微笑了:“言格,你真好。”
夜里的清风从树梢落下来,微凉,惬意。树影摇曳,路灯的光随着风晃来晃去。
灯光拉出两道斜斜长长的影子,温柔地重叠在一起。
他没回应这句话,看着地上的“她”,心想,也并不是每个不被善待的孩子都会阴暗,报复社会。
所以,她才格外珍贵,格外美好。
他继续说:“如果一个家里,孩子生了病,那整个家庭,都是病入膏肓。因为孩子是树上结的果子。父母给她怎样的肥料,社会给她怎样的阳光,她就长成什么样。”
甄意想起刚才他和戚红豆聊天的模样,感由心生:“言格,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言格微愣,表情微妙,没回应。
甄意揪着手指,嘀咕:“言格?”
“嗯?”他稍稍犹疑,隐隐觉得没好话。
“其实我基因挺好的。真的。”她扬起头,笑得像向阳花,“乐观开朗,活泼可爱,美丽性感,热情善良我要是当你家小孩的妈妈,你赚翻了。”
是他赚了没错,
但:
“小孩会有一些厚脸皮吧。”他说,“甄意,你一口气说这么多形容词,真一点儿不羞?”
“真实永远不会不恰当。”她俏皮地歪头,拿那天在小楼里喝茶聊天时他的话回敬。
那么久的事了,现在想起,似乎茶香都从记忆里飘了过来。
他不说了,继续前行,夜幕中,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走到别墅院子门口,言格停下来:“你先去吧,我等你。”
“诶?你怎么知道我要返回。”
“没有为什么,就是知道。”
这话叫他淡淡低沉的嗓音说出来,含义真微妙。
彼时,他立在夜风中的路灯下,灯光朦胧,微风轻盈,吹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眼底留下深邃的阴影。
甄意忍不住多看几秒,才道:“那要等我哦,我马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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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身回别墅,门还没关。
佣人和戚红豆都不在了,只剩戚勤勤,靠在沙发旁,手里拿着卡片,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是言格给她的医院地址和联系方式。
她回头见了甄意,漂亮却淡漠的脸上,风波不起。
“为什么撕掉?红豆需要治疗。”
“戚行远把公司和红豆都交给我照顾。她需不需要治疗,我说了算。”她把父亲称为“戚行远”,官方,正式,疏远。
甄意停了半晌,终于问:“戚勤,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
“策划什么?”她坐到沙发上,一双丹凤的眸子斜睨她,娇艳却冰凉。
“小娟娟和艾小樱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
“哦?为什么?”
“你恨戚红豆,想除掉齐妙,让戚行远身败名裂,让崔菲坐牢。”说出这些话,甄意脊背发凉,无法想像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会处心积虑做出这些,
“你很厉害,你了解家里每个人的性格,知道什么能惹怒红豆,知道崔菲太在乎势力和脸面,会一错再错把事情弄得更糟;更知道戚行远虽然与崔菲不和,却能为红豆豁出一切。
寿宴那天小孩很多,为什么艾小樱发现好玩的小树林不叫朋友们一起?是你把她骗来的。为什么选择艾小樱?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格刁蛮,容易惹怒红豆;更因为她身份特殊,崔菲不会报警,怕□□曝光。
我猜,是戚行远退休,想把财产的大头给红豆,这刺激了你。或许你一开始只想除掉崔菲红豆和齐妙。但戚行远作证陷害戚勉,你对他彻底失望,甚至憎恨。他时刻准备着瞒不住的时候为戚红豆顶罪,你暗示他动机不足,让他把恋童的证据编造好。不然,他这么精明而谨慎的商人,怎么可能把恋童的猥琐证据留在办公室电脑里和家里?”
“你一直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吗?”
“不。有人一开始就拍下戚红豆把娟娟踢下窨井的视频,时隔一个月才发布,刚好卡在媒体曝光戚行远恋童变态的时刻。因为如果提前发布,他就没法替红豆顶罪,你也无法毁掉他。
你太了解这个家里的人,猜出崔菲不断挑拨想借戚勉之手杀死齐妙时,你没阻止。因为你知道,你弟弟心地单纯柔软,再暴躁也绝不会杀人。”
“巧合。”戚勤勤淡淡道,“阿勉差点儿死,我就算害所有人,也不会害他。”
“你是不会害他。外人看来证据确凿,你却很清楚不足判罪。是你告诉他做伪证,让他说泼的是水。是你为他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衣服,他逃走时让他换掉。一个去酒店开短会的人,提前准备了一套衣服,不奇怪吗?就像他提前预知要弄脏衣服。戚勉不知道,知道的人是你。”
“这是商场的礼仪与谨慎,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一套备用,以免遭遇突发状况。”
甄意道:“是,商场。来自商场的你,而非戚勉。只不过你没想到戚行远会睁眼说瞎话。在旁听席上看见他指证戚勉,我猜你对他的亲情彻底消失了吧?”
戚勤勤有几秒钟没说话,抬眸看她,镇定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不会有证据,因为你根本没参与。无意的几句话,不经意的暗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